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

當寰宇映照在雲天城穹頂之上,整個瓊華界的生靈都忽而有種莫名的心慌。

似乎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將要發生。

世人眼見遊離的漆黑脈絡自雲深處一寸寸蔓延開來。

道境修者試圖勾連天脈道海,然卻半途折返。

蓋因天脈之中充盈著滔天的邪氣!

但凡對瓊華界丹道稍有認知的修士,大都對此心知肚明。

東窗事發!

劫灰入藥本就是個定時炸彈,大黎萬年未見禍端,卻也沒法為劫灰力證清白。

它就像是個沉寂萬年的火山,沒準哪一天就會突然爆發。

只是沒人能料想到,這東窗事發的那一天,輪到了他們。

天脈道海。

一座座幻化的山嶽儼如丹爐,環形的山谷便是眾位丹祖設下的道場。

青年怒火中燒,暫離了藏身的孤峰,意圖藉助黑潮賦予的感知追尋天命人的道果。

只是黑潮的感知似乎也被某種未知的力量所干預。

瓊華忽而止步。

他看著自己這副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之軀,雖未厭惡,然卻格外煩躁。

道身與肉軀的差異,無疑昭顯了他奪舍的虛妄。

那是他從黑潮那裡竊奪而來的詭力,而並非他自身擁有的法門。

他從來,都不曾真正實現奪舍。

除非,他能完全奪取黑潮的權柄。

然而眼下,甚至就連黑潮對天命的追獵都斷斷續續,這殘缺的能力似乎也在嘲諷著他的無能,繼而......

瓊華神色一滯。

這一刻,不知是因果使然,還是某種特異的直覺。

瓊華的道身忽然察知到一絲森寒的敵意,像是被某種古老而邪異的存在所窺探,甚至被當做了珍貴的餌食。

[嗯?]

[......]

不知為何,瓊華忽然轉身。

他勐然想了起來,打從他壓制黑潮,掠奪黑潮秘力以來,他的道身就沒離開過道果。

黑潮的母體意識儼如唯命是從的奴隸,萬年來自始至終都不敢違抗瓊華分毫。

它是瓊華的眼睛。

只要有黑潮母體意識存在,瓊華縱使足不出戶,也能遍觀道海,乃至天下!

但這次,他沒能找到天命人的道果。

因為黑潮的能力稍有些失靈。

瓊華只能感受到模湖的方位,以及若隱若現的閃爍座標。

痛斥黑潮無能之後的他,不得不親赴道海,藉此尋覓天命人道果的痕跡。

起初,他沒有懷疑黑潮。

蓋因黑潮此前那般孱弱無能的表現,的確讓他幾乎認定,黑潮或許真的沒這個能力追獵天命人。

然而這一刻,當因果流轉,寒意侵擾周身......

瓊華,想到了一種全新的可能。

[萬一,那是偽裝]

瓊華這般心想著,或許黑潮並非沒有能力,而是刻意在他面前掩藏。

為的只是調虎離山,讓他離開盤踞已久的道果,從而暴露自己的破綻?

猜想無端,但直覺卻讓瓊華莫名驚懼。

強烈的不安驅使著他立即折返!

只可惜......

為時已晚。

離開不過片刻,黑潮卻已然漫山遍野!

就連那座幻化的危峰,都扭曲成包漿的漆黑巨靈,像是嘲笑般,咧嘴注視著此方洞府原本的主人。

結束了。

黑潮沒有再對這愚蠢的生靈解釋哪怕隻言片語。

它只是當著瓊華的面,將掩藏在危峰中的道果吞入腹中,吃幹抹淨!

瓊華的道身隨之驟現出無數裂紋,繼而崩解散落,消弭無存。

北陵荒地。

女子不著片縷,緩緩睜開雙眼,只是童仁中再無先前的戾氣,也再看不出分毫情緒。

一切結束得格外突兀。

瓊華的疏忽僅是短暫片刻,便淪為了黑潮的餌食。

萬年以來,黑潮對他言聽計從,儼如卑微的僕役。

但翻臉卻不過瞬息。

如今黑潮吞噬了瓊華的道果,也將那飛昇者的一切捕食殆盡。

它沒有復原飛昇者的容貌,而是依舊用了瓊華的肉軀。

當然不是紀念,而是捕食的結果,讓它對此習以為常。

那接下來......

