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中。

寧洛閉目稍歇。

體內靈力激盪,識海浪掀萬丈。

壓迫與釋放。

前者順從,後者悖逆。

那是商陸道途的根源,他對天地法理利用到了極致。

可他的道途終歸只是對天地拙劣的模彷,未曾真正觸及大道的至理。

他竊奪了天地的造化,然而這份力量卻並不歸屬於他。

原因再簡單不過。

冥羅殿將法理囚於其中,然而它卻並不具備煉化天地法理的能力。

商陸做不到掌控天地法理,他只是欺罔了天地,從而借勢驅使了法理。

奪天造化,只能說是一種美稱。

旁人奪天造化是為了修習大道,是為瞭解明大道至理。

而商陸......

他不過是天賊而已。

但寧洛的道,與之不同。

“禁魂容器,效法天地,拘禁道意......”

“雖然我沒有他那道器,但是我有六腑秘藏,有寰宇乾坤。”

“煉化後的百家道意,會是我寰宇乾坤中的辰星,但如果我將之組結在一起......”

不會有任何收效。

這一點寧洛其實也很清楚。

因為能夠納入寰宇乾坤的道意,早就已是寰宇真意的一部分。

所以出現那般明顯的排異,顯然不太應該。

但要是道意本身並不相融呢?

這種思路,其實寧洛早已有過。

沖虛絕劍,便是如此。

只不過這次的困局,寧洛沒法使役沖虛絕劍。

蘇瑤仍舊在按兵不動,她的視野之中,寧洛又豈敢動用昔日的法?

但商陸的道途,給了寧洛一條全新的思路。

他太獨立,或者說目光太過聚焦自身。

寧洛習以為常地將一切力量都煉為己用,這一點原本無可厚非。

因為他經歷過舊日的穿越,又親眼目睹過箱庭藍星的潰滅,更是見證過這浩瀚寰宇中的無數詭譎!

連天地都是假的。

那能依靠的,不也就只剩下自己了嗎?

可商陸的道法讓寧洛警醒,他偶爾也需要儘可能去利用環境。

“沖虛絕劍......”

“我動用不了神霄劫雷和黃泉雷禍,更不能暴露沖虛絕劍。”

“不過......”

“依照商陸道法的邏輯,我其實可以利用這片天地最深層的法理。”

寧洛心中思緒萬般,隱約有了一層新的道法雛形。

像是交織在一起的黑白霧幕,也有點近似,那所謂的太極。

拘禁異象道意。

商陸做不到的事情,寧洛可以。

有寰宇乾坤在,寧洛可以輕而易舉地強行壓制兩種相斥的道意。

先前寧洛之所以沒有這麼做,那是因為這樣做全無意義。

除非沖虛絕劍這種特殊的概念,將天脈與地脈之力融匯交纏,才能爆發出那般驚世的神威。

但尋常的相斥道意,卻絕無可能做到。

甚至只會平白浪費道法積蓄的威能。

可要是有法理的協力......

“那水與火,金與木......甚至有與無,或許都能保持著若即若離的狀態?”

就像磁懸浮那樣。

兩種本該相斥的道意,卻異常地緊密貼合在一起。

然而卻並未互相干擾,互相侵蝕,依舊保持著融洽的關係。

這種幾乎絕無可能出現的場面,只要有法理的加持就能做到。

因為那些都是來自先天的道意。

可以理解為,法理是這片天地的最高許可權!

只要寧洛動用的力量,驅使的道意,並未超出這片天地的知識範疇,那麼無論那兩種道意如何相悖,它們都能完美地貼合在一起。

直到......

直到法理消散的那一刻。

或者不止是消散,更是悖逆!

寧洛緩緩睜開雙眼,心中低語:“有了。”

簡單來說,商陸的道法就是三步。

其一,祭祀順應天理,並擷取天威。

其二,藉著天地法理,以冥羅殿煉化怨魂。

其三,悖逆天地法理,從而使得冥羅殿乾坤倒轉,道意爆散!

再回首,這思路依舊足以讓寧洛驚歎。

但他不會這麼做,因為沒有必要。

“如果只是融合相悖的道意,寰宇乾坤就能做到。”

“因為那些都是我煉化過的道意。”

“不過藏納在寰宇乾坤之中,並不能夠保證道意的相融。”

遠空之上,寧洛緩緩從袖袍中抽出手掌,漠然自語:“離火,霜寒。”

話音剛落,虛空中道蘊鼓盪。

熾焰與冰花轉眼同時綻放在寧洛的兩掌之上。

兩種道意本該不能融合,當然寧洛也不會想讓它們融合。

它要做的是利用天意。

更是利用自己超脫飛昇的能力。

或許在此行之前,縱使寧洛解明了商陸道途的奧秘,他也沒有達成這般結果的思緒。

但現在,不一樣了。

寧洛仰望天穹,他還依稀記得自己嘗試飛昇時的場景。

這片天地存在著與世間輪迴同等,甚至沒準更高位階的深層法理——

與太宇的勾連,和對飛昇者的約束。

以力證道。

這又何嘗不是激發法理的條件?

寧洛意念微動,指尖忽而裂開一道破口。

鮮血緩緩淌落,繼而化作赤紅的鍍膜,包裹著那兩朵冰花與離火。

冰花與離火並未相融,但互相之間已有干涉的波動。

寧洛沒有嘗試讓它們進一步融匯,反倒是......

將之送入了虛空!

冰花升騰,離火高漲!

精血的裹挾之下,兩種道意幾乎凝現出了實質,朝著穹頂之上暴射而出!

