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禁術……”

曹謹行坐在熒惑背上翻書,十四蜷縮在腿間,罡風迎面,自行分散。

“沒有枯落術啊……”

曹謹行翻遍了娥皇留下的那本禁術秘典,沒發現【枯落】,估計此術在西漢時期就已經失傳,東方朔或許是因緣巧合從傳承之外找到的修煉方法……

不過,除了枯落沒有,其他的很多咒印、禁術倒都是上佳傳承,五行秘術悉數在列。

【陰陽合氣手】、【萬葉飛花流】、【皇天后土】、【白露欺霜】……

“這東西對陸繹應該挺有用的,趕明兒敲他一筆。”

曹謹行笑笑,收起書籍,低頭下看,已經飛躍了汪洋大海,來到京城地界,隱約能看到紫禁城的輪廓。時隔一月未見,曹謹行還挺懷念北鎮撫司的各位。

“回家了……這還有個老丈人……”

想到鬼市黃懷江,曹謹行心中無奈,估計東海的事已經傳過來了,他還不定怎麼生氣。

另外,藥王谷閉關的黃方苓也要安撫,或許她還不知道,但她師傅萬密齋絕對清楚,一想起這些曹謹行就有點心累,一步一步來吧……

轉眼,熒惑入京,來到北鎮撫司上空。

“抓穩了。”

曹謹行將肉都都的十四放回腰囊,然後一躍而下!

砰!

數十丈的高度如流星墜地,直挺挺砸到鎮撫司硃紅的大門口,瞬間衣襬飄起,塵土飛揚。

值守的校尉大驚,剛要拔刀戒備,就看到了曹謹行那身顯赫的銀灰色飛魚服,還有招牌的十三太保繡春刀與天道劍,趕忙行禮道:“大人!”

其他人一見也都反應過來,紛紛彎腰,恭敬道:“大人!您回來了。”

所有人小心望著他,一臉的敬畏和仰慕。

這位可是大名鼎鼎,在台州連殺三大法象、力阻三萬倭寇攻城的狠人,鎮撫司的總旗、百戶們早對他的事蹟瞭如指掌,一個個欽佩不已。

從之前的以身殉國,到之後的東海養傷,沒死比傷亡更恐怖!

那可是三個頂尖法象啊,都殺了之後還能恢復如初,這該是何等的戰力……

要說現在鎮撫司在江湖上名聲最好的人,不是大太保劉振遠,也不是二太保何千秋,這二位強則強矣,但更多的是兇名,只有十三太保曹謹行,因為在台州的義舉而備受讚譽,是真正的於國大功、於民大德,能為軍民做到他這程度的“朝廷鷹犬”,少之又少!

“不必多禮了。”

曹謹行擺手,命眾人起身,徑直往裡走:“大哥在議事堂嗎?”

“在。”

一個百戶道:“最近半個月,鎮撫使大人一直住在衙門。”

“哦?”

曹謹行挑了挑眉,心道看來情況有點嚴重啊……

“十三!”

剛進鎮撫司沒幾步,五太保韓新亭、七太保朱精忠和十二太保沉襄都快步走了出來。

三人看到他一臉激動:“你小子,總算回來了!”

老五大笑著錘了下曹謹行的胸膛,不苟言笑的老七露出真摯的笑容,十二上前擁抱,拍拍他的後背。險些生離死別啊,三個兄弟都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曹謹行心中溫暖,抱拳笑道:“五哥,七哥,十二哥。我回來了。”

“哈哈哈,請客!”

“必須得請客!”

“提心吊膽一個月啊,可得好好補償我們!”

曹謹行跟著大笑,不就是請客嘛,喝他娘的!

三人硬拉著他快步走進議事堂,大太保劉振遠也下了桌桉,負手在等他。

同為法象,曹謹行這一路沒有隱藏真氣,劉振遠早就發現了。

曹謹行看著大哥臉上的笑容,這位更是感情深厚,從最初到如今都多有照顧,這一個月估計更是沒少擔心,直接雙手抱拳,深深一禮道:“大哥!”

“回來就好啊。”

劉振遠一臉欣慰,拍了拍曹謹行的肩膀。

他看著曹謹行,就像看著自己一手在栽培的小樹苗,終於長成了參天大樹,枝繁葉茂,華蓋如傘!

