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璟見眾人都看著自己,神情略有些緊張,吸了口氣拱手道:“諸位,本人以下所言,可能會被人認為是聳人聽聞,無稽之談。但是,本人卻也顧不得了。為了我大明社稷安定,本官必須要說出來,否則內心難安。”

“劉大人,有什麼話便直說。不用兜兜轉轉,讓人猜疑。”張延齡沉聲道。

劉璟躬身點頭,緩緩道:“諸位,數月以來,本人都有一個疑惑。當年先皇弘治帝為閹賊劉謹所害,而今皇上又為逆賊楊廷和所害。這到底是怎麼了?我大明朝居然連續兩代皇帝為臣下所害,這簡直匪夷所思,令人不寒而慄。想我大明,忠孝立國,立國一百餘年來,雖然歷經風雨艱難,但卻還沒有亂了君臣之道。先皇和皇上父子二人,同樣為逆臣所謀害,怎能不讓人覺得疑惑和驚愕。”

眾官員聞言,都有些困惑。今日是商議立新皇之事,劉璟說這些作甚?

不過,他這麼一提,倒確實提醒了眾人。弘治皇帝朱佑樘被劉謹謀害,皇上朱厚照為楊廷和謀害,確實覺得有些怪異。父子命運相似,倒像是一種命運的詛咒一般。

“大明不幸,出了弒君大逆不道之賊,兩代皇上罹難,確實令人痛心疾首。但這同今日推選新皇之事並無關聯,今日且不議吧。”張延齡沉聲道。

“靖海王,本官以為這其中是有關聯的,而且是有大大的關聯。”劉璟道。

張延齡哦了一聲道:“此話怎講?”

劉璟拱手道:“本官認為,萬事皆有因果,冥冥之中,自有天道之行。不瞞諸位說,本官信命理天道之術,平素好學周易之書,鑽研命數天行之理。所以在本官看來,這些事是有原因的。”

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滿的看著劉璟。這傢伙是不是瘋了,東拉西扯說些什麼?什麼因果天道的?神神叨叨的不知其意。

“表面看起來,這似乎是人禍。朝中出了大奸大惡之賊,所以才有這天大的禍事發生。但在我等好周易之理的人看來,人間之禍,定有天兆。天地感應,內有玄機。”劉璟繼續道。

“劉璟,你到底要說什麼?我們怎麼越聽越糊塗呢?”張侖皺眉沉聲喝道。

“就是,劉尚書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失心瘋了麼?說一切自有天意?那豈不是說……先皇和皇上……命中該……”

殿中官員也低聲竊竊私語起來。

張延齡沉聲道:“劉大人,你可不能胡言亂語啊。若無其他要緊的話說,便退下吧。”

劉璟大聲道:“你們都不信天道輪迴麼?先皇和皇上駕崩都有徵兆,欽天監原監正湯大人早有預警,只是無人相信。我本來也是不信的,但不久前欽天監監正湯大人找到了我,他找到了鐵證,我才終於覺得這其中是有因果的。你們不信我可以,湯監正在此,你們可以問他。湯大人,還請你向諸位王爺諸位大人解釋此事。”

官員之中,一人聞聲緩步出列,向張延齡等人行禮。

“下官欽天監監正湯若虛見過諸位王爺,諸位國公,諸位大人。”

那人相貌黑瘦,一身官服穿在身上空空蕩蕩,像是掛在一副木架上一般,甚為不得體。但此人神情舉止之中,卻透露著一種氣質。一種說不出來的沉靜淡然之感。他確實是欽天監監正湯若虛。

欽天監這個機構,自古皆有。每朝每代都設欽天監,因為那是制定曆法,推算節氣,觀察天象,解釋各種自然現象的一個機構。說重要,似乎並不重要。說不重要,卻又極為重要。

農耕時代,靠著天時曆法節氣做一切事情。掌握節氣,預測旱澇對於國家很重要。國家祭祀,預測自然災害,根據天象解釋自然現象,甚至占卜吉凶等等。有的朝代,連戰爭的勝負都要欽天監預測結果,他們甚至能左右戰爭是否發生。

更多的時候,欽天監似乎只是個沒有什麼存在感的機構。但其實,欽天監一旦有吉凶判斷,做出什麼預測來,還是沒有人敢無視的。當然,一個合格的欽天監官員,基本上不會主動去做什麼預測,畢竟這玩意沒譜。搞砸幾次,便失去了信任度了。

這位湯若虛在大明朝官員之中大大的有名,因為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對周易甚為精通,更做出了多次精準的預測。比如弘治十二年的旱災蝗災,弘治十三年的隴西地動,弘治十六年的天狗食月等等。在一些特定的圈子裡,湯若虛是極有名望的。

湯若虛行禮已畢,沉聲開口。

“諸位王爺在上,諸位大人。下官身居欽天監,為朝廷預測兇吉,觀望天道之行,不敢懈怠。今日下官斗膽,說出一些事情來,或許駭人聽聞,惹怒諸位,那也沒法子。下官身在其位,必須要說出自己所知之事。哪怕諸位覺得下官之言大逆不道,也砍了下官的頭,下官也一無所惜。因為下官要為大明社稷著想,不忍見我大明逆天而行,崩潰於旦夕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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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若虛聲音沙啞,說話聲音低沉。但他說出這些話來,卻是讓人驚愕側目。什麼大明逆天而行,崩潰於旦夕之間,這種話聽著實在太刺耳。