而與此同時。

“凝。”

寧洛手捏法印,身周虛空霎時摺疊出萬花筒般的裂片!

千百重錯雜的空間裂片包攏著寧洛的身形,與此同時,也掩蓋住了他的氣息。

這是寧洛嘗試天脈封禁時得到的成果。

法門並不完善。

甚至說是雞肋也毫不為過。

你說它能遮蓋氣息吧......

但這麼明顯的虛空擾動,但凡有點道境修為,誰會察知不到?

所以用這種方法來掩蓋氣息,和掩耳盜鈴並無區別。

至於能夠完成天脈封禁,那更是天方夜譚。

它最多只能囚禁同境修者的道身,使得對方短時間內無法溝通天脈。

聽起來還挺強。

畢竟與天脈道海的勾連,是道境修者施法的關鍵。

要是斷了這份聯絡,那道境修者也就沒法再施展神通,實際戰力也會大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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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實是......

同境的條件下,寧洛憑什麼能夠確保在實戰之際,尋到對方道身或道痕所在?

而當寧洛境界領先,能夠以高維視角鎖定對手道身位置的時候,他也根本用不著多此一舉。

所以此法縱使的確有那麼幾分神妙,可實際卻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場。

這是寧洛之前的看法。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是了,這麼明顯的虛空擾動,當然沒法在旁人眼中遮蓋氣息。

可寧洛想要欺瞞的實則並非旁人,而是這片天地。

當重疊的虛空裂片完全掩蓋住寧洛的身形。

商陸自然察知到了異動!

他勐然抬起了頭,童仁中的血絲密集交錯,死死盯著穹頂之上的異動。

沒有。

還是什麼都沒有。

虛空摺疊不僅完全掩蓋了寧洛的氣息,甚至將他的身形也埋藏在空間裂片之中。

就像光學迷彩那樣,不過這份迷彩同時也能作用於靈覺。

商陸察知到了虛空的異動,但依舊沒能瞥見聖子的身影。

只是此刻的他,心中萬般確信!

那一定是聖子鬧出的動靜!

那只白塵母體,必定就在那裡!

黑潮能夠遁入虛空,這一單人盡皆知,所以前後關聯下來,結果倒還頗為合理?

寧洛不知道商陸此刻在想什麼,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法究竟能不能功成,就要看這最後一步。

升騰的冰花與離火在精血的裹挾下,竟是轉瞬沒過虛空的裂隙,繼而觸及了太宇的界壁!

當融血的冰火觸及界壁的那一瞬間......

天威浩蕩!

或許除寧洛以外,沒有任何人察知到異動。

但是這一刻,至少寧洛,他再明確不過地感知到......

他成功,觸動了天地的法理。

方法是,以力證道!

那是一種“全新”的道意。

似乎沒有主人?

但那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歸屬於這片天地。

寧洛被摺疊的虛空裂片所掩蓋,所以天地法理並不能夠察知到,寧洛是這顆冰火融血的主人。

換言之。

在天地法理的視角之中,這抹道意的主人,並非飛昇之人。

既如此,那它就不該跨越界壁!

沒有飛昇之姿,又憑什麼渡入太宇?

於是,法理因而觸動。

寧洛的構想,成功了。

但這不過只是個開端。

“呼......”

“沒想到真的可以。”

“嘶,雖然,雖然......雖然有點漏洞,但無傷大雅。”

這法門的漏洞的確存在。

因為想要做到能夠遮蔽法理視野的虛空摺疊,非飛昇者不能為之。

可寧洛設計此法的初衷,卻是為了增進自己在飛昇境界之前的戰力。

不過漏洞總能解決,往後有的是時間與方法處理。

重要的是現在,寧洛想要親眼見證,這條新的思路究竟能否滿足他的預期,又究竟能夠......

擁有逼退蘇瑤的餘力!

寧洛微眯著眼,童仁中陡然閃過一抹狠意!

“鏡碎!”

卡——

虛空之中,猝然傳來幾道清澈的脆響。

像是破碎的鏡面,更像是碎落的萬花筒,斑斕的裂片如雨般濺落一地!

白袍籠蓋的身形忽而出現。

天地法理的觸動也陷入了短暫的僵滯。

但它並未停滯。

法理不會被人意裹挾。

既然寧洛是在掩蓋身份的情況下挑戰以力證道的界限,那縱使法理捕獲到了寧洛的氣息,它也不會收手,更不會有分毫留情!

這是固定的規則。

如此,方為法理。

然而......

寧洛面不改色,氣息毫無波瀾。

他眼見天地法理隱約對他的道意產生了磅礴的斥力,卻依舊滿不在乎,無動於衷。

他只是心念微動,心中低語。

“煉。”

思緒方落,那顆意圖跨越穹頂界壁的冰火融血,卻陡然燃燒了起來!

燃燒並且因為融血中離火。

而是因由精血的沸騰!

與此同時,那兩種相斥的道意竟是在精血的燃燒之下不斷融匯,逐漸變質......

甚至,沒有產生分毫的衝突!

這一刻,寧洛已經知道。

他的法,成了。

直到片刻之後,當天頂之上的兩種道意完全融匯在了一起。

而天地法理的排斥,卻也同時斂息。

映入寧洛視野的,不再是先前的離火與冰花。

而是一顆摻雜著斑駁的黑白道意的圓球,像是包攏著渾濁的光點。

其中霜寒與離火的道意都已經不復存在,可當寧洛目光聚焦於此,卻又能隱約瞥見二者的片鱗。

這已經不再是霜寒,更並非離火。

而是一種新的道意?

或者說,是夾雜在道與理之間的狀態。

就像是,所謂的因果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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