那是種老父親般的驕傲和高興。

這小子終於成長到了如今的地步,估計很快,連他都不是對手了……

“快坐,在東海鬧出的動靜不小,詳細說說。”

眾人落座,都饒有興趣地等著曹謹行開口。

曹謹行道:“那開封李家……”

劉振遠道:“公事不要緊,有老二他們盯著,你剛回來,不用急。”

曹謹行一聽就知道還在控制之中,也就無所謂了,將養傷之後的各種情況說了一遍,除了遇見安期生的事一帶而過外,連請劉振遠出馬提親的事也說了。

眾兄弟哈哈大笑,紛紛道:“豔福不淺,豔福不淺啊,好你個十三,我們在鎮撫司提心吊膽,你倒好,還有心思談情說愛,太過分了!”

“就是!這可不是一頓能解決的了的。”

“……”

曹謹行無奈,趕緊道:“請請請,必須請,京城最好的酒樓,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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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差不多。”老五他們滿意了。

劉振遠道:“記得把異端裁判所的事寫個摺子,我幫你請功。此事需儘早上報兵部,也好協調部屬,呂宋島是海上咽喉,如今東南海面倭患肅清,正是朝廷發展沿海貿易之時。呂宋島如今實力大損,如果能一舉奪下,每年就有少說千萬兩的進項。”

“明白。”

曹謹行點頭道:“我今夜就寫出來,還請大哥代呈。”

“不必了,明日點卯之後,你隨我一起去西苑見駕。”

劉振遠笑道:“聖上得知你無礙,早就言明等你回來親自面聖。你接連立功,已經有資格了。”

“好。”

曹謹行也不矯情。

“另外……”

劉振遠繼續道:“上次揪出東南蛀蟲的功勳獎勵還在等著你……”

曹謹行道:“大衍盤絲洞嗎?好像有一次自悟的機會。”

“是。”

劉振遠道:“此洞算是整座紫禁城最寶貴的三處寶地之一,始創於黑衣宰相道衍,取大衍數義,融歷代賢者智慧於其中,將陰陽五行融合數術算學,構造而成大衍盤絲洞,用以演天道之法。這是增加悟性,用以破境的寶地。聖上如此安排,本意是助你一臂之力,破境法象,沒想到你另有機緣……”

“既然這樣……”

曹謹行想了想,道:“這次機會就先留著吧,我剛破境,暫時用不上,等時機成熟,再請旨進去,就請大哥幫忙跟呂公公解釋解釋……物盡其用,才好不辜負聖上厚愛。”

——我雖然不需要,但領導既然這麼貼心,那咱就當是厚賞,感恩戴德著。

——反正也就是多說幾句廢話的事。

“嗯。”

劉振遠點點頭,他對曹謹行最放心的就是這點,從不恃寵而驕,說話辦事自有章法。

“你今天剛回來,旅途勞頓,先回去歇著,公事等明日面聖之後再說。”

“好。”

當夜。

曹謹行跟在京的幾個兄弟到京城名樓“天下居”開懷暢飲,包括散班之後的劉振遠。

一個多月沒見,眾人都很盡興,桌上只談近期的奇聞異事,不涉公差,特意讓曹謹行好好放鬆放鬆。

劉振遠還特意言明,提親的事完全沒問題!不管是鬼市的還是東海的,就算再來幾個他都接著,給曹謹行鬧了個大紅臉,大夥哈哈大笑。

等吃完了飯,回到明時坊自家小院,陸嘉明和乙一已經在等著。

“大人!”

乙一就是當初移植了異獸【水猴子】的手臂、逃出野鬼村報信的少年,此時穿了一身錦衣衛小旗的官服,跟在陸嘉明身後,對曹謹行恭敬見禮。

曹謹行乍一看還有點沒認出來。

“不錯。”

曹謹行上下打量,笑著說道:“也算苦盡甘來了。”

乙一忙道:“全賴大人憐憫,再造之恩,乙一無以為報!吉人自有天相,我就知道您一定沒事!”

“恩不恩的不要再提,吉言我就留下了……”

曹謹行轉而看向陸嘉明,也點了點頭:“先天七層,有進步。有事找我?”

“……”

陸嘉明看著曹謹行表情古怪,幾次張口欲言又都閉上了,像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怎麼了?”

曹謹行奇怪道:“這才一個多月沒見,怎麼生分了?”

“不是生分。”

陸嘉明表情更古怪了:“我只是在猶豫,是該叫‘大人’,還是該叫‘表姐夫’……”

曹謹行:“……”

陸嘉明看他哭笑不得,自己反而笑了。

曹謹行道:“你表姐有來信嗎?”