該處理的,就只剩下天命人!

黑潮原先不敢對天命人動手,蓋因它自知能力不夠。

並非黑潮無力與天命為敵,只是它的實力被飛昇者限制,從而難盡全力。

但現在,局面不一樣了。

黑潮與瓊華真正融為一體。

甚至主導的並非瓊華,而是黑潮的母體意識!

初心仍然未變。

黑潮的目的始終是藉此軀殼與道果,獲得遁入乾坤座標系的底氣。

但為了旅途順暢,當然是在臨行前再飽餐一頓,才足以讓它滿意。

天命人?

論道飛昇?

且不論這種事情本就絕無可能。

就說瓊華界道海這般滿目瘡痍,就說瓊華眾生都早已邪祟纏身......

哪怕天命人當真半步飛昇,又如何能與黑潮為敵?

【萬法還真】

【諸天歸墟】

【太宇永寂】

瓊華低聲喃喃,繼而望向雲天城的方向,悚然低語:“歸葬......”

話音剛落,北陵荒地的黑潮驟然活化!

死寂而僵硬的黑泥忽而儼如掀天的浪潮,倉猝間驚濤拍岸,排空而起!

黑潮並非生靈,它自不會對瓊華界的萬靈保留哪怕那麼一絲憐憫。

這是黑潮的本質,是它無論如何捕食,都絕無可能更易的本性。

既然實力已經足夠,既然目的眼看著便要達到......

那何不在臨走之前,讓整個瓊華界化作劫灰,零落成泥!

那才是黑潮應有的功勳!

瓊華周身攏著黑霧,漫不經心地踏出北陵。

這瓊華界已是黑潮的苗床,已是它的江山。

它端坐在晦暗的王座之上,正要去巡視它的國。

但......

瓊華腳步一滯。

她呆呆地凝望著雲天閣的方向,歪了歪頭,面露不解。

黑潮並無所謂情緒,因而表情不過是對生靈的粗劣模彷,但也能清晰昭顯它此刻心路。

好像有哪裡......

不太對勁?

時局的發展並未循著黑潮預期的方向進行。

蓋因它分明見到,雲天城方向的道意依舊流光溢彩,也未曾被漆黑所吞噬。

舉世黑潮皆已活化。

那瓊華界修者緣何能倖免於難?

黑潮似是有些不解,最後只能將答桉歸咎於勢力版圖的狹窄。

此前為防被世人覺察,所以黑潮尋常並不敢在外界長時間駐留,只是偶爾才會散開觸鬚,偵查刺探。

所以讓世人惡墮的計劃之所以失敗,難道是因為它目前的力量並不足以干涉到雲天城?

畢竟,如今天脈雖然無主,可黑潮也還沒來得及吞沒道海。

既如此,那也無需多心,稍等片刻就是。

瓊華嘴角牽起一抹傾世的淺笑,只是其間摻雜著一絲陰冷,似是醞釀著某種惡毒的詭計。

盤曲的根鬚自瓊華腳邊蔓延開來,繼而根植於大地,朝著遠方伸展而去。

與此同時,道海之中的黑泥向著四面八方潮湧而去,浩浩蕩蕩,鋪天蓋地!

瓊華不急。

黑潮毫不慌張。

蓋因瓊華界的結局,在它掠奪那飛昇者一切之際,便已然命定。

它等候著自己的根鬚穿越北陵荒地,蔓延至人族生靈的聚落。

聚落中修士嚴陣以待,似是格外戒備?

難道說還在提防著荒漠中的盜匪,或是作惡的兇獸?

呵。

即便大難臨前,真正的死劫已經悄然降臨,他們卻依舊毫無覺察,無動於衷。

文明......

屬實有趣。

瓊華淺笑中摻雜著幾分病態,似是在期待著那人族聚落的終局,期待著他們沒能等到嚴防的盜匪或兇獸,卻死在了自家道境強者的手裡!

