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望山跑死馬,雖然他們早早就能看到黑山,可真走到接近黑山時,已是傍晚時分。

黑山前有一大河攔路,名曰洹河,寬有五十餘丈。

原本對李慕幾人來說,哪怕不施展飛行之術,也就是一個縱身便能越過。

不過遊歷天下,要一步一步的走,用腳步去丈量大地,那才有意義。

所以這一路上,李慕一行都是徒步而行,渡江過河也是乘船,除非是實在無法跨越的地方,才會使用法力。

因為他們無法跨越的地方,便代表普通凡人也定然無法跨越,再堅持徒步而行便沒有意義。

到得河邊碼頭,便見一艘渡船停泊在碼頭邊上,船伕正提著船繩走上來。

智珠小和尚主動上前,對船伕道:“船家,有勞你再辛苦一趟,送我們過河。”

說著自袖中掏出一疊銅錢,遞到船家面前。

船家看了看李慕幾人,又瞧了瞧那疊銅錢,無奈的對智珠道:“小師傅,如果你們早些前來,我絕無二話。”

“可現在天色已晚,便是有錢我也不敢賺啊,你們還是明日再來吧!”

智珠不解的問道:“這是為何?”

船家指著西邊的火燒雲,道:“小師傅你看,夕陽殘照,妖魔鬼怪也開始笑了,現在送你們過河,我怕你們有去無回啊!”

一聽他這話,智珠頓時笑了出來,“如果是因為這個,那船家你大可放心,我家法師和兩位護法,皆是身懷降魔法力,若有害人的妖魔鬼怪,正好除了。”

原本智珠以為,他說完這話船家定會露出崇敬之色。

可事實上,船家卻毫無反應,反而道:“我渡過河的英雄豪傑,僧道高人也不少,他們都這麼說,可惜卻都成了遺言。”

“便連名震中原的劍神鳳擎天,幾年前也鎩羽而歸,至今仍不敢再踏足黑山,而他是唯一一個活著離開黑山的高人。”

“我看你們年紀都不大,就算真是修行中人,又能有多大法力?還是等明天天亮再說吧!”

智珠不服氣的道:“不是,我們……”

“智珠。”李慕開口止住了智珠的話語,道:“船家也是為我們好,無需強人所難,我們自行過河吧!”

“是,法師。”智珠聞言只好收起銅錢,走回李慕身後。

船家聞言詫異的道:“你們打算怎麼過河?難道游過去?”

李慕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只是徑直往前行去,白素貞和小青智珠緊隨其後。

船家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只見一行四人走到碼頭邊緣後,竟也不止步,而是縱身而起,躍到水面上,就這麼踏著水面,如履平地的繼續前行。

船家滿臉懵逼,錯愕的喃喃自語道:“有這本事幹嘛還要乘船?”

沒有理會船家的愕然,李慕四人踏波而行,就這麼一步一步走過洹河,沿著河岸的小路前行。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黑山更顯漆黑如墨,陰森可怖,便似一頭趴伏在此的洪荒巨獸。

白素貞遙望巍峨高山,便見山林間雲遮霧繞,充滿不詳的氣息。

蓋因那繚繞在山林之間的,皆為死氣、煞氣、妖氣等汙穢之氣,還有一種她都認不出來的,黑中帶紅的氣息。

她秀眉微蹙,開口道:“好重的穢氣,還有那種黑中帶紅的氣息,也不知道是什麼氣。”

李慕抬了抬眼皮,道:“那是魔氣。”

白素貞幾人大吃一驚,智珠緊張的道:“法師是說,這裡有魔頭?”

李慕頷首道:“從那魔氣的特性來看,應該是個吸食活人精血,修煉魔道法門的妖孽,以妖身修魔道,正是純正的妖魔。”

“此等妖魔,比尋常妖怪戰力要強得多,若小白你未修佛法,未必是這妖魔的對手,小青和智珠更非一招之敵。”

小青咋舌道:“這麼厲害,如此說來,那幫絲綢商旅的劫難,怕是就要應驗在這黑山之上。”

李慕道:“十之八九。”

說話間,一行人轉過一處拐角,白素貞幾人齊齊露出詫異之色。

只見在前方數十丈外的河灘上,有兩道人影相隔三丈對峙,兩人手中都舉著長劍,周身環繞著明黃色氣息。

白素貞道:“好像是道門中人,莫非是來降妖除魔的?怎麼會對峙起來?”