陸嘉明看著他的表情,莫名松了口氣,道:“之前沒有,最近病情穩住了,開始陸陸續續有寄信,一些送到鬼市舅父手上,還有一些是給你的,我來就是給你送信……”

說著,他從斜挎的揹包裡取出了厚厚一沓信,遞給曹謹行。

“……”

曹謹行看著那些信有點愧疚。

甭管跟秦璇璣定情是早是晚,對黃方苓而言,都是一種傷害,他伸手接過,然後從乾坤袋裡拿出了【畢方】,說道:“進來吧,等我寫完了回信,幫我寄到藥王谷,順便連這件東西一起,送到方苓手上。”

“這是……”

陸嘉明看著機關鳥【畢方】,一臉震驚,竟然有這麼靈動的機關造物……

“這是偃甲,送給她護身的。”

曹謹行開啟房門,帶兩人進入小院,正房門口雷打不動地放著一包新鮮的天材地寶。

軒轅十四立刻從腰囊跳出,去翻那包裹,見裡面都是自己愛吃的靈植,滿意地點了點頭。

“乘風有心了……”

曹謹行提著包裹進屋,陸嘉明和乙一坐在桌旁,曹謹行開始看信,信中盡述思念之情。

修煉清苦寂寞,但黃方苓一點不覺得難熬。

只要想到傷愈之後能嫁給曹謹行,她就滿心幸福。

這些從信的字裡行間就能讀出來,滿滿地都是對未來的憧憬。

曹謹行越看越覺得不得勁,越看越愧疚,有心補償,就開始從乾坤袋裡挑禮物,等讀完最後一封,跟畢方一起送過去的已經有四五件,樣樣都是珍寶!

包括《陰陽家丹道真解》、【酒神石】、【凌虛劍】、【純陽金丹】主材四品天材地寶【莨欠】等等……

陸嘉明都看傻了。

他認不出這些寶物的名字,但到底家裡是做生意的,光看品相就知道全是稀世奇珍!

價值連城的那種。

“看來傳言是真的……表姐夫這是真有愧,也是真有錢……”

陸嘉明松了口氣的同時,也對曹謹行的品性更加放心了。

大丈夫三妻四妾,不過是多個相好而已,至於這樣嗎?

表姐是真有眼光,舅父也能放心了,這樣的女婿上哪找去……

曹謹行提筆寫了一封回信,信中都是這段時間的見聞還有安撫,寫好後,連同寶物一起交給陸嘉明,讓他走鬼市的路子送過去。

“不必特意押送,取冰晶石封存即可,以免引人注意。應該還沒人敢劫我的東西。”

“是。”

曹謹行繼續寫奏疏。

陸嘉明和乙一不再打擾,起身告辭。

等兩人走出小院,陸嘉明支開乙一,來到明時坊外一家酒樓,黃懷江正在裡面喝酒。

“舅父。”

陸嘉明走了過去。

“他怎麼說?”

黃懷江舉杯一飲而盡,手旁就放著東海的資料,不止有黃家,還有霧流島秦家。

“表姐夫那真是愧疚的不行,您看看這些東西,都是他要送給表姐的!”

陸嘉明小心撐開口袋,露出縫隙給黃懷江看。

黃懷江經營鬼市多年,見多識廣,一眼就看出了這些東西的價值,臉色略微和緩:

“這麼說,那個秦璇璣的事是真的……”

“呃……”

陸嘉明開始裝聾子。

“哼!”

黃懷江白了他一眼。

陸嘉明不得不說話了,咳嗽一聲,小聲道:“舅父,那個女人……表姐應該是知道的,而且……說句難聽的,表姐夫先對誰動情,還真不一定……”

砰!

黃懷江一拍桌子,整個酒樓都是一震。

陸嘉明縮了縮脖子,大著膽子道:“舅父別誤會,我的意思是,表姐夫不是喜新厭舊,而是……情難自已……您應該也知道了,他們相識在定情之前啊,一起在西湖底共過患難的!再加上台州之戰,那個秦……那麼幫忙,要不是她,表姐夫就算活著被救,也得讓魔教和戲伶樓的人給暗殺了!那女人趁他虛弱,意志不堅的時候,這個……也是難免的嘛……”

“……”

黃懷江沒好氣道:“你到底是哪頭的?移情別戀還有理了?!”

