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九年,二月下旬。

四川,石柱宣撫司,青草壩鎮。

如今的青草壩,已經發生了非常巨大的變化。

用一座小型工業城市形容都不為過。

水力驅動的紡織機日夜不休的運轉。

為了增加發電能力,去年還發動數萬人工,在上游位置,專門開鑿出一條水道,修建了座小型水力發電站,安裝了從許家莊買來的3萬KW發電機,提供了十分充足的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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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還購買了大量的加工機床和機器,招募優秀工匠進行鑽研,逐步具備了紐扣、環扣、拉鍊、皮筋、皮帶、染料的生產能力,不僅減輕了對許家莊的依賴,無需千里迢迢的從許家莊運來這些零件,還帶動了數千個的就業,形成了紐扣廠、拉鍊廠、皮帶廠、鞋廠、染料廠這一座座的小工廠,逐漸建立了套小而全的紡織工業。

目前僅石柱境內,就有近十萬人參與到了跟紡織服飾相關的行業中,帶動的種棉農戶上萬戶。

去年一共生產出了3500多萬件的衣服,數百萬雙的鞋襪、皮帶以及被套簾布等,除滿足自身需要,一共帶來超過300萬銀元的毛收入,淨利潤則接近了百萬銀元。

紅火。

過去的一年,石柱境內,只能用一片紅火來形容。

家家戶戶不僅有很多新衣服穿,糧價下跌後,石柱的數十萬百姓們,終於過了個肚子天天能吃飽的年,每個人臉上都掛上了笑容,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

即便如此。

秦良玉仍然不是很滿意。

因為還沒達到許家莊所提的‘小康生活’標準。

即人均糧食消耗量三百斤、人均吃肉三十斤(魚也算)、人均吃油十斤、人均衣服十五件、人均居住面積十五平米。

以上幾項指標中,石柱百姓目前只有人均衣服達標,其它的還沒能達到。

所以秦良玉眼下的夢想就是,要在三年左右的時間內,帶領所有石柱百姓,實現小康生活,打贏這場脫貧之戰,必須要取得勝利。

而當她說出她的這個目標之後,身邊不少人吃了一驚,或面露難色。

就連兒子馬祥麟都道:“娘,這個小康標準,就是我們白桿兵上萬將士都沒有達到,實在是太高了,要不分幾步走,三年內,先讓白桿兵跟家屬們達到小康;五年內,讓大部分石柱百姓進入小康;十年內,讓石柱所有百姓都達到小康,這樣才現實一些。”

“混小子,為娘定的目標怎麼就不現實了?”秦良玉不悅的看著他道。

“娘,我們石柱服飾公司去年的利潤是93萬銀元,不到百萬,就算今年能超過百萬,但石柱百姓近四十萬,這些錢平均分一分,也就每人三塊銀元,只能買三百多斤的米(四川糧價約1銀元/石),然後就花完了,而三十斤的肉,要兩三塊銀元,十斤的油,要兩塊銀元,蓋更結實舒適的水泥磚房,造價最少兩百銀元一棟,除非石柱百姓的人均年收入,增加到八銀元、十銀元,才有可能達到小康生活。”馬祥麟分析說道。

只是石柱服飾公司的發展,是存在上限的。

比如水力紡織機只有五十臺,目前已接近了滿負荷運轉狀態,要想提高布料產量得再花大價錢增購紡織機。

比如臨江、豐都、墊江三縣的種棉農戶,供應的棉花,只有兩千萬斤不到,最多製成5000萬件左右的衣服。

還有許家莊那邊的訂單,不可能真的無限制的買下全部衣服,就算許莊主給出了‘有多少要多少’的承諾,但他們不能當真,人的善意是有限度的,他們的索取也得有個限度。

“呵呵,你個傻小子,若沒有半點把握,為娘敢信口胡說麼,娘說三年內帶石柱步入小康,就一定能做到,不信敢不敢打個賭?”

秦良玉露出一臉神秘且自信的笑。

就是這個熟悉的笑,讓馬祥麟驚訝的張大嘴。

兒媳張鳳儀更一臉震驚的問:“娘,您是不是已經有了破局之法?是什麼給了您如此大的信心?”