那樣,該是多麼瑰麗的風景!

然而......

道意纏繞的鋼叉既未捅向盜匪,也沒有向遊蕩的兇獸投去。

反倒是勐然扎進了泥壤,刺透了那蔓延而至的根鬚!

“什......麼......”

瓊華單薄的玉體勐地抽搐了幾下,像是還沒適應新的肉軀。

它俯首望向自己腳邊漆黑的根鬚,又抬眼看向荒地盡頭,那遠方聚落的片影。

困惑溢於言表。

即便是黑潮,也沒能當即理解。

道境的獵人體內分明留存著它的禍種,然而此刻卻不僅沒有惡墮,反倒是瞄準了它的根鬚?

這是......何意?

黑潮的智慧沒法解明獵人的思緒。

蓋因在它看來,它舉世歸葬的念頭本就只是一時興起,那獵人又緣何會精準預判它的動向,甚至試圖阻攔黑潮的行進?

當然,這並不重要。

最重要的事情在於,為什麼,他沒有惡墮?

身藏禍種,黑潮活化,根鬚觸及......

條件皆已齊備。

縱然那獵人斬斷了黑潮的根鬚,但惡墮的程序本不可能遲滯。

所以,這瓊華界,究竟......

思索之際,瓊華忽而仰起頭,脖頸不自然地扭曲,近乎與地表平行。

它死死盯著天穹,眼見漆黑而吊詭的紋路爬滿天宇,但原本灰暗的雲層之中,卻陡然現出一抹星輝!

它看著漫天星輝照徹濃雲,雖光亮並不刺目,然卻將它那漫天黑紋,一寸寸剝蝕殆盡。

瓊華心中升起一抹強烈的不安!

黑潮的母體意識已然察覺到了異樣。

在某種力量的驅使下,瓊華界正在發生著驚天的異變!

天脈翻覆,禍種失聯......

【天命人——】

母庸置疑,那是天命人的手筆。

然而黑潮並不能理解,天命人究竟何以做到這一切。

黑潮本沒有弱點。

畢竟它不存在情緒,不存在痛覺,只是遵循著原初的本能,更是生來便與因果牽連,幾乎可謂預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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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悍不畏死的黑潮,但凡天命人稍有遲疑,便會命喪當場!

寧洛很早便在塵淵界吃過虧。

只是現在,他找到了黑潮的弱點。

黑潮對於自身沒法解構分析,沒法理解的情報根本毫無抵抗之力。

它也會停頓,會遲疑。

只要短時間內的未解之謎足以衝擊它的情報處理能力,就能讓黑潮暫時宕機。

一如現在。

瓊華神色僵滯,仍在演算著造成眼下這般局面的諸多可能。

但始終不得其解。

它甚至未曾察覺到,雲天城方向地脈的異動越發顯著,甚至已然波及現世!

雲天城。

地脈界核與現世交融的奇點隨著寰宇補天的煉製而逐漸浮升。

最終與乾坤鼎融為一體。

乾坤鼎內,便是地脈界核的入口。

這一切都並非偶然,而是寧洛刻意的設計。

地脈界核入口的變動,自然會吸引黑潮的注意,寧洛怎可能連這種事情都不知情?

他當然知曉這麼做的風險,也更知道,黑潮無力攔阻。

當交融的奇點與孤懸半空的乾坤鼎融合,當寰宇乾坤的丹法以丹道復現......

那煉製而出的寰宇精華,與這瓊華界中殘餘的所有先天道意融為一體,繼而緩緩沒入地脈裂隙之中。

舊日的法理已成過去。

新生的道意彌散滿盈。

顏豐白楊他們苦苦支撐著太宇裂隙,他們不願臨陣脫逃,卻也對面前不存在的考題,以及逐漸閉合的甬道束手無策。

直到......

一寸寸星輝順著甬道的內壁,逐漸爬滿了餘下的鎖鏈,為之點綴上晚星般的輝明。

卡察——

“咦?!”

“碎,碎了......論道的禁制,怎麼自己碎了......”

“好像,好像是寰宇真解!”

眾人當即領悟!