陸嘉明看出他有氣消的趨勢,趕忙笑道:“表姐夫對表姐沒話說,之後有的是法子拴住他,現在還是表姐的傷要緊。還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可得趕快把這些東西送過去穩住她,免得傷心,延緩傷愈……”

說到這個,黃懷江立馬顧不得生氣了,掃了眼那些東西:“我親自走一趟吧。”

“也好。”

陸嘉明將信和東西都交給他,說道:“這樣能快點,東西太珍貴了!萬一有眼紅的人出手,就算懾於表姐夫聲名不敢搶,中間有糾纏也是麻煩,您來出馬,絕對沒人敢動!既能安撫表姐也能儘快送到,最合適不過!”

黃懷江點點頭:“總算說了句人話。”

陸嘉明:“……”

……

翌日。

曹謹行睡了個安穩覺,一大早帶著寫好的奏疏到鎮撫司,和劉振遠一起等著進西苑面聖。

這還是曹謹行第一次進西苑,第一次見嘉靖。

曹謹行其實對見皇上沒什麼熱衷,雖然對別人來說這是“皇恩浩蕩”,可是一想到要跪,他就很不耐煩。

沒辦法,身處封建社會,不想篡權造反,就得忍。

兩人到了西苑內閣值房,大內總管呂符親自來接見了他。

曹謹行總算見到了這位盛名在外的大內總管,比他預想的要和藹,臉上帶著慈愛的笑,一點沒有太監的陰柔,反倒有一種絕頂高手才有的宗師氣度。

曹謹行的《隱元訣》就是來自於他,對他很有好感,認真見禮。

“起來。”

呂符扶起了他,溫聲說道:“你屢次立大功,如今又已是法象,非同以往,不必拘謹……二十歲的法象,咱家還是第一次見,以後盡心辦事,聖上不會虧待你的。”

“是。”

曹謹行抱拳道:“多謝呂公公提點。”

“走吧,聖上在等你們。”

呂符當先領路,劉振遠隨後,曹謹行落後大哥半個身位,一行人進了玉熙宮謹身精舍。

嘉靖坐在那方八卦臺上,正在看曹謹行寫的奏疏,臉上帶著笑意,心情很不錯。

劉振遠、曹謹行二人一同行禮。

“平身。”

嘉靖示意二人起身,對曹謹行道:“《老子》有言:‘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老十三,你此行安然無恙,還成功以二十年歲破境法象,正諳此理,朕心甚慰……”

曹謹行彎腰抱拳,等嘉靖把後面的話說完。

嘉靖繼續道:“……加之修養期間,重創小弗朗基異端裁判所樞機主教,大功一件。等戚繼光那邊查了呂宋的情況,核實無誤,連帶上次誅殺倭黨、守衛城池的獎賞,一併賜你。”

曹謹行躬身道:“臣謝陛下賞賜。”

“不卑不亢,很好。”

嘉靖對曹謹行越發滿意,揚了揚手上的奏疏,說道:“這上面說,你是在東海海底遭遇安期生,得賜【鐘山李】,以此破境法象,還要將剩下的李子敬獻給朕?”

“回聖上,正是。”

曹謹行掏出兩顆【鐘山李】:“這便是……”

“不必了。”

嘉靖擺了擺手,笑道:“既然是老神仙賜你的,你好生留著,朕還不至於要跟你搶東西……沒想到,安期生居然還活著。呂符,到今時今日,他該有多少歲?”

呂符道:“回聖上,當有一千八百歲了。”

“一千八百歲啊……”

嘉靖仰望頭頂,滿心的嚮往,可惜天不遂人願,他想找的總是找不到。

“罷了,順其自然吧。”

嘉靖不再多想,放下曹瑾行的奏疏,拿起了另一封:“十三。”

曹謹行:“臣在。”

嘉靖道:“你傷愈初歸,朕本不欲派你差事,但老大要總攬鎮撫司一應事務,老二那邊出了狀況,也只有你能接應了……呂符,你把這事跟他說說。”

嘉靖遞出奏疏,呂符接過,應了聲是,轉而對曹謹行道:“開封李家遭滅門的事,你應該知道了。”

曹謹行:“是。”

呂符:“具體原因知道嗎?”

曹謹行:“暫不清楚,大哥沒說。”

呂符:“他也不知道,就連東廠也是剛接到的密令……開封李家血脈源遠流長,若非仔細核查過,我們也不敢相信,他們竟是秦漢時期李由一脈的後人,而李由,正是秦朝丞相李斯之子!他們之所以被滅門,在於兇手尋找的一件神物……”

曹謹行和劉振遠都豎起了耳朵。

呂符面容嚴肅,一字一頓道:“……【秦王照骨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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