“許家莊的許莊主,親口許諾下了每年一億件衣物的訂單,紡織機縫紉機可繼續成本價購買,還允許零利息貸款,這算不算?”秦良玉笑著問。

“不夠,還不夠。”張鳳儀搖頭。

“願意幫我們種棉花的百姓,又增加了彭水、武龍、南川、雲陽、大寧五縣,一共有八縣之地的數萬農戶,願意簽訂棉花種植與收購合同,今年能收到的棉花預計翻倍,這夠不夠?”秦良玉又放出一個大招。

“這、這……差不多夠了。”張鳳儀結結巴巴,激動的臉色泛紅。

“裁縫工人也開始招募跟培訓了,不必擔心人手不足,再等從許家莊貸款採購的五千臺縫紉機一到,你們說,三年內帶石柱百姓進入小康,這到底能不能實現?”秦良玉笑著問道。

“能,一定能!”

馬祥麟忍不住吼出聲道:“娘你說可以做到,那就必須做到!”

張鳳儀則有些埋怨的道:“娘,你總是不聲不響的搞出這些大動作,連我跟夫君都被矇在鼓裡,雖然大家都聽您的話,但石柱宣撫使是祥麟,您能不能提前跟我們打下招呼?”

目前在石柱境內,說話一言九鼎的是秦良玉,但她只是代行子職,石柱名義上的最高領導,其實是今年四十二歲的馬祥麟,雖然張鳳儀話裡的意思,並不是想拿回權柄,但她夫君這麼大人了,總不能當一輩子的媽寶,總有一天會當話事人吧?

“不是娘想瞞著你們,這個世道從不太平啊,我最近就收到一些小道消息,蜀錦商會那邊,可能又要採取一些針對我們的行動了,我的一些安排,如果搞得過於大張旗鼓,他們就會立刻發難了,祥麟像他父親,也是火爆的性子,不善變通,上馬帶兵打仗可以,但鬥不過那些暗處的豺狼虎豹啊。”秦良玉嘆道。

果然。

聽到蜀錦商會又要針對石柱。

馬祥麟立刻就炸了,瞪大眼睛握緊拳頭道:“我們已經做那麼大讓步了,他們還要幹什麼?是要取走我等的性命麼?難道我的刀就殺不了人麼?”

他是真的憤怒了!

石柱生產的衣服不能在四川境內銷售,忍了。

布匹、棉花、染料等原材料遭到封鎖,也忍了。

衣服除了賣給許家莊,不得在大明的江南市場與北方市場銷售,還是不得不忍了。

現在居然還要得寸進尺,還要針對石柱,那不能再忍了,必須拔刀見血了!石柱人不可欺辱,是有血性的。

看兒子這副意料當中的反應,秦良玉自然是勸了又勸,說她有辦法進行應對,張鳳儀也連連安撫一番,不得不承認,婆婆確實是有先見之明,不然以夫君這個性子,肯定會吃大虧。

……

果然,數天之後。

蜀錦商會的那位羅代表,又帶著一行人過來了,還送來不少的禮物,價值頗高。

見到秦良玉,送上厚禮後,羅代表開門見山的道:“老夫人,我們這次過來,不是來找麻煩,而是賠禮道歉,希望能握手求和的,自此以後,蜀錦商會全力支持石柱服飾產業的發展,不僅不會限制布匹、棉花、染料等原材料,而且會以優惠的價格,大批的供應給石柱服飾公司,銷售市場方面,也允許【良玉牌】女裝與【祥麟牌】男裝,在大明任意之處銷售……但我們的要求只有一個,懇請老夫人答應!”

“什麼要求?”秦良玉問。

“我們要石柱服飾公司七成的股份,並把這家公司,交給我們的人經營。”羅代表道。

“七成股份?你們願出多少錢購買這些股份?”秦良玉旁邊的張鳳儀問。

“出錢?”

羅代表一臉的意外:“我們提供廉價原料,提供龐大的市場,這些花多少錢都買不到,怎麼可能再額外花錢?這些支援,就足夠值七成股份了。”

“這不就是明搶麼?”

張鳳儀氣的都想拔刀殺人了,她臉色難看的道:“石柱服飾公司買來的那麼多機器設備,都花了我們三四百萬銀元,你張張嘴就想奪走,這可能麼?你做夢睡醒了麼?”