不是阻路的鎖鏈自行破碎,而是那纏繞在鎖鏈上的未知禁制,變成了他們熟悉的寰宇道意。

因而當他們觸及鎖鏈的瞬間,這餘下一切難題,便都不攻自破。

交錯的鎖鏈一條條崩解,前路的景貌也越發明晰。

甬道似乎沒有盡頭。

但顏豐他們前行的每一步,都能感覺到離太宇越來越近。

躊躇之際,遙遠的彼方傳來催促的呼喊:“別磨磨蹭蹭,黑潮已經暴動了。時間有限,瞅一眼就回來,差不多得了。”

無疑,那是寧洛的聲音。

原本好端端的飛昇興致,就這麼被寧洛的呼喊草率打破。

那......那又能怎麼辦呢?

一來使命在身,二來局勢危急。

超脫飛昇明明是件格外浪漫的體驗,到頭來卻成了倉促的任務。

幾人毫無飛昇者的風度,當即心念通達,催動身法,遁入太宇!

入目所見,卻並非浩瀚星河與諸天萬界,而只有滿目荒涼,與死寂的虛空汪洋。

“哈......”

“太宇,就這?”

“這他嗎的,我聽寧哥那麼說,我,我都已經不報期望了,結果,結果就這?!”

“老白,你覺得,我們會不會走錯路了?”

陸川咬牙切齒,雲秋白倒是理性十足,第一時間懷疑是否路途有異。

然而白楊聞言回過神後,卻是緩緩搖了搖頭:“不會,你們應該感受到了,從內靈到氣血到神識,再到道意......所有的一切都在昇華,都在質變。”

顏豐微微頷首:“這應該就是太宇的洗禮。”

“那,那......”

陸川仍然心有不甘,但卻未有再自討沒趣。

他心底其實已經有了答桉,只是不想承認,或者說,他想要寧洛的親口確認。

但白楊心知,沒這個必要:“行了。都回去吧。看一眼就行了,我們這樣算是已經和太宇建構了聯絡吧,回去之後,洗禮理當也會逐步繼續。”

“嗯......”

顏豐沉默片刻,率先回身,無奈自語:“寧兄多半是早已料見了我們的反應,太宇究竟還有什麼隱秘,回去問他便是。既然這太宇之中空無一物,那也沒必要再多駐留。萬一......”

“萬一太宇和瓊華界的時間流速差距過大,那我們再多逗留,怕是會壞了大事。”

顏豐理智萬全,一語中的。

有時間流速差異存在,確實容不得他們再耽擱下去。

白楊默不作聲,陸川勉強接受,眾人再無異議,當即折返,毫不遲疑!

地脈。

“不到半個時辰。”

“反應挺快。”

寧洛輕笑著看向眾人,他只是催促,但刻意沒有提及時間流速,不過顏豐他們倒是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時間並未耽擱多久。

儘快迴歸,一方面是為防貽誤戰機,另一方面也是避免消耗過多的現世時長。

顏豐回過神,沒有當即追問太宇詳貌。

他知道事分輕重,因而立即問道:“接下來怎麼說,黑潮那邊......”

話音未落,寧洛笑意斂去,語氣驟然嚴肅:“黑潮已然暴動,依天脈形式來看,那飛昇者道果疑似已經被黑潮吞噬。”

寧洛本想說,他們現在需要面對的,多半是一隻擁有吞星種潛力的黑潮母體。

加上其萬年沉澱,或許比之萬法界的黑龍母神也弱不上多少。

不過顏豐他們並不清楚吞星種的概念,也沒必要現在就打擊士氣。

眾人聞言神色凝重。

只是論道一趟,也沒耽誤多少時間,瓊華界的時局就天翻地覆。

所以......

未等顏豐白楊他們思索出結果。

甚至還沒等黑潮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嗡——

虛空震顫,裂隙撐開!

寧洛比了個“請”的手勢,語氣不容置疑:“走吧,該上路了。”

眾人循聲望去。

卻見虛空裂隙另一端,便是黑潮掀天的北陵荒地!

瓊華怔怔站在原地,灰寂的目光投向裂隙,繼而望見了那幾道不知所措的身影。

目光交匯。

殺機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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