李慕微笑道:“過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不待幾人走進,那邊對峙的兩人齊齊大喝一聲,朝著對方衝去。

“鏘鏘鏘……嗤嗤……”

霎時間,兵器交擊,劍氣四溢,兩人的修為竟然都不弱,皆為凝結了金丹的道門修士。

幾人在十數丈開外站定,靜靜旁觀,他們不瞭解情況,也不好貿然介入。

誰知兩人輾轉騰挪間,竟往他們這邊打了過來。

似是注意到了幾人的存在,兩人出手間法力內斂,凝聚在手中法劍上,不再釋放出來。

李慕和白素貞毫無波瀾,因為以他們的修為,可以輕鬆鎮壓這兩名道修。

小青和智珠卻是暗自戒備,以免自己被誤傷。

兩人打到李慕一行面前三四丈外時,雙劍互相牽制,空著的手提起,對著對方拍出,生生對了一掌。

“彭”的一聲悶響後,兩人各自滑退兩丈站定,擺著劍訣齊聲道:“和尚,你說,我們兩個誰的武功好?”

說完這句話,兩人雙目一瞪,又是異口同聲的道:“哎呀,我問你也問?”

說完又抄起法劍,就要向對方衝過去。

李慕有些哭笑不得,看來這兩人並無仇怨,純粹就是想爭個高下。

而且兩人的相貌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是,一人是絡腮鬍,一人是山羊鬍。

李慕基本上已經明白過來,這就是一對互相不服氣的孿生兄弟。

是以他開口道:“二位可否先罷手?”

兩人這才作罷,左邊那人道:“罷手就罷手,你先說,誰的武功好?”

右邊那人也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不要昧著良心哦!”

小青掩口輕笑,身子一偏,湊到李慕耳邊輕聲道:“我覺得都不怎麼樣?”

李慕嘴角微彎,卻沒按小青說的說,而是道:“在貧僧看來,二位武功都不錯,平分秋色。”

這不是打誑語,而是人情世故。

在二人看來,這個評價倒算公正,因為他們自己心裡也有數。

但沒有分出勝負,他們顯然是不滿意的,是以左邊那人又道:“那誰的姿勢好呢?”

“噗嗤”

小青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李慕也是啼笑皆非的道:“兩位都好,各有千秋。”

又是平手,依然沒能分出勝負。

右邊那人立刻追問道:“那誰的外形比較俊朗一點呢?”

“呃……”李慕滿腦袋黑線,偏過頭看向白素貞,問道:“你覺得呢?”

白素貞強忍笑意,一本正經的打量了一番兩人,點評道:“論俊朗呢當屬右邊這位道長,不過左邊這位道長英武不凡,二位各有各的優勢,無法比較。”

兩人頓時驚為天人,齊齊比了個大拇指,異口同聲的道:“師太好眼光。”

這聲師太並不突兀,因為白素貞和小青,雖未剃光頭,但她們都是削過發的,已算是受過具足戒的比丘尼。

再加上她們的穿著打扮,只有懂行的才看得出來,她們實際上是師太。

如果有道門中人看上她們,或許真會出現“禿驢,竟敢跟貧道搶師太”的情況。

而這兩位道人,顯然就是屬於懂行的。

“庫庫庫……”

小青笑不活了,臉上漲得通紅,雙肩不住抖動。

左邊那道人歎服的道:“我們兩個認識三十年,打也打了二十年,從來沒見過這麼有原則的公證人。”

右邊那人接道:“看來我們還得再鬥二十年,未來的二十年,也要勞煩和尚你和這位師太,做我們的公證人。”

李慕好笑的道:“貧僧這次帶著左右護法與隨侍沙彌遊歷天下,一則為增長閱歷,感悟紅塵,二則為降妖除魔,濟世救民,所以不可能停留一地。”

“若二位想要我們做你們的公證人,就得與我等同行,只要二位不介意道不同,貧僧自然是無所謂。”

左邊那道人笑道:“嘿嘿,巧了,我二人的目的跟你們一樣,既然都是降妖除魔,濟世救民,又何必分什麼道佛?”

李慕欣然合什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二位道長乃是真正的有道之人,貧僧佩服。”

“貧僧法海,忝為兩浙路鎮江金山寺住持方丈,未請教二位道長道號。”

右邊那道人驚奇的道:“和尚你年紀輕輕,竟然已經是住持方丈?”

