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嬰兒
宋玄和周止若二人離開杭州城時，天邊又淅瀝瀝的飄起了小雨。
帶著泥土芳香味的氣息纏在風雨中撲面而來，涼爽而又令人心情格外通透。
狗大戶胡家的投靠，使得宋玄心情很是不錯，有了這麼個大財主，未來幾年內，他都無需再為錢糧而發愁。
倒是周止若，心裡多少有些不安，提出了疑問。
“師兄，那胡謙，真的可靠嗎？萬一咱們離開了，他回頭又向朝廷舉報你要造反，這會不會惹來麻煩？
師兄之前說的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話語，止若一介女子都聽得熱血沸騰。但我看那胡謙，雖也有所意動，但實則，並非真的是被師兄你的志向所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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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人，我總感覺，有些不靠譜！”
宋玄笑了笑，道：“其實你說的沒錯，那胡謙，本質上，是個投機分子，什麼家國大義在他那裡，遠遠比不了他胡家的利益來的重要。”
“那師兄你還要接受他的投靠？還把自己的志向告訴他，真不怕他反水？”
“這個，還真不怕！”
宋玄笑了笑，“那胡謙是個聰明人，一個眼裡盯著利益的聰明人，所以，他的所作所為，都不過是為了利益最大化罷了！
這種人，反而更容易掌控。
因為縱觀整個天下，能為他胡家帶來最大利益的，除了我，別無他人！”
眼見周止若似乎還有些疑惑，宋玄繼續道：“胡家在江南地界，勢力已經達到了極限，想要再進一步，除非他胡家自己造反，否則基本不可能了！
不是我看不起他，他胡家若想造反，估計連個浪花都翻不起來。
此事，想來胡謙也是清楚，所以這種情況下，那胡謙若有野心，就必須得找個合適的明主，以整個胡家做籌碼，為自己的家族謀個好前程。
而一個年輕，有實力，有逐鹿天下志向，背後還有武林大派支援的宋玄，則是他所能遇到的，最好的選擇。
至於你所擔心的向元廷舉報我造反.......”
說到這裡，宋玄不由的笑了幾聲，“且不說這麼做，算是徹底得罪了我武當派，事後整個胡家將遭到大派的追殺。
就算不提這些，那胡謙，也不敢！”
宋玄笑的有些深邃，平澹道：“這世間，柿子都是挑軟的捏。我是不是要造反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這些武林大派不好惹！
元朝立國大幾十年，六大派以及明教依然存在，你不會以為，是因為元廷心軟，不願動江湖勢力吧？
他們動過了，而且不止動了幾次，但每一次都無功而返，最後便也預設了這些所謂武林大派的存在。”
說到這裡，宋玄看向周止若，反問道：“你說，以蒙古皇族們那貪婪的性子，在動不得我武當派的情況下，胡家這個家財鉅萬，富得流油的舉報者，他們會如何安排？”
周止若那如水般光滑的臉龐上泛起一絲明悟，“師兄你這麼一說，止若便明白了。那胡謙不舉報還好，若是舉報你謀反，最先倒黴的肯定是他們。
說不定會被安上個勾結謀逆的大帽子，抄家滅族！”
宋玄頷首笑道：“把說不定三字換成必然！抄家滅族，是他們必然的下場！”
“所以說，我喜歡和聰明人合作。這些後果我能看到，那胡謙，自然也能看到，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都無需我專門來交代！”
周止若抿了抿嘴，低聲道：“原本我以為的江湖就是刀光劍影打打殺殺，但跟著師兄一路走來，我才發現，我想的太簡單了。”
宋玄抬頭望天，伸開手掌，掌心處九陽內力化作一道旋渦，將四周的雨水吸扯而來，聚在手心，彷若一條不斷扭動身軀的細小水龍。
“武者間打打殺殺是江湖，逐鹿天下也是江湖。只要有人存在，那這整個天下，便都是江湖。
這世間，從來就沒有什麼廟堂和江湖之分。
廟堂既是江湖，江湖，也存在於廟堂之中！”
話落，他屈指一彈，手心處的細小水龍，彷若一道銀白色的利箭，剎那間破空而出，將路邊的一棵古樹樹幹所洞穿。
周止若羨慕道：“師兄，你對內力的掌控，當真是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宋玄搖了搖頭，道：“只是些小把戲罷了，你若是看了我太師父張三丰的手段，那才明白什麼叫做驚為天人！”
周止若聞言，眼眸中頓時流露出了些許期待，至於期待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
離了杭州，二人便不再耽擱時間，一路縱馬狂奔，向著武當山地界趕去。
出了蘇杭地界，離了那繁華的大城市，映入二人視野的才是最真實的元朝統治情況。
不說千里無人煙，但實則也差不多了。
當年蒙古人入主中原，隨後滅了南宋一統江南，所殺之人，簡直難以估量。
蒙軍向來殘暴，又愛屠城，很多州府直接被殺空，哪怕如今過了幾十年，但很多地區，依然人煙罕至，成了無人區。
一路上，宋玄和周止若二人，除非專門往城鎮之地趕路，否則野外山村，很難能遇到幾個人。
偶爾遇到幾戶人家，但大都已經人去屋空，就算有人，也大都橫死在了家中，不是餓死，就是被人砍死。
這個年代，是一個野蠻滋生，法紀崩壞的時代。
飢餓，疾病，匪患，兵亂，任何一樣，都可以輕易要了普通百姓的命。
就比如此刻，兩人在官道上停下，看著路邊草叢裡，橫七豎八躺著的屍體，他們的身上，遍佈著傷口。
看的出來，這應該是一家人外出逃難，結果運氣不好，遇到了盜匪或者亂兵，被人隨手殺死劫走了財物。
“哇....哇.....”
就在這時，草叢裡有哭喊聲響起，宋玄翻身下馬，向著哭聲處走去。
那裡，有一具女屍，宋玄將屍身翻過來，卻發現，屍體下方，還護著一名一歲左右的瘦小女嬰。
女嬰的身上，早已被血液所染紅，或許是太過飢餓，她正伸著舌頭在艱難的吸吮著手指上的血跡。
在察覺到宋玄的身影後，女嬰收起了哭聲，反而露出了笑意，伸出手指，衝著他搖了搖。
雖不會說話，但其中的意思宋玄卻看懂了。
餓了嗎？
要不要也舔一口？
這一幕，看的周止若面色發白。
而宋玄，則是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渾身繃緊，牙縫中，似乎在強忍著恨意。
“師妹，現在，你可明白，我為何，非得要造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