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仇他們沒有等太久,上午己時剛過,人來人往的常州城北門外,一支隊伍出現在此。

繡春刀飛魚服,如此鮮明的特點,足以表明他們的身份。

兩千多錦衣衛中,有六十餘人騎著馬,其他人皆步行。

為首一騎是個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一身藍色妝花雲錦飛魚服,頭戴一頂翼善冠,腰佩一把刀柄鑲有綠寶石的繡春刀,背後繫著黑色綢緞披風。

此人正是本次帶隊的錦衣衛指揮僉事,“閹黨五虎”之首的崔呈秀。

閹黨五虎因為都是捧魏忠賢臭腳,被強行提拔上去的,故而他們身上並未承載大明國運,卻因此逃過了被普渡慈航吞噬的下場。

崔呈秀雖然武功高強,能力也不弱,為人卻狡黠陰毒,極為無恥,偏又很懂收買人心。

錦衣衛中除少部分為人正直,心懷仁義的外,大部分都跟他關係不錯。

在他身後緊跟著兩騎,身上的飛魚服卻是紅色。

飛魚服的顏色往往對應著官職,不是可以隨便亂穿的。

錦衣衛指揮的飛魚服顏色,包含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皆為藍色,只是顏色深淺不同,花紋有所區別而已。

紅色飛魚服對應錦衣衛千戶,銀白色對應百戶,黑色對應總旗,褐色對應小旗,青灰色對應錦衣衛士兵。

跟在崔呈秀身後的兩騎,毫無疑問便是兩個千戶。

右邊那人平平無奇,中規中矩的紅色飛魚服,黑色披風,幞頭大圓帽,腰懸繡春刀。

左邊那人卻大不相同,他沒戴帽子,只在頭上挽了個髮髻,紅色飛魚服外,還套著一件皮甲。

手中提著一口寒芒耀眼的長柄朴刀,腰間纏一條土黃色皮質蟒鞭,背上還揹著五把繡春刀。

只不過那五把繡春刀,並非刀身插在刀鞘,而是刀柄插在特製短鞘中,明晃晃的刀身卻呈扇形在背後展開,氣勢頗為懾人。

他的披風不似其他人那樣,行走間會隨風飛揚,似乎裡面藏著什麼重物將披風墜住,令其無法飄動。

辨識度如此之高,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後世網友的評價中,被贊為地表最強,凡人武者巔峰的左千戶。

與他相比,那跟燕赤霞爭奪天下第一劍客虛名的夏侯,只能說啥也不是。

而他也正是錦衣衛中,少有的仁義正直,眼裡容不得沙子之人,因此向來受崔呈秀之流孤立。

這次帶上他,崔呈秀也存著讓他當炮灰的心思,因為他的武功在錦衣衛中,是毫無爭議的第一。

這也是他沒有被排擠走,最大的原因,錦衣衛需要他的武力。

到時候跟傅天仇身邊的人對上,正好借他之手,試出對方的虛實。

這隊錦衣衛的到來,很快就驚動鎮守城門的把總。

他知道自己阻攔不了錦衣衛進城,便立刻派出手下,去稟報知府曾櫻和傅天仇。

為了多少給傅天仇和曾櫻爭取一些準備時間,他故意攔下錦衣衛隊伍,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向崔呈秀索要各種公文憑證進行查驗。

常州府駐紮著一個衛所,有五千六百多守城兵力,附近縣鎮還有數個衛所。

崔呈秀不想節外生枝,跟駐軍發生衝突,只好按程序走,反正他知道傅天仇不會逃,也逃不掉。

把總拿到崔呈秀的公文憑證後,便暫時將他們晾在城門外,自己的理由則是要去請千總查驗定奪。

不過他們也不敢拖太久,否則就有妨礙錦衣衛辦桉的嫌疑,這個罪名可不小。

小半個時辰後,千總估摸著時間差不多,這才出現在城門口,客客氣氣的將錦衣衛放入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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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既把時間爭取到了,又沒落人口實,被錦衣衛抓住什麼把柄。

而此時,曾櫻和常州衛指揮使,已經暗暗集合常州衛的官兵。

除鎮守城門的必要人手外,其他兵力被全部召集起來,足有三千餘人,隨時可以趕往傅天仇居住的臨時府邸。

……

臨時府邸,後花園涼亭。

傅天仇跟長空無忌一局棋尚未下完,便有一名城門衛總旗,在家丁的引領下快步走進後花園。

兩人在涼亭外站定,家丁率先開口道:“大人,這位是北城門的旗官,有要事稟報。”

傅天仇轉頭看向那總旗,溫言詢問道:“何事?”

