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平安對朱雀說出了自己的來意,卻被朱雀一口回絕。

“你們,還是走吧。”朱雀說完,扭過身,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等等,”平安連忙說道:“我想知道原因。”

朱雀回過頭來看著平安:“我已經,不再相信任何人!我不要再為任何人而戰!”說完,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去。

“那瑪麗亞修女呢?”平安追問道,聲音很大。

朱雀渾身一怔,停下腳步,定在原地,低頭看著地下說道:“我只是在還債。”說完,走出了門外。

“朱雀大人。”勞拉看著朱雀遠去的背影,低語說道。

“算了,平安,不要想太多,我們現在迫切要做的就是保住我女兒的教堂,保住孩子們的家。”何塞站起身來,走到平安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平安點點頭。

“我能看的出來,他的內心很矛盾,一定有一個很重要的心結還沒有開啟。”何塞望著朱雀的漸行漸遠的背影,對平安肯定的說道。

“心結?”平安聯想起很多。

朱雀低著頭一言不發,二目無神地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的地面,金色的頭髮垂下來,擋在臉上,而此時看似平靜的他在內心深處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

傍晚,夕陽還未完全落下之時,一抹火燒雲掛在了天邊,煞是惹眼好看。然而,紅雲之下,並未帶來人們期望的祥和,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場充滿血腥的殺戮,一幕悲痛壯烈的慘劇。而可笑的是,這一天是鳳凰村世代相傳的喜慶節日—“海拉節”。

在當地傳說中,海拉是礦山女神,保佑礦工的生命安全,每個礦工和礦工家屬都對她頂禮膜拜。直到有一天,山都被挖空了,水都被挖斷了,人們徹底無礦可挖,又沒有其他的收入,走的走,死的死,瘟疫蔓延,罪惡不斷,於是人們開始認為都是因為海拉女神沒有庇佑他們。於是,將海拉女神的神像推倒,放在柴火中燃燒,詛咒、謾罵、大肆褻瀆。最終,海拉女神看到她所庇佑的人們如此對待她,不覺傷心落淚,於是天將大雨,澆滅了神像的火焰,而大雨落在地上,雨滴就化作了鑽石,被雨打溼的地方就變成了鑽石山。人們看到了神蹟,歡呼雀躍,同時也為自己的惡行和愚蠢而感到自責和羞恥。於是,為了紀念和感謝海拉女神對人們的寬恕和救贖,那裡的人們就把那一天定名為“海拉節”。當地人在海拉節那天要將水潑到天空,任其落下來,澆到自己的身上,以表示洗刷自己的罪惡,感謝海拉的恩賜。

晚飯後,祝平安和勞拉來到院子裡,看到一大群孩子在互相向對方的頭上潑水,還有的往自己的頭上潑水。被潑到的孩子卻絲毫不生氣,反而還開懷大笑,一群孩子玩得不亦樂乎,絲毫看不出有一點大戰將至的緊張氣氛。

“真是無憂無慮啊,也許今晚敵人就會攻過來,可這些孩子們卻還在這裡放肆的玩耍,盡是不諳世事的天真無邪。”祝平安看著這些玩耍的孩子們,深有感觸的嘆道。

“不,平安,如果你以為這些孩子都是些貪玩不懂事的孩子們那就錯了。”勞拉在平安的身邊,輕聲對他說。

平安看了勞拉一眼,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情。表示不太明白。

“這些孩子都戰爭中的孤兒,有的甚至親眼見證了自己的家破人亡,父母慘死,他們不是那樣天真無知的孩子。我剛才聽別人說今天是當地的‘海拉’節,能在這種危難緊張的氣氛中,還能慶祝節日,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樂觀啊!”勞拉和這些孩子的身世相仿,自然感同身受。

“是這樣嗎?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大人們都沒有加入慶祝呢?”祝平安還是心有疑慮,他走向那些孩子們,勞拉微笑著跟在平安的身後。

看到平安和勞拉走來,孩子們一下子圍攏了過來,一個年紀稍大點的孩子對平安說:“尊貴的客人,今天是我們這裡傳統的‘海拉節’,我們這裡有潑水的傳統,向自己潑水是為了洗清自己的罪惡,向別人潑水,是為了奉獻自己對他人的祝福,你們要不要也一起來?”

平安笑了笑,蹲下來對那孩子說道:“小朋友,我知道今天是你們這裡的節日,但如果要是有敵人在這個時候闖進來,你們會很危險的,所以你們還是趕快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這樣才不會讓大人們和你們的光老師擔心啊。”

聽了祝平安的話,那大一點的孩子嘴角一咧,回身對其他孩子們說道:“你們先去玩!”那些孩子們好像明白他心裡想什麼一樣,相視一笑,吵嚷嬉笑著離開了,在遠處繼續玩耍。

“客人,我知道在你的眼裡,我們這群小孩,實在是太沒心沒肺了,大戰當前,卻還不懂事的在慶祝什麼‘海拉節’。其實,你想錯了。我們在這裡玩耍,慶祝,其實並不是為了我們自己,而是為了那些一直在為保護我們而戰鬥的大人們,為了光老師,為了瑪麗亞修女。”那孩子的笑臉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態度令平安大為震驚。