李慕笑而不語,左邊那道人道:“不管和尚你是住持方丈還是普通僧人,咱們能在此相遇便是緣分,我們交你這個朋友。”

“我二人乃是皂閣山靈寶派外門弟子,我叫向左,人稱左道,他是我的胞兄和師兄,他叫……”

“誒,我自己說。”右邊的道人瞪了向左一眼,打斷了他的話,隨後才對李慕道:“我叫向右,人稱右道。”

這次別說小青,連白素貞都忍俊不禁,笑了出來,不過她連忙道:“二位道長的名號還真是……有個性。”

向左洋洋自得的道:“很多人都這麼說。”

“呵呵。”李慕尬笑一聲,道:“不知二位,為何會在此地比武?”

向左斜視著向右,不滿的道:“我們本是來此降魔伏妖的,不久前在此跟一個噴雪封人的妖怪大戰,可惜有些人默契不夠,被妖怪跑掉了。”

向右反唇相譏道:“明明是有人失職,才會被妖怪跑掉,所以我們在這比個高低,決定誰是正將,誰是副將。”

聽向右這麼說,向左“哼”了一聲,傲嬌的扭過頭去,雙臂環胸,仰頭望天。

“噴雪封人的妖怪?莫非是雪妖?”

李慕若有所思的道:“這黑山並非天山那種常年冰封的環境,這麼說這山腹中,定有一處極陰極寒之地。”

“只要能找到這個地方,便能將妖怪一網打盡。”

向左眼前一亮,道:“對呀,我們怎麼沒想到?”

向右卻鄙夷的道:“就算你想到了,你有找到那地方的手段嗎?”

向左瞪眼道:“廢話,要什麼手段,找冷的地方不就行了?”

向右道:“你才廢話,都說了是在山腹中,咱們在山外怎麼找?就算有出入口,可黑山這麼大,豈不是大海撈針?”

向左道:“大海撈針也比毫無辦法強吧!”

李慕見兩人一斗起嘴來就沒完沒了,連忙打斷道:“二位,無意義的話咱們就不說了,還是先上山再作計較吧,如何?”

向右哼了一聲,道:“行,我給和尚一個面子,走吧!”

李慕幾人互相對視一眼,盡皆露出笑容,他們這一路不會再無聊了。

……

向左:“天下有兩難,登天難,求人更難。”

向右:“人間有兩險,華山險,人心更險。”

向左:“江湖有兩薄,春冰薄,人情更薄。”

向右:“道壇有兩壞,右道壞,左道更壞。”

向左:“世上有兩路,陽關道,獨木橋。”

向右:“你沒有文化,狗屁不通。”

向左:“你沒有知識,瞎掰胡謅。”

齊聲:“和尚師太,你們評評理,究竟是誰在胡說八道。”

一路上,左右二道你一句我一句,說著看似狗屁不通,實則大有道理的言語。

兩人互相較勁,你說出一句,我就一定要跟上一句,讓白素貞幾人聽得時而若有所思,時而哭笑不得。

這理沒法評,小青卻是指著前方兩條岔路問道:“前面有兩條路,左邊是路,右邊也是路,你們看該走哪條呢?”

“小青你……”白素貞哭笑不得白了小青一眼,明知道這倆貨是什麼德性,你還這麼挑撥。

果不其然,兩人並肩走到岔路口,向右指著右邊的路道:“我說走右路。”

向左則是道:“我說走左路。”

向右怒瞪向左,喝道:“右路。”

向左瞪回去,叫道:“左路。”

白素貞溫言勸道:“二位道長,世上本無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路本就是人走出來的。”

“既然兩條路都有人走,那我們隨便走哪一條,不都是一樣嘛!”

向左不服氣的道:“可是走的人分好人壞人啊。”

向右接道:“所以路也有好路壞路,右路是好路,左路是絕路。”

向左道:“左路是大路,右路是小路。”

向右怒道:“去你娘的路,再囉嗦我送你上路。”

向左又豈會慣著他,探手就握住了劍柄。

李慕跟小青和智珠樂不可支的看戲,反正他們知道,有白素貞在他們打不起來。

誰知這次白素貞尚未開口勸說,一聲大喝突然自兩條道路中傳出:“別吵。”

事實上,李慕早已發現前方的情況,他只是沒有說出來。

一群凡人而已,又能有什麼威脅?