總旗抱拳道:“稟大人,城外來了一隊錦衣衛,共有兩個千戶所的兵力,把總命小人前來稟報。”

“我們可以拖住對方半個時辰左右,大人若需做什麼準備,請儘管吩咐小人,小人一定全力辦妥。”

傅天仇臉上沒有絲毫意外之色,聞言只是點點頭,微笑道:“你們有心了,不過沒必要,你去吧。”

說完又對那家丁道:“一會兒錦衣衛若是衝咱們這來的,你直接把他們帶來後花園。”

家丁應聲道:“是。”

那總旗見傅天仇似乎胸有成竹,也就不再多言,抱拳道:“小人告退。”

兩人轉身離開,傅天仇對鄭吒幾人正色道:“諸位,昨夜東廠番子來陰的,你們殺也就殺了,任誰也挑不出理來。”

“可今日這情形,能不動手還是不要動手的好,若實在避免不了衝突,嚇退他們即可。”

鄭吒略一沉吟,頷首道:“好吧,長空師弟,如果一會兒談不攏,就由你出手震懾一番對方。”

長空無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頷首道:“沒問題。”

鄭吒和楚軒已經出過手,如果印洲隊一直監視著他們,那麼他們兩個,應該已經被打上弱者的標籤。

如此一來,日後印洲隊一旦想要暗中對他們倆出手,兩人一定會給對方一個大大的驚喜。

大約半個時辰後,錦衣衛隊伍來到宅院外,崔呈秀正要下令將宅院圍起來,大門哐啷一聲開啟。

一名家丁走出大門,平靜的道:“諸位,我家大人等候多時,請隨我來。”

說完還側過身子,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崔呈秀兩眼微眯,傅天仇知道他們的到來,這一點他並不奇怪。

只是對方如此有恃無恐的架勢,倒是讓他心裡犯起了滴咕。

他只知道傅天仇身邊,養著一群武功不弱的門客,卻不知道對方的底細。

小和尚他們並未告訴崔呈秀等人真相,他們甚至不知道昨夜那場夜襲。

畢竟在普渡慈航心目中,錦衣衛可從來都不是他的心腹,甚至連東廠番子也不是。

最多是因為東廠番子能幫他幹許多髒活,相對比錦衣衛更受重視而已。

崔呈秀心下暗暗冷哼一聲,他挾朝廷大勢大軍壓境,區區江湖高手,不過是螳臂當車。

今日他倒要看看,傅天仇還能如何與他們抗衡。

當下他依舊按照自己的想法,對其中一名千戶道:“魏千戶,你帶你的人把宅子圍起來,任何人未經允許不得離開,違者殺無赦。”

“是。”魏千戶立刻安排自己的手下分散,將宅院圍上。

其中大部分在圍牆底下把守,小部分人躍上圍牆,從腰間摘下一架小巧的手弩,將弩箭上弦,指向宅院內。

崔呈秀自己則是帶著左千戶,並他麾下千餘錦衣衛,跟著那家丁往後花園行去。

到得後花園,崔呈秀轉頭四顧,見後花園中除涼亭中的八人外,再無他人,心下暗暗一鬆。

他抬手朝前一揮,左千戶當即沉聲道:“圍上。”

千餘錦衣衛立刻將涼亭團團圍住,最前排的蹲下,第二排站直,上百架手弩指向涼亭之中,其他人亦是繡春刀出鞘。

家丁見到這陣仗,心裡說不怕那是假的,但他強抑心下恐懼,保持著鎮定開口道:“稟報大人,人已經來了。”

傅天仇視線依然看著棋盤,對錦衣衛完全視而不見,聽到家丁的話,他隨意的擺擺手,道:“我知道了,這盤棋馬上就要下完,你先下去吧!”

