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汗在河對岸暫時站穩腳跟,陸陸續續又自收攏了兩萬餘殘兵,直到深夜沒有兵馬逃出之後,才含淚退回大營。

本來魔門大軍一共有二十四萬人不到,如今算上大營留守的三萬餘人,只剩下了八萬多不到九萬,一戰之下可以說是將精銳兵馬丟了個乾淨。

兵馬折損是一方面, 大軍士氣已然低到了谷底,一不小心便要炸營,在與西域大軍相峙已然不可能了,雖然算起來魔門兵馬依然比其要多上一些。

粘汗不是拖沓之人,當晚便宣佈了明日一早退回烏孫休整的命令,剩餘大軍聽得主帥撤退軍令, 士氣竟然稍稍有所恢復,這令得粘汗心中悲哀更甚。

此時比粘汗更加悲哀的,恐怕是站在雷雲之上懷疑人生的餘堅大聖了, 從魔門大軍高歌猛進之時的興高采烈,到被五千陌刀砍得的狼狽奔逃時的不敢相信。

這位魔門大聖從短短一個時辰之中,體會到了從雲端跌倒谷底的體驗,便是以其元神級數的道心,都感覺有些不真實。

而霍真君則是相反過來,如今看到自家大勝之後,西域已然算是保住了,即便以後還要和魔門在烏孫一線相爭,但拜火教的生死危機已然度過,丟了烏孫也算是可以接受的小事了。

許道平在弟子元空將大營之中的魔門殘餘肅清之後,便將孟蒼元神還給了餘堅。

餘堅大聖默默接過自家兄弟元神,也沒問純陽法寶萬魂幡,卻也是知道許道平不可能將其放回, 將元神收入袖中之後, 餘堅對著許道平拱了拱手道:

“多謝掌教信任,餘某還需回去總壇一趟請聖主治療孟兄弟,在下也要請示之後才能去全真教看門兒, 不然恐怕會將大禍引到掌教身上。”

許道平點頭表示理解, 輕聲說道:

“大聖自去便可,貧道信的過大聖。”

餘堅感激謝過,也不在多話,對著許道平拱手一禮後,便閃出雷雲往北方而去。

待得餘堅走遠之後,許道平便笑著招呼霍真君準備回營,斬魔童子咕嘟了幾句‘沒意思’便化為劍光鑽入了許道平袖中。

許道平和霍真君回到大營之時,元空已然將手尾收拾的差不多了,這一戰單是俘虜便抓了六萬餘,戰馬鎧甲等更是繳獲無數。

進了帥帳,眾將看到許道平和霍青,連忙起身行禮,元空也從帥座上下來,站在了一旁。

許道平笑著讓眾人坐下,看著白髮老將布里渾身裹滿繃帶,絲絲鮮紅還從繃帶之中滲出,許道平嘆息一聲道:

“辛苦老將軍了,此戰能勝老將軍當居首功。”

眾將聽了許道平話語,也是心服,點頭贊同。

畢竟沒有老將軍抗住魔門大軍,將其全部引誘到前營,此次大戰即便能勝,也不會有這般大戰果。

老將軍聽得許道平誇讚不由淚流滿面,從許道平第一大戰之時支援了庫次的戰術,而且還取得了勝利,布里一系當初支援先退兵的老將,便開始隱隱受到了軍中將士議論和排擠。

如今終於證明了自家不是軟蛋,也得了全軍的承認,但是布里卻沒有半點為自己正名的高興,有的只是對自家將士傷亡的悲痛。

許道平看著流淚的老將軍,輕輕的拍了拍其肩膀,柔聲道:

“將軍節哀,將士們為自己家園而死,為了自家妻兒而死,為了無數西域百姓而死,貧道一定不會虧待他們的,將軍放心。”

布里聽了許道平話語,泣不成聲的跪下道:

“多謝大帥恩德,末將代那些戰死的將士多謝大帥。”

說著便對著許道平拜了下去,許道平沒有阻止,知道不如此,這位老將軍心魔便一直不會消除。

畢竟接近三萬兒郎英勇的死在自己面前,是個人都不會無動於衷的,即便是元空也是一般,只是元空畢竟見慣了大風大浪,還能壓制自己罷了。

安撫了老將軍之後,許道平便踏上帥座坐了下來,點頭回應了弟子的問安之後,開口說道:

