宛如滿地乾柴枯草被點燃,霸州文安縣劉六劉七楊虎等人的舉旗而反以極快的速度開始燎原。

起事之後的第二天,文安縣縣城乃至城外莊園盡數被攻下,豪強地主官員被盡數殺光。紅了眼的百姓們四處搶奪劫掠燒殺,盡情發洩心中的不滿,釋放心中的魔鬼。

兩天時間,義軍旗下聚集人手近三千人,連文安縣的數十名團練也裹挾加入其中。

到了第三天,左近縣城百姓和綠林響馬聞訊而來,紛紛加入義軍隊伍。義軍在一天之內再增千人,總兵力達到了四千人馬,氣勢浩大,遠近皆知。

霸州知府賀知義在文安出事的第二天便得到了訊息,他緊急召集霸州守備周勝商量對策。

由於河北等地響馬盜賊本就猖獗,多為小股兵馬作亂。所以經過研判之後,賀知義和周勝等人認為,此次文安發生的事情大機率也是響馬賊鼓動的民亂。根據以往的經驗,朝廷官兵一到百姓便做鳥獸散,響馬賊也會逃遁,會迅速平息局面。

於是乎,賀知義同意了周勝提出的以就近的保定千戶所兵馬前往彈壓的計劃。保定千戶所有八百官兵,其中還有一百名騎兵,這八百兵馬出動綽綽有餘。

正月十二,保定千戶所千戶李永成率領六百官兵,會同準備一起去搶功勞的五十名保定錦衣衛百戶所的錦衣衛,浩浩蕩蕩出發前往文安平叛。

當日傍晚,李永成率兵馬抵達文安縣城北門之外。但見北城城門大開,城頭也空無一人。李永成倒也加了小心,派出數十名騎兵先衝進城裡探個虛實,抓幾個人來問問。

二十幾名騎兵衝進城中,但見城中處處殘破,街頭上遊蕩著一些衣衫襤褸的百姓。見到官兵到來慌忙四散奔逃。

騎兵們策馬追上幾名老丈,抓了他們出城。

李永成騎在馬上,對著幾名瑟瑟發抖的老者喝問:“文安縣的**反賊去了那裡?”

一名杵著柺杖的老者顫顫巍巍的道:“反賊?什麼反賊?都跑光了。燒殺搶掠之後,把城裡毀的不成樣子,便都跑了。”

其餘幾名老者也紛紛點頭附和。

李永成皺眉道:“往哪裡跑了?”

幾名老者紛紛搖頭表示不知。

李永成再問幾句,也沒問出個什麼話來。於是跟左右商量道:“看來咱們來遲了。暴民響馬已經逃了。沒有進城的必要了。”

隨行的錦衣衛百戶馬四海道:“那可不成,大老遠來一趟,不進城抓幾個暴民怎麼交差?響馬跑了,參與**的刁民定是有的,得進去搜捕些人出來,好向上面交差。”

李永成想了想,覺得在理。趕了八十多裡路到文安,若不抓些人回去如何交差。再說天色已晚,也趕不回去,城裡才好紮營歇息。

於是李永成下令兵馬進城。六百餘官兵和錦衣衛校尉浩浩蕩蕩的從北門進了文安縣城。

李永成策馬走在北城的街道上,看著周圍暮色下的房舍街巷,忽然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因為他發現有些奇怪的情形。那便是北街兩旁的小巷子裡似乎都被堵死了。房舍和房舍之間堆了大量土石樹枝之類的雜物,除了兵馬腳下這條直通通的長街之外,岔口街道似乎全部被封死了。

李永成行伍出身,他自然知道這種情形類似於走在一條峽谷之中,只有頭尾可以通行,一旦被前堵後截便是死路。

但這樣的念頭只是在心頭閃了一閃,便沒有再多考慮。畢竟要對付的只是一幫暴民響馬,而且已經不知所蹤了。就算他們還在,根據情報得知,似乎只有數百人而已,這也不足為慮。

“加快速度。”出於殘存的一點點領軍經驗,李永成還是下令加速前進,早些脫離這條長街為好。

然而,片刻之後,前方傳來轟隆一聲悶響,煙塵四起。

“怎麼回事?”李永成大驚叫道。

“稟報千戶大人,前面街道上的幾棵大樹倒了,攔住了道路。”有人很快稟報了訊息。

李永成張口嗔目,心中的危險警報猛然響起,大聲道:“清理開,快清理開通道。”

就在此刻,右側一座二層小樓的上方,站起幾條人影。在暮色的映照下,黑乎乎的像是幾個張牙舞爪的鬼怪。

“哐哐哐哐!”銅鑼聲驟然響起,聲音響亮刺耳,直擊耳鼓,讓所有人心中惶然。

“不好,有埋伏。快衝,快衝!”李永成大吼道。

兩側街道房舍之上,無數個黑影現身出來,土製弓箭,標槍,石塊,甚至是彈弓一窩蜂的朝著街道上的官兵襲來。

只一瞬間,官兵便被這突然的襲擊放倒了三十多個,傷了數十人。若非對方的弓箭數量有限,只有五十餘只繳獲的弓箭和幾十只自制的土弓箭,殺傷力不足的話,這種擁堵的地形之下,怕是要被瞬間大量殺傷。