“無禮!休要牙尖嘴利,已經給你們留三成股份了,日後石柱服飾公司發展壯大,一年賺數百萬銀元,三成的股份,就是一年上百萬的分紅,這已是非常不錯了,不要不識好歹!”

“不好意思,去年我們石柱服飾公司淨賺93萬銀元,今年定能賺百萬以上,而且不需要跟你們合作。”張鳳儀針鋒相對道。

“不跟我們合作,你們的生意不可能做的長久,聽我句勸,四川之地,要想把生意做大做長久,單打獨鬥是不行的,得加入合作才能吃肉喝湯,吃獨食的下場,只能是雞飛蛋打。”羅代表隱隱威脅的道。

“有什麼陰招儘快使出來,我們接招便是,帶上你們的禮物,滾!”張鳳儀下達了逐客令。

“老夫人!”羅代表看向秦良玉。

“股份是不會讓出去的,你們走吧。”秦良玉搖了搖頭。

“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們定會後悔的!”

羅代表臉色鐵青,甩袖而走。

但他剛走出門,一個砂缽大的拳頭,在他面前由小變大,正中鼻樑,原來躲在門口偷聽不許進入談判現場的馬祥麟,大致聽清了屋內的談判內容,自然是怒火萬丈,化作一記記的重拳揍下去,吼道:“七成,我把你的小命毆去七成,看你答不答應?”

“啊!”

“饒命,好漢饒命!”

“我錯了,救命,救命啊!”

這位羅代表被打的連連求饒,滿臉是血,還是在秦良玉的嚴厲喝斥下,馬祥麟才勉強收手,被下令禁足三日,妻子張鳳儀則私下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

談判破裂了。

還徹底撕破了臉皮。

蜀錦商會自然不可能善罷甘休,就此放棄針對石柱服飾公司。

因為他們派人進行過深入仔細的調查,再讓專業人士分析,發現石柱服飾公司擁有的那種水力紡織機,效率是他們擁有的最先進紡織機的近三百倍。

縫紉機的效率,則是縫紉女工的三十倍。

兩者綜合,就是足足近萬倍的驚人差距。

雖然在蠶絲、棉花、染料等方面,蜀錦商會具有原料多且成本較低的優勢。

但在終端銷售市場,石柱服飾公司生產的衣服,若是跟他們商會供應的衣服,賣出相同價格,利潤方面,石柱服飾公司,依然能多出三成甚至五成。

即利潤增加30%至50%,更直白點說,假設某件衣服成本100文,售價200文,利潤100文,若利潤增加三成,意味著成本壓低到了70文;利潤增加五成,則成本壓低到了50文,利潤為150文。

這簡直是個不得了的資料!

變革。

蜀錦商會必須做出變革。

只是他們不可能掏出數百萬銀元,去許家莊購買昂貴的機器設備,再千里迢迢跨過蜀道的運進四川。

但有個走捷徑的辦法,不用花一分錢,只要威逼利誘,想辦法入股石柱服飾公司即可。

誰知遭到了斷然的拒絕。

暗地裡,幾名極有權勢的大人物聚集到一起,得知石柱那邊不願合作後:

“既然不同意合作,那就只能全部毀了!”

“不過一土司而已,四川之地能做主的是我等!”

“秦良玉,你忘了你丈夫是怎麼死的麼?不吃敬酒吃罰酒!”

“讓沙溪那邊快點動手吧,石柱跟許家莊走的太近了,就算不小心把事鬧大,朝廷也會站在我們一邊。”

“沒錯,就算把石柱宣撫司給滅了,朝廷也不會怪罪。”

這幾個陰鷙冰冷的聲音,進行著密謀道。

……

三月十日。

來自忠路土司的一名使者,送來一封絕密信件,是忠路宣撫使覃進孝寫的親筆書信——覃進孝為人正直,素與石柱交好,對秦良玉敬重至極,故來信提醒。

秦良玉開啟這封信,看到信中內容,臉色大變,當即下令擂鼓聚將,所有將領到軍營集合,進入到戰事準備狀態。

白桿兵軍營,中軍帳內。

“娘,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一身銀甲的馬祥麟進帳內,問道。

“娘,為何要突然聚集兵將,是要打仗了麼?”也穿了身戎裝的張鳳儀進來道。

秦良玉則表示不要多問,等人到齊了再說。

很快,侄子秦翼明、秦拱明、秦左明、秦祚明等將領,乃至今年只有十幾歲的孫子馬萬年,也都全副武裝的入賬。

秦良玉這才拿出那封信,展示給眾將看,內容較短,只有一段話——

沙溪土司黃極、唐崖土司覃宗禹、酉陽土司冉躍龍,收下蜀王府使者賄賂,即將率軍前來襲擊,小心,萬萬小心!

