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安靜下來，只有唰唰的翻頁聲。
羅建華把協議翻來覆去地看，“你們能出這樣的檔案，一定研究過德國破產法是嗎？”
“我們的法務部是專業的。”
陸飛把雪茄放在菸灰缸上。
根據破產法，奇夢達的重組和整頓計劃會因破產申請，一路開綠燈，第一步就是委託一名破產管理人對破產申請重新評估。
比如符不符合德國法律規定的破產條件。
比如有沒有足夠的錢支付程式費用……
只要進入破產清算期，長江儲存就能參與救助奇夢達的重整競標，裡面的門道就多了。
“看來你們是早有準備。”
羅建華心情複雜，破產清算難免會面臨被瓜分的結局，為了避免被分食，自然就有了獨家收購的競標，相當於一個人吃獨食。
前提是必須中標。
必須給出讓人滿意的價碼。
“除了協議裡寫的，我們會拿出一筆現金收購奇夢達，而且承擔償還奇夢達欠下的17.5億美刀的債務，這些條件，我想沒人能出得起比我們更好的條件了，你覺得呢？”
陸飛不動聲色地觀察他的臉色。
羅建華張了張嘴，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條件確實誘人，但還是不甘心承認奇夢達只有走破產重組被收購這唯一的一條路。
一申請，奇夢達就沒有回頭路。
包括他在內，上萬員工也沒了回頭路。
眼見他臉上寫滿糾結，陸飛嘴角一翹：
“羅，知不知道為什麼我要在協議裡加上’保留公司現有員工的崗位‘？因為我惜才。”
“奇夢達對我吸引最大的不是晶圓廠，不是專利技術，不是生產線，而是人才！”
“華夏有句話，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只要有奇夢達的團隊在，就能誕生出第二個、第三個奇夢達！”
說著給羅建華杯裡倒上酒，“作為朋友，我可以給你交個底，就算我們收購不了奇夢達，我們也會儘可能地把你們挖到長江儲存，比如你吧，副總裁的位置隨時留著。”
你這是要收買我？！
羅建華眼裡閃過意味深長的光。
不是收購當狗，就是收下當狗，你自己選吧。陸飛喝了口威士忌，嘴角掛著一絲壞笑。
羅建華思來想去，心動不已。
奇夢達無論如何都逃不過無力清償債務而申請破產的命運，如果能被長江儲存收購重組，自己在內的全體員工都能保住飯碗。
就算沒有被成功收購，長江儲存仍然保留副總裁的位子，而且並不算委屈。
長江儲存在奇夢達破產之後，至少能拿到全球最先進的46nm製程工藝、GDDR5以及埋入式技術，盟友有南亞科、東芝、爾必達，有邏輯作後盾，有華夏當靠山，再加上奇夢達、華亞科，以及長江儲存自己的人才——
不出三五年，大業可成！
衝上全球儲存行業前五，指日可待！
不論是進，還是退，陸老爺都給他在內的奇夢達大部分人一條退路、生路、活路。
簡直是及時雨！
“其實我也覺得你們破產很冤。”
陸飛看他一聲不吭，繼續“忽悠”，“我很贊同你的說法，奇夢達不是敗在技術上，是敗在資本上，如果背後有我們撐腰，根本不用怕三星打什麼價格戰，也不會讓埋入式技術沒有資金支援，你想，你細想，長江儲存跟奇夢達結合，還怕三星嗎？三星怕我們才對！”
“咕嚕。”
羅建華把酒一飲而盡，“陸，奇夢達一旦申請破產，很大可能會是德累斯頓銀行介入，只要我能說服管理層，就有信心和管理層說服破產管理人，但這還不夠，最終的重組方案還需要得到地方法院，和英飛凌、德銀這些債權人的同意，要不然行不通。”
“放心，我會給一個難以拒絕的條件。”
陸飛一本正經道：“但關鍵是你，你們必須站在我們這邊，這個意思你明白嗎？”
“明白，我會全力支持你們來收購。”
羅建華下定決心，我要給長江儲存帶路黨！我要率領奇夢達上下一萬人投共啦！
…………
達成共識之後，兩人離開俱樂部分開。
陸飛第一時間報備，在走完預約的程式之後，第二天下午就被安排到紅牆之內見面。
老人，一如即往地溫文爾雅。
秘書給陸飛端上茶，但陸飛顧不上喝，一五一十地道出併購奇夢達的來龍去脈。
只要完成收購，就能獲得包括晶片設計、製造和應用在內完整存儲器積體電路產業鏈，而且是世界先進水平的高階存儲技術。
單一個類似堆疊式的埋入技術，前世的長鑫儲存幾經輾轉，買到奇夢達的技術資料，衝破了三星、SK海力士、美光的技術封鎖線。
如果不是奇夢達破產，奇夢達也許會是全球儲存廠商裡第一個掌握堆疊式的巨頭！
假如長江儲存得手，一個技術上、資本上加強版的國產儲存航母，就此誕生。