“往前衝,搬走攔路之物

。弓箭手還擊。”李永成大聲吼道。

然而,前方街道上大樹倒下的地方已經冒起了煙火,對面冒出大量百姓,將柴草點燃丟在路障上,瞬間將道路完全封鎖。

雖然官兵的弓箭手開始反擊,也對對方屋頂上的人進行了殺傷。但是己方兵馬倒下的更多。因為對方居高臨下,近距離的射殺密集隊形的官兵,優勢明顯。

“撤出城外。快。快。”李永成吼道。

“城門關了,千戶大人。城門上有人。”有人哭喪著臉叫道。

李永成心中變冷,這果真是有計劃的埋伏。那幾名老者是撒謊,城裡的暴民反賊根本沒有走,他們知道官兵趕到,不但不逃,而且還設下了埋伏。

他們確實可以不逃,因為他們的人手並不像情報說的只有兩三百人,兩側房頂上,後方城門上,前面的路口,都是他們的人。起碼有一兩千人。雖然大多數人沒有像樣的兵器,但是他們人數卻超過了預計的六七倍之多。

兩側房舍上的箭支石塊標槍投擲如雨,被擠壓在三百步範圍內的官兵死傷慘重。死的雖然不多,但是被砸的頭破血流,被弓箭標槍射傷的人數不斷增加。

眼見兵馬死傷嚴重,李永成知道必須突圍,被動挨打必是死路一條。

於是他大聲吼道:“往兩側街巷攻擊,殺!”

他親自揮舞長刀,縱馬朝著一側的一條巷口衝去。那裡雖然堆著雜物,但是一定是出口。

然而,後方城門上方一支焰火彈沖天而去,照亮暮靄昏沉的天空。下一刻,長街兩側二十幾處小巷之中喊殺之聲瞬間響起,驚天動地。

障礙物被移開,從裡邊湧出黑壓壓的二十多條長龍,都是手持刀劍棍棒鋼叉柴刀的暴民。一個個吶喊著從巷子裡衝了出來。

李永成差點暈過去。對方何止一兩千人,這是四五千人啊。對方壓根就沒有怕官兵,他們的伏擊只是為了困住官兵,他們其實是要正面肉搏。

官兵們驚惶之下只得應戰,源源不斷的義軍從小巷中湧出來,衝殺到街道上,將長街上的官兵切割成數十段。街道本就擁擠,衝進來兩千多人之後更是擁擠不堪。

到處是人,到處是刀子,到處是鮮血。每一秒鐘都有人受傷,每一刻都有人倒下。

若是擺開陣型作戰,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官兵雖然只有數百人,但也未必便會落敗。畢竟對方是烏合之眾。但是這種混戰之中,人多的優勢最大的發揮。官兵們之間根本沒有配合的可能,只能各自為戰,憑著各自的本事殺敵。

然而雙拳難敵四手,何況面對的是六手八手。你可以殺了前面的人,但是側面背面砍來的刀子,襲來的棍棒鋼叉你卻根本擋不住。

戰鬥進行了小半個時辰,大勢已定。六百多名官兵和錦衣衛校尉只剩下了不到三十人,盡數圍在李永成身旁。

李永成渾身浴血,多處受傷,喘息的猶如一個破風箱。他看著前後方逼近的大批敵人慢慢的逼了過來,看到了火把照耀之下,一人手持長刀,面帶獰笑的緩緩靠近。

“李千戶,還認識我麼?在下劉寵。當年還被你抓過,打了半死。”劉六大聲笑道。

李永成瞪著被鮮血迷糊的眼睛看著劉六,大笑起來:“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小混混。是你帶頭鬧得事?”

劉六笑道:“還嘴硬。跪下磕頭,叫三聲爺爺,饒你不死。”

李永成大笑道:“我呸,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叫老子求饒。只恨當初被一刀把你宰了。劉寵小兒,你膽大包天,帶著人造反,你們所有人都要被誅九族的。”

劉寵冷笑道:“今日先死的是你,而不是我們。李永成,最後一次機會,投降饒你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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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永成大笑連聲,看著周圍黑壓壓的屍首,嘆道:“可惜了我這班兄弟。大丈夫何懼生死。當兵的那天,便知道有今日。只可惜是死在這裡,死在你劉寵這種貨色手裡,當真不甘。你休想殺了我,我不會給你機會的。”

李永成喘息著舉起長刀橫在脖子上,高聲叫道:“皇上,臣盡忠了。”

長刀拖動,鮮血奔湧而出,李永成屍身倒地。

劉寵驚愕半晌,揮手道:“全殺了,一個不留。裝備兵刃全部收集起來。咱們有幾百套盔甲和兵刃了。”

大戰結束,保定千戶所前往彈壓的六百多兵馬全軍覆滅,義軍士氣大振。

此戰之後,義軍真正有了對抗朝廷官兵的勇氣,許多心中猶疑之人也堅定了信心。

兩天後,無法再保密的霸州知府將訊息快馬送達京城。奏摺抵達京城之時,義軍南下攻擊雄縣,拿下縣城。於此同時,真定府趙州境內,河間府滄州境內,兩股義軍揭竿而起。河北各地,烽煙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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