嗡~

眾人一片譁然。

“無冤無仇,沙溪等土司為何要來攻我?”

“是蜀王府想對付我們?我們石柱,為朱家的江山流盡鮮血,朱家子孫為何要這麼對待我等?”

“打,這一仗必須得打,來多少敵人,就滅多少敵人!”秦翼明滿臉殺氣的道。

“姑姑,帶我們戰吧,我們石柱人不可侮!”秦拱明一臉悲憤的單膝跪地道。

“孩兒請求帶兵出戰!”馬祥麟跪地道。

“兒媳請求出戰!”張鳳儀道。

“奶奶,我也請求出戰!”十幾歲的孫子馬萬年,都實在受不了這種委屈之氣。

見眾人紛紛求戰。

“這一戰當然要打。”

秦良玉對他們說道:“不過該如何打,你們都得聽從我的安排,這一次,我們不僅要戰場上贏,也要在道義上贏,在大明輿論上贏,在商場之上贏,一定要贏的堂堂正正,贏的世人無話可說!”

她簡略說了下自己的策略和謀劃,聽的眾人連連點頭,眼睛發亮。

最後都抱拳一拜:“我等遵從軍令!”

又短短兩日後。

沙溪土司黃極率五千兵馬來襲!

唐崖土司覃宗禹率兵兩千兵馬來襲!

酉陽土司冉躍龍領兵兩千來襲!

只是這些來襲兵馬,面對早就有所準備且同仇敵愾、滿腔怒火,人數上也處於優勢的精銳白桿兵,紛紛陷入埋伏和包圍,再聽到白桿兵這邊,有專人拿著擴音喇叭介紹前因後果,斥責他們發動不義之戰,甘願墮落淪為惡人爪牙。

沙溪五千將士羞愧至極,紛紛丟棄武器投降,土司黃極束手被俘。

唐崖兩千將士感到羞愧和憤怒,當場跳反,將覃宗禹捆縛,送到白桿兵前。

只有酉陽兩千兵馬做出反抗,被殺傷三百,還是土司冉躍龍下令放棄抵抗,然後揹負荊條,向秦良玉道歉認罪。

而秦良玉沒有為難這三位淪為俘虜的土司,一一為他們鬆綁,然後希望他們作為人證,接受《東方時報》記者的採訪,揭露蜀王府的貪婪與蜀錦商會的霸道,作為階下囚的三人自然是全力配合。

三月十八日。

《東方時報》的頭版頭條,刊登了一篇引發大明輿論震動的報道【論藩王的貪婪與膨脹,蜀王府要逼迫石柱到何等程度?】

報道的內容,自然是以石柱宣撫司這個受害者視角,介紹了這兩年是如何遭到蜀錦商會得寸進尺的威脅和打壓,而蜀錦商會的最大後臺蜀王府,更是貪得無厭,無法無天,連收買其他土司製造兵災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文章中,有三位被收買的土司作為人證。

有種棉農戶的現身說法。

以及各種各樣的物證圖片等。

可以說完全坐實了蜀王府與蜀錦商會的霸道行為,沒有辯駁否認的空間。

譁然。

大明舉國譁然!

無數讀者與百姓感到憤怒。

輿論上,蜀王府與蜀錦商會,頓時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無人敢替他們辯護。

皇帝朱由檢也感到憤怒至極,不用許家莊那邊要求怎麼做,便下令廢掉蜀王朱至澍,調查並嚴懲相關枉法官員,解散蜀錦商會,廢除沙溪、唐崖、酉陽三處土司等,懲罰極其嚴厲,引起四川上層劇烈震盪。

石柱宣撫司取得了完全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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