“諸位將軍先將我軍損傷報一下吧,也好讓貧道定下,接下來對於魔門的計策。”

眾將之中以老將布里和中青年一代的庫次為首,如今老將軍傷重自然是庫次起身稟報。

“回大帥,我軍一萬重甲步兵全軍覆沒,布里將軍的三萬餘人最終活下來的只有四千出頭,陌刀營也損失過半,騎兵在追擊之時也損傷了幾千人,還有一些是被魔門反擊時受損的步兵”

“如今算下來我軍損失也是過半了,剩餘的將士也大多有傷,正好想要請大帥拿個主意,我軍俘虜的六萬魔門兵馬該如何處置?這些俘虜如今暫時被我軍所攝還算老實,但長久關押恐怕也不是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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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道平點頭同意了庫次的說法,想了想後說道:

“殺俘是萬萬不可的,長久關押也不太妥當,留在西域也是隱患,這樣吧,這些俘虜便待關中大軍到時,由貧道前去商議,讓關中出金銀物資買下,將其送到關中改造,如此可好?”

庫次看了看許道平有些為難,許道平看其樣子笑道:

“將軍有何話直說便是,不用藏藏掖掖的。”

庫次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後才說道:

“大帥提議極好,只是這俘虜價格...”

許道平還以為其是有何主意,想不到卻是這?不過許道平也能理解,畢竟全真教乃是在關中發展,說句大實話關中乃是全真的關中,卻是一點也不過分的。

庫次有此擔心也是應該,雖然許道平從未這般想過,但也耐不住世人這般想,畢竟這才是現實,全真教說自家不將關中看做私產,不瞭解的外人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許道平指著庫次笑道:

“將軍小心思太多了些,諸位且放心,關中方面貧道來談,絕不會讓諸位吃虧的,畢竟打了大勝仗,若是連陣亡將士的撫卹都拿不出,貧道也是會愧煞的。”

後面這話卻是對著眾將所說,也算是對眾人的承諾保障了。

庫次聽得許道平如此說,心中滿意的同時又有些惶恐,連忙跪下拜道:

“是末將以小心之心來比大帥心胸,是末將錯了,還請大帥責罰。”

許道平笑了笑,這個庫次連個馬匹都拍得不倫不類,明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偏偏被其說的亂七八糟。

當下也是搖頭道:

“好了,將軍快起來吧,咱們還有其他事要商議,將軍如此跪著,難道是不想為貧道效力了?”

此話又是安撫又帶了一點警告,在好似開玩笑的話語之中,便讓庫次心中一緊,連忙起身對著許道平道謝。

許道平發號施令不到半載,這御下之術倒是越發熟練了。

待得庫次起身之後,許道平稍稍沉嚀才開口說道:

“貧道如果所料不差,魔門大軍在這幾日便應該要退回烏孫了,咱們也是損失頗大,又要看守俘虜,有心追擊但也要防止對方哀兵之勢,如此便算了。”

說完之後,伸手一揮將沙盤地勢從溫宿附近緩緩擴大到整個西域,伸手一指大宛方向說道:

“烏孫之敵暫時不用去管,只要粘汗退回,沒有個兩三月便出不得兵,如此大宛殘敵變成了孤軍,我等卻是不能放過。”

說完對著烏孫、大宛和龜茲劃了一個圈後說道:

“諸位且看,這三地乃成犄角之勢,誰人能拿走兩地,便可對其中一地,形成包夾之勢,使其不能首尾相顧。”

眾人看著沙盤,聽著許道平的分析都是點頭稱讚。

許道平待眾人心中有數之後,繼續說道:

“烏孫乃是如今魔門在西域的大本營,急切之間滅之不得,我等恐怕也沒能力將之剿滅,如此烏蘇便不提了,如今重要的乃是大宛,我等一定要在月內出兵將其佔領,不能讓魔門緩過氣來。”

“那粘汗也不是易於之輩,待其緩過這口氣,我等再想將大宛拿下便基本難了。”

眾人點頭稱是,老將軍布里問道:

“大帥,不知關中援軍還有多久能到?”