“是。”家丁抱拳躬身一揖,便徑直轉身往前院行去。

錦衣衛們倒也沒為難他一個小小的家丁,讓出一條通道任他出去,隨後又合攏來將通道堵死。

此時八尺大人坐在美人靠上,臉上帶著澹澹的微笑,扭身趴在欄杆上,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左千戶。

趙櫻空則是雙臂環胸,背靠在涼亭入口邊的柱子上,清冷的目光同樣落在左千戶身上。

楚軒坐在石桌側面,旁觀著棋局,鄭吒則是走出涼亭,同樣在打量左千戶。

崔呈秀對此倒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之處,連左千戶自己都是如此,畢竟他的造型,著實有些吸引人眼球。

他們同樣在打量鄭吒等人,除八尺大人的體型相貌,和趙櫻空的童顏巨汝讓他們驚豔外,也沒覺得對方有什麼過人之處。

崔呈秀對著涼亭內朗聲道:“兵部尚書兼江南承宣布政使傅天仇,有人告發你勾結妖邪意圖謀反,並掌握了確鑿證據。”

“本官錦衣衛指揮僉事崔呈秀,奉皇命押解你上京受審,速速束手就擒。”

聽完他的話,傅天仇依舊頭也沒回,只是擺擺手道:“別急別急,這盤棋即將分出勝負,不急這一時半刻。”

“你……”崔呈秀臉一黑,心下大氣,傅天仇越是如此雲澹風輕,他的疑心就越重,懷疑對方有什麼安排。

畢竟此時涼亭已經被他們包圍,只要他一聲令下,弩箭齊發,涼亭中的人立刻就會變成刺蝟。

可偏偏他沒從鄭吒等人臉上,看出任何緊張之色,似乎那上百弩箭是假的一樣。

傅天仇跟長空無忌再下得几子,他輕撫頜下鬍鬚,呵呵笑道:“長空公子,承讓了。”

長空無忌微笑道:“大人堂堂正正,挾堂皇大勢穩紮穩打,我這劍走偏鋒的棋路,著實不是對手。”

“看來果然是邪不勝正,在下甘拜下風。”

鄭吒嘴角微彎,忽然看著左千戶開口道:“說得好,邪是永遠不可能勝正的,左千戶,你覺得呢?”

左千戶愣了一愣,滿目詫異的反問道:“閣下認識我?”

鄭吒笑道:“自然認識,你已是錦衣衛中,碩果僅存的正直仁義之人。”

左千戶目光一凝,沉聲問道:“兄臺何出此言?我錦衣衛的兄弟個個忠君愛國,休得胡亂挑撥。”

這話站在左千戶的角度,實有捧殺嫌疑,他若是碩果僅存的正直仁義之人,豈不是說其他人都是卑鄙無恥之徒?

鄭吒臉上笑容收斂,指著臉色漆黑如墨的崔呈秀道:“此人乃閹黨五虎之首,靠著殘害忠良,向魏忠賢搖尾乞憐,方有今日地位。”

“傅大人對上忠君愛國,鞠躬盡瘁,對下仁義無雙,愛民如子,結果卻被人告發意圖謀反,左千戶不覺得可笑嗎?”

“鏘”

崔呈秀聽完這番話,怒不可遏的拔出佩刀,指向鄭吒喝道:“哪裡來的黃口小兒,竟敢在此信口雌黃,給我放箭,殺了他。”

他命令下達,圍住涼亭的錦衣衛卻一個都沒動,而是紛紛將目光投向左千戶。

左千戶才是他們的直系上司,崔呈秀還命令不了他們。

更何況有什麼樣的官就有什麼樣的兵,左千戶手下的人,不說個個正直仁義,卻也分得清基本的好壞。

平日他們這一所的人,受盡其他同僚排擠,以左千戶的功勞,若非崔呈秀空降,他的位置就該是左千戶的。

這些錦衣衛本就看崔呈秀不順眼,又怎麼會聽他命令?

崔呈秀陰冷的目光投向左千戶,寒聲道:“怎麼,左千戶打算違抗上命,跟傅天仇一起造反嗎?”

左千戶臉色一沉,看向傅天仇道:“傅大人,朝廷裡的恩怨,非我一介武夫所能干預。”

“這世間的是非,通常都是真相不白的,我也只好奉命行事,還請你束手就擒。”

“不過你放心,我一定保你一路平安,到了京城後皇上要怎麼處置你,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長空無忌陪在傅天仇身邊走出涼亭,傅天仇看向左千戶,讚賞道:“鄭公子說得不錯,你果然是少有的正直仁義之人。”

“但為了大明江山社稷,我不能束手就擒,今日你們也帶不走我,不如我們坐下來好好聊聊。”

“既然你被人矇蔽,不明真相,我自會把真相告訴你,到時候你再自行判斷,是否一定要抓我回京,如何?”

他看出鄭吒等人十分欣賞左千戶,也想把對方拉入自己的陣營,不想徹底與他交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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