既不是蒸汽彈射，也不是常規動力。
而是電磁彈射的核動力！
“我們有機會從一個技術追隨者，蛻變成一個技術並駕齊驅、全球領先，甚至遙遙領先於同行的華夏DRAM玩家，就是跟棒子、美利堅掰一掰手腕，也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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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飛說的口乾舌燥，喝了水。
聽到“全球領先”、“遙遙領先”，眼鏡老人眼裡放光，“小陸，你真有這麼把握嗎？”
“有！我們盯上奇夢達不是一兩天了！”
陸飛信誓旦旦說：“未來是智慧、是資料的時代，智能機、雲計算、人工智慧會迎來爆發，數據量增加，處理資料的能力就要加強，就需要強大的CPU和GPU，也需要更大資料容量、更快讀寫速度的存儲器，現在3D快閃記憶體被我們率先攻克，再拿下奇夢達的堆疊式架構技術，就有了對美日韓彎道超車的可能。”
“黃秘書，記一下。”
老人心有定計，“把它作為一項重要議題放在會上討論，也納入到這次歐洲之行，到了德國，英飛凌、奇夢達總部也去參觀。”
說完看著陸飛，就像看自己的子侄一樣勉勵說：“小陸，只管放開手腳去闖去幹！”
“是，領導！”
陸飛嘿然一笑。
“這一次的雙十一你們搞得也很不錯，帶動了消費，幫助很多企業外貿轉內銷，在次貸中軟著陸，明年再接再厲。”
老人誇了一頓，接著話鋒一轉，提到了飛購網的上市，幽幽道：“香江是我們的國際金融城市之一，這次全球經濟危機，那邊表達了希望你們到港交所的意思。”
“其實我們的第一選擇也是港交所！”
陸飛搖頭失笑說：“不只是飛購，企鵝也是，搜狗也是，怪只怪港交所一直不肯變通，只要答應我們‘同股不同權’和‘合夥人制度’，我們立馬就啟動赴港上市的計劃。”
“你提的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
老人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
“只要能滿足這兩個大前提，別說飛購網，企鵝、搜狗、長江儲存，我統統選在香江上市，打造成華夏網際網路和高科技的陣地。”
陸飛一副“赴湯蹈火”的樣子。
“你能這麼想，很好。”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囑他遇到任何的困難，可以隨時聯絡黃秘書，甚至是他。
從半導體到電商，從物流到網際網路，又聊了一會兒，陸飛和黃秘書雙雙走出辦公室。
“1月26號那天，陸總在家裡等就好，我們會有專車接你去機場登機，到時候你把接送地點報備給我們就好。”黃秘書邊走邊說。
“好的。”
陸飛點了下頭，也就是在除夕之後的第二天，和任正飛等人陪同領導們出訪歐洲。
“關於奇夢達，陸總現在有什麼方面需要支援，或者需要哪些幫助？”
黃秘書領著他去食堂。
陸飛順著杆子往上爬，“我聽說3G牌照馬上就要發放了是嗎？我想從移動、聯通、電信上尋求一些支援，畢竟奇夢達除了鉅額的危機，還有盈利危機，我要給它找一些業務。”
……………
為了3G落地，電信業進行了一次規模最大的合併重組，把原先的聯通、電信、移動、鐵通、網通、衛通6大運營商，合併成3家。
衛通和電信合併，形成新的電信。
聯通和網通合併，形成了新聯通。
而移動跟鐵通合併，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固網業務，也就是經營寬頻業務。
三家，對應三張3G技術標準的牌照，分別是WCDMA、A。
實力最弱的聯通拿到了WCDMA。
實力最強、財力最富的移動則天將降大任，扛起國產3G標準的TD- SCDMA。
“陸總，你說這叫什麼事！”
在陸飛的雍和宮四合院裡，王建州鬱悶地大倒苦水，畢竟TD- SCDMA是個大坑。
“沒辦法，誰讓你移動人多錢多，3G建設需要大量的錢投資基站建設和技術研發嘛。”
陸飛安慰說：“總不能嫌發的牌不好就放棄吧，那咱們還怎麼發展自己的3G標準？”
“這我也知道，聯通拿WCDMA，我沒有意見，但憑什麼把CDMA2000給電信呢？關鍵這個牌照的錢還是我們移動來出！”
王建州冷哼一聲，頗為不爽。