他繼續解釋道:“我們這些小孩,幾乎都是戰爭中的遺孤,沒有瑪麗亞修女的收留和救助,恐怕早就已經死掉,變成野獸的食物了。後來,瑪麗亞修女犧牲了,光老師又肩負起照顧和保護我們的責任。我們經歷了一次次的戰鬥,親眼看見我們身邊的同伴死去,看見那些為了保護我們而戰鬥的大人們死去。形勢的殘酷,使得光老師和大人們都擔心我們這麼小的年紀心靈會無法接受而崩塌,精神會支撐不住而垮掉。所以,我們才決定不管多艱苦,多殘酷,都要微笑面對,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不讓光老師他們擔心,不要他們在戰鬥中為我們而分心,不要他們因為分心而在戰鬥中犧牲。至於我們,早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能多活一天都是賺來的,都是上天的恩賜,但不管怎樣,我們都要堅強樂觀,繼續保持我們這個年齡的孩子應該擁有的天真、快樂,這是對光老師他們為我們諄諄教導和頑強戰鬥的最好的回報。”

祝平安聽完這孩子的話,心底不禁為之一震,他沒有想到這個孩子能說出如此和年齡不仿的成人之話。他看著這個孩子淳樸、稚嫩的臉,心緒已經無法平靜,默默想到:是啊,他們這個年齡的孩子,如果沒有戰爭的話,應該是最快樂的時候,應該是享受遊戲、學習的最美時光。可是這個孩子卻能有如此的覺悟,真的是令自己羞愧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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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說完,看著若有所思的祝平安一笑,像小鹿般的歡快地跑走了,和那群孩子們再次玩耍在一起。

平安看著孩子們玩耍的身影,歡快的笑聲,和剛才聽到的話語,心頭劃過一絲酸楚。遠處站崗的一個大人,一邊叼著香菸,一邊面帶微笑的看著孩子們玩耍,手中的槍卻握得更緊了。

平安不敢想象將看到的是一幕什麼情景,腦海中浮現出不可思議的一幕:大人們在周圍的槍林彈雨中奮戰,後面的孩子在享受節日的快樂,同時為大人們加油助威。所有的人都如此的樂觀、勇敢,無懼威脅、無懼危險,甚至無懼死亡,面帶微笑的互相依靠、互相攙扶著守護他們共同的夢想和未來。想到這裡,祝平安感覺自己的雙眼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溼潤了。

“想什麼呢?”勞拉的話打斷了平安的想象。

祝平安用手抹了抹快要流出鼻涕的鼻子,用有點泛紅的眼圈看著勞拉,鄭重地對她說:“對不起。”

“現在你知道他們的真實想法了吧?”勞拉微笑著問道。祝平安點點頭,表情很凝重。勞拉微笑地看著他,突然從身後掏出一個碗,天知道她什麼時候,從哪裡弄來的碗,碗中裝滿了水,朝著祝平安迎面揚來,“呼”的一下,不偏不倚的正澆到祝平安的臉上,給他澆了個透。

祝平安被突入起來的“偷襲”嚇了一跳,愣了一下,故作氣憤地就要撲向勞拉。勞拉早有準備,一邊“格格”笑著一邊跑開,後邊的祝平安一邊追一邊喊道:“你給我站住,竟敢偷襲我,我饒不了你!”

勞拉邊跑邊笑:“有什麼啊,不就是潑點水嗎?再說了,這是我對你的祝福!”

“有潑熱水的嗎?讓我也給你點溫暖的祝福!”平安叫嚷著緊追不放,心情也變得好轉起來。

“反正你皮糙肉厚不怕燙,哈哈哈!”勞拉在前邊一路小跑,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坐在教堂大殿門口臺階上的何塞看著這喜樂融融的一幕,也露出了笑容,一邊用手撫摸著自己懷裡的那只只有三條腿的小狗,一邊看著天邊的火燒雲,回想起當年自己和年幼的瑪麗亞一起過“海拉節”的情景。

“我還記得,那時瑪麗亞還問過我,為什麼要互相潑水?我告訴她那不是水,是海拉的眼淚。她很奇怪,問我為什麼是眼淚,海拉神很傷心嗎?我跟她說,是海拉神開心的眼淚。”何塞低頭對自己的小狗說道。

“汪!”小狗似乎聽懂何塞的話一樣,叫了一聲作為回應。

而此時,在瑪麗亞修女的墓地前,朱雀站在那裡,望著瑪麗亞的墓碑說道:“過了今晚,我們就互不相欠,我不要受任何人安排和支配,我是自由的飛鳥。”

“今晚,就讓我和他們算個清楚,做個決斷!”朱雀轉過頭看著天空中的雲,雙眼比火燒雲紅得還要刺眼。

小鎮外,大隊人馬和汽車排成佇列,暴土揚塵的奔向鳳凰村。帶頭的騎兵是個穿著軍綠斗篷的鐵面人。領頭汽車的副駕駛,坐著鎮長費爾頓,斷後的是一夥黑幫份子的散兵遊勇。

叢林深處,玄武和秦義,施展本領,如兩隻飛箭般高速飛奔,直衝鳳凰村。

風起。

雲動。

日落。

夜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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