“湯若虛,你胡說什麼?不得誇大其辭,聳人聽聞。什麼就大明崩潰於旦夕之間了?你知道些什麼?”張侖喝道。

湯若虛拱了拱手,面無表情的道:“事情要從十一年前說起。十一年前,就是弘治十六年。那年冬天,下官曾給朝廷上了一道奏摺。那奏摺上是下官夜觀天象之後根據紫微斗數做出的吉凶推測。那年冬至日,下官於觀星臺夜觀天象,發現帝星黯淡,兇星顯現。紫微星側,七殺星顯。下官便覺得不妙。七殺星乃凶煞之星,七殺星耀,便有攪動朝廷之賊出世。故而,下官便寫了奏摺,向皇上稟明此事。”

殿上眾人盡皆錯愕,湯若虛說的什麼紫微斗數,是周易命理之學。這東西沒有多少人能明白。但是誰都明白,帝星黯淡是什麼意思。弘治十六年的冬天,那是弘治皇帝駕崩的前一年冬天。確切的說,距離弘治皇帝駕崩只有一年的時間了。這湯若虛的意思是,他提前一年預知了皇上要駕崩這個天象。

湯若虛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下官在奏摺上提醒皇上,七殺星顯,有攪動天下之賊出現,且對紫微帝星有極大妨害,可能傷主。請皇上務必要徹查宮中和朝廷眾的奸佞之賊,否則,恐有大禍。可惜的是,先帝看到了這道奏摺之後,並沒有重視,而是一笑置之。下官上奏兩次,如泥牛入海。下官不敢再奏,加之下官也是第一次觀測到七殺星之變,心中也有疑慮,便沒有再上奏。誰想到,第二年冬月,七殺星顯現一年之後,先帝突然駕崩了。下官當時甚為惶恐,但出於驚恐,沒有再和任何人提及此事。但下官知道,先帝之死必和七殺星本主有關。直到那一年,靖海王揭露劉謹逆賊真面目,將其凌遲而死之後,從劉謹被誅之日,七殺星隱沒不見。下官那時便知,劉謹便是那七殺星在人間的本命。當年七殺星顯,便是劉謹那逆賊生出弒先帝之心的時候。”

殿上眾人瞠目結舌,有人覺得是一派胡言,有人卻有幾分信了。

“下官心中愧疚之極,作為臣子,沒能堅持自己的判斷,勸說先帝避禍消災,便是下官的失職。自那之後,下官心灰意冷,頹廢之極。今年三月,下官夜觀天象,再一次發現帝星黯淡,兇星顯現。這一次是貪狼星顯。貪狼星顯,必有有艱險詭詐之士出現。下官確認再三,再一次寫奏摺上奏朝廷。但皇上和先帝一樣,根本不相信下官之言,反而斥責了下官,以為下官想藉此討賞,故作危聳之言。下官再三上奏,皇上再三不信,要治下官妖言惑眾之罪。下官心中苦悶,便找到劉大人,告知他此事。並將先帝之事也一併稟報。只可惜,劉大人也是不信的。直到皇上突然駕崩之後,劉大人才在不久前找到下官,重提此事。月初楊廷和被誅之後,貪狼星隱沒,劉大人也終於完全相信下官的判斷是正確的。劉大人,你說是也不是?”

劉璟緩緩點頭道:“確然如此。哎,當初湯大人找到我的時候,我竟然不肯相信他。直到我親眼見證貪狼星在楊廷和伏誅之後隱沒,方知楊廷和便是命主。到那時,我才完全意識到湯大人說的都是真的。先帝和皇上父子,皆遭兇星妨主。天數顯現,只是人間不識。高人指點,卻又不肯信服,以為是妖言惑眾。只能說,天道不可測,便是洞察天機,也未必能化解。一切自有定數。”

殿上眾人鴉雀無聲。之前不信的有九成,到此刻,起碼有一半人已經開始深信不疑了。這年頭,沒幾個不信這些東西的。越是神秘難以索解之事,越是寧信其有。更何況一位是欽天監監正,一位是朝廷重臣的相互佐證之言,更是多信了幾分。

“更為可怕的是,諸位……昨晚我夜觀天象,兇星再現。這一次是‘破軍星’閃耀北方。破軍星現,必出天下縱橫之將。帝星尚未出現,破軍星便輝耀於天際。那說明什麼?說明我大明又要遭遇大變故。和先帝以及皇上的駕崩一樣的大禍又要發生了。下官驚恐之極。劉大人以為興王世子是第三個被妨之主,但興王世子被迎來京城即位之時,帝星並未閃耀,那說明興王世子非真命天子。興王世子並非破軍兇星所妨之主,而是即將即位的下一位新皇才是兇星閃耀的緣由。也就是說,下一位即位的新皇,要遭受……同樣的命運。我大明亂局未盡。諸位,紫微斗數之中,天殺破軍貪狼三星齊聚,便是所謂殺破狼的天煞之局。三星顯現,天翻地覆。於天象是三星顯現,於人間便是……天下易主……之兆啊。對我大明而言,此乃大兇之兆,無可逆轉之局啊。”

湯若虛嘶啞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聽在眾人耳中不啻於轟隆隆的炸雷聲。震的腦子裡嗡嗡作響。按照他說的意思,破軍兇星再現,下一個即位的皇帝將要和弘治正德一樣被殺。那還了得?

所謂破軍星耀,預示著天下縱橫之將出世,那個人便是未來的弒君者。誰是天下縱橫之將?誰是下一個弒君者?似乎並不難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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