許道平搖了搖頭道:

“關中軍要到此恐怕還要七八日,到了之後還得休息個三幾日才能出兵,畢竟關中大軍擊敗了側路大軍,便日夜不息的往此處趕來,其實也是強弩之末了,故此等待關中大軍不可行。”

老將軍聽得此,也覺得有理,但是自家也剛經歷大戰,同樣是傷筋動骨。

想到此老將軍面有難色道:

“大帥兒郎們也很是辛苦,恐怕難以出兵了。”

許道平點了點頭,許道平本來便沒有讓溫宿大營兵馬出動的打算,轉頭問葛真君道:

“真君附近兩日內,還有何地兵馬可以調動?”

霍真君聽得詢問,仔細想了想後回道:

“姑墨處還有一萬餘騎保護糧道,如今既然勝了那便可以動用。”

許道平點頭表示知道,然後對著負責管理輔兵的將軍問道:

“輔兵之中可能選出,一萬能騎馬射箭之人?”

那名大腹將軍一愣,連忙起身道:

“啟稟大帥,選一選應當是能的。”

許道平道了聲‘好’然後說道:

“那便麻煩將軍兩日內選出一萬能戰之人,將軍可能辦到?”

那大腹將軍有些為難,實在是時間太緊,剛想請求許道平多給些時日,一抬頭便看到許道平有些壓迫的眼神,頓時便將話語嚥下,咬了咬牙拱手領命。

許道平滿意點頭,而後對著庫次道:

“貧道不管將軍用何辦法,兩日內選出五千騎兵跟隨貧道前往大宛。”

許道平看其想要說話,斷然道:

“將軍不要辯解,此乃軍令不是商量,錯過此時機,西域便要亂上幾十年,將軍自己想想吧。”

庫次聽了許道平這話,張嘴之後,立馬閉下,拱手道:

“末將領命,定然不會讓大帥失望。”

許道平點點頭,站起身來說道:

“餘下諸位請守好大營,萬萬不可大意,粘汗不是弱者,如果被其抓住機會,人家不會吝嗇於反敗為勝的,西域以後是亂是平,便在這一遭,請諸位自省。”

眾將連忙起身,拱手稱是。

許道平擺了擺手道:

“議事便到此處,諸位且先去忙吧。”

眾人行禮而後才依次退出了帥帳。

霍真君重傷未愈,也和許道平告辭前去療傷了。

不到片刻,帳中便只剩下許道平和元空師徒,許道平嘆息一聲道:

“本來是為師一意逞強,最後卻是為難你了。”

元空笑了笑道:

“師傅有事弟子服其勞,師父客氣了。”

許道平知道弟子,親手將自家四萬將士派去送死,心結沒有那般容易結開,也不多說,只是吩咐道:

“明日便為犧牲的眾將士做法事,此事便由你來主持如何?”

元空拱了拱手低頭輕聲道:

“多謝師父成全。”

許道平嘆息一聲,拍了拍元空肩膀沒有說話。

到了次日,眾將士屍骨已然收斂,條件有限只能進行火葬,整個大營堆了數千火臺。

整個營地也由此顯得有些沉默,一個巨大高臺,其上供著傳說中道家掌管地府的九位天尊。

其中以太乙救苦天尊為首,其次則是十方救苦天尊,九幽拔罪天尊,朱陵度命天尊,火煉丹界天尊,法橋大度天尊,金闕化身天尊,逍遙快樂天尊,寶華圓滿天尊等在其後。

隨著數千火臺開始燃燒,元空也唸誦起了《太上洞玄靈寶天尊說救苦妙經》。

隨著元空的唸誦,剩餘的全真弟子,包括許道平也開始唸誦起來。

眾將士受到了許道平等全真眾人影響,也開始學著唸誦,一時之間,唸誦《太上洞玄靈寶天尊說救苦妙經》的聲音傳出了十餘里外。

拜火教幾個長老站在霍真君身旁欲言又止,心中擔憂不已,拜火教和全真教的教義乃是全然不同的。

幾個長老看著這般聲勢,卻是生怕才將魔門趕走,全真教又將自家西域根基給度化,那豈不是白做了衣裳?

霍真君自然知道幾個長老在想什麼,但是許道平掌管的全真教卻是從沒有過,掌管天下宗教的野心,不然也不會將自家根本道法傳給羅浮,其要求也僅僅是入玄門,而不是入全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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