他只是想看看,這幫凡人意欲何為。

那聲大喝響起之後,兩條路上呼啦啦的衝出一夥人來。

這夥人手中握著五花八門的兵器,為首三人,分別握著單刀、板斧、狼牙棒,身上都穿著竹製札甲,看上去還挺專業。

小青笑嘻嘻的對左右二道道:“道長,看來兩條路都不是什麼好路哦!”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轉身,瞪向衝出來的那夥人。

為首三人中握板斧的那個大喝道:“都說了別吵。”

握單刀的道:“別吵還不行,還要不許動。”

提狼牙棒的接道:“我們是山賊,來打劫的。”

向右兩手叉腰,道:“你們說什麼?要打劫我們?”

向左道:“你說你們是什麼賊?”

狼牙棒大漢不滿的道:“什麼賊?你們現在是在哪裡?”

握刀漢子道:“如果你們是在海上,我們就是海賊。”

握板斧漢子道:“可你們現在是在山上,那我們就是山賊。”

聽著他們一人一句跟說相聲似的,小青湊趣的接了一句:“總之不管在哪,就是打劫唄。”

三名大漢口角流延,滿臉淫笑的看著小青和白素貞,握板斧的大漢道:“小娘子說得對,就是打劫,不但劫財,還要劫色。”

向左不屑的看著這幫山賊,道:“跑來打劫我們,那你們可真是太笨了,我看你們不是山賊,而是笨賊。”

“笨賊?哈哈哈哈……”為首三名大漢狂笑一聲,隨後勐然一停,怒視著幾人喝道:“給我上,男的殺光,女的抓回去享用。”

“殺呀!”

左右二道見狀,不約而同的道:“數數他們幾個人。”

李慕一聽就明白過來,這倆貨肯定是要先數清楚對方的人數,然後看誰殺得多,以此來分出勝負。

不過李慕不打算讓他們分出勝負,確定誰是正將誰是副將,因為他要兩人都是副將。

是以當即大喝道:“大膽妖孽,竟敢為禍人間,大威天龍。”

打一幫凡人,連動用法力都是多餘,自然無需誦咒,念一個“大威天龍”,都是為了立人設,增加威勢而已。

李慕喝完這一聲,立時縱身而起,隨後一掌拍下。

“昂”

“彭彭彭……”

一條金龍呼嘯而出,在人群中一個盤旋,所有山賊便盡數吐血拋飛,落地後便再無聲息。

“昂”

金龍回頭看了整個僵在原地的左右二道一眼,張口再發出一聲龍吟,便即沖天而起,飛到李慕頭頂,再調轉向下,沒入他體內。

李慕緩緩飄落下地,雙掌合什,宣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左右二道脖子僵硬的轉回頭,失神的看向李慕,顯然他這一手,有點嚇到兩人了。

向右咽了口唾沫,嘎聲道:“和……大師,佛門弟子不是不殺生嗎?”

向左道:“他們是人,不是妖孽。”

李慕神色肅然的道:“佛門也有怒目金剛,降魔手段,在貧僧眼中,只要是害人性命,身有業障者,皆為妖孽。”

“貧僧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懲惡即為揚善,阿彌陀佛。”

佛號一落,他身上金光大放,腦後一圈光輪,猶如一輪大日,將這片山林照耀得亮如白晝。

白素貞、小青、智珠三人滿臉狂熱的崇拜,紛紛或豎掌,或合什,齊聲宣了聲佛號:“阿彌陀佛。”

左右二道更是瞪大了眼睛,滿眼的不可思議之色,李慕腦後那一圈光輪,他們自然知道是什麼。

而在聽到那句“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時,兩人皆是渾身一震,眼中浮起一絲明悟。

原來如此,他殺惡人,是為保護好人,他要斬的是業障,而非人本身,所以他並不算犯了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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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有些混不吝的左右二道,此刻卻是難得的肅穆起來。

兩人面向李慕抱拳深深一禮,齊聲道:“大師慈悲。”

李慕身上金光收斂,腦後那代表著仙佛境界的光輪,也緩緩隱沒。

他上前扶起兩人,道:“二位請起,你們為降妖伏魔,不惜以身犯險,何嘗又不是一種慈悲?”

兩人起身後,感慨萬千的看著李慕,向右道:“真想不到,我兄弟二人,竟能與一尊活佛交上朋友,幸甚幸甚。”

向左歎服道:“之前我一口一個和尚,多有不敬之處,大師也不生氣,真不愧是活佛心胸。”

李慕哈哈一笑,道:“貧僧本就是一個和尚,道長並未叫錯,生的哪門子氣?”

聽李慕這樣說,兩人更加佩服,也打定主意要跟李慕幾人同路而行。

什麼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們才不在乎,與一尊活佛同行,能學到的東西簡直無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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