“你也不用羨慕電信，CDMA大部分的技術都被高通壟斷著。”陸飛摸摸下巴，“我太瞭解高通了，高通最喜歡吃獨食，吃不了也會多吃多佔，頂多給別人喝口湯，要不是有TD- SCDMA，恐怕高通連這口湯都不讓我們喝。”
“陸總，你這話說得公道！”
王建州臉上掛著苦笑。
“來來，喝酒。”
陸飛舉起紅酒，好言安撫。
雖然TD- SCDMA在技術上和網路速率比不上WCDMA和CDMA，但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再不好也畢竟是自家的專利技術。
如今IT、TMT行業都是全球性的競爭，沒有自己的標準，只能受制於人，高昂的專利費就不說了，還很可能隨時被驅逐出市場。
“唉，誰說不是呢！”
王建州碰了下杯，一飲而盡。
陸飛笑道：“也別這麼消極，就這些年你們攢下的使用者和家底，就算只運營TD- SCDMA，將近4億使用者的號碼資源，移動還是有很大優勢，足夠熬到4G時代。”
“我們也是這麼想的，熬到4G。”
王建州嘆了口氣，“TD就TD吧，瘦死的駱駝比馬大，3G速率相比2G，怎麼著還是有質的提升，丟些客戶就丟些，我們認了。”
“其實國內還有一個增量市場。”
陸飛眯了眯眼，“移動可以挖掘。”
“在哪！快說！快說！
”
王建州主動地給他倒酒。
“小靈通不還有8000萬使用者嗎？”
陸飛嘴角上揚，電信拿到CDMA牌照，小靈通作為妥協的落後技術，自然沒了價值。
《狂飆》裡的高啟盛，不就砸手裡了嗎？
小靈通式微，使用者註定要改換門庭，投奔三大運營商之一，這就是截胡的好機會。
小靈通使用者用小靈通圖的是什麼？
不就是資費便宜！
但凡移動推出的小靈通轉網方案，提供購機補貼，甚至免費白送，再加上合理的收費套餐，何愁挖不走小靈通海量的使用者？
哪怕挖走三分之一，那也是將近三千萬！
“好！可好是好，可麻煩就麻煩在……”
王建州眼前一亮，又暗然失色。
TD- SCDMA的產業鏈不夠成熟啊，單單終端就是個大問題，根本就無機可用。
目前只有大唐、新郵通研發的低端機。
因為高通為首的歐美廠商抱著打壓，甚至扼殺華夏3G標準，偏不生產TD-SCDMA晶片，市面上的手機基本上不支援TD-SCDMA。
“這就是今天我把你請來的原因。”
陸飛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陸總，你的意思是你會幫我們！？”
王建州又驚又喜。
“當然，我會袖手旁觀嗎？會坐視移動、大唐苦哈哈地發展TD-SCDMA不管嗎？”
陸飛用戲謔的口吻調侃。
“陸總，不，陸老弟，老哥哥謝謝你了！”王建州激動萬分，“什麼都不說了，都在酒裡，來，我敬你一、不，三杯！”
“不過我也是有要求的。”
陸飛揚了揚手，TD-SCDMA可是個不小的坑，移動無論如何都要出錢補貼才行。
“沒問題！絕對沒問題！”
王建州拍拍胸脯，“我們本來就計劃每年砸百億補貼，來完善TD-SCDMA產業鏈，就是缺終端、缺晶片、缺通訊，總之各種缺。”
“手機終端，除了邏輯，我還會安排小米、天宇、神舟幾個品牌跟進，至於晶片，你也別擔心，澎湃早就跟大唐有TD-SCDMA的合作了，已經有好幾個專案，除此之外，我還會說服華為、中興參與，你覺得怎麼樣？”
陸飛側目而視，觀察著他。
前世，國產晶片產業就是在TD-SCDMA的推動下開始崛起，因為高通等國外廠商不配合，就只能自己擼起袖子幹。
聯芯、展訊、華為從中獲益不少。
而獲益最大的，莫過於聯發科，TD晶片市場更成為華夏晶片企業爭奪的重要市場。
幫助TD-SCDMA，不單單是給4G時期的TD-LTE的打下基礎，澎湃，甚至整個邏輯都會受益，飛思卡爾的低端晶片就派上用場。
Dram晶片，也一樣缺口巨大！
畢竟，小靈通可有8000萬使用者。
移動一家肯定吃不下，還有電信、聯通。
邏輯可以三家通吃，長江儲存併購奇夢達的巨大產能，也就有了用武之地，再加上09年下半年，微軟就要推出windows7系統——
奇夢達的危機，也就迎刃而解。
“陸老弟，啥也不說了。”
王建州感動得熱淚盈眶，關鍵時刻，還是陸老爺最靠得住，不枉費移動一直力挺他！
他不敬紅酒，改換白酒，倒上滿滿一大碗，“這個人情移動記下來，將來到了4G、5G，管它多少個G，我們一定支援你！”
“咱哥倆誰跟誰啊，乾杯。”
陸飛嘴角微微一翹，一切盡在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