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寧洛挑了挑眉毛。

不是他刻意露出這般輕挑的表情。

也不是他對那足以危及生命的異象置若罔聞。

而是因為,那虛空亂流,那歸墟死道,竟然......

有人代為承受?

怪事!

這你都要搶啊!

寧洛昂著頭,入目所見卻是再熟悉不過的場面。

穹頂之上,幾張吊詭的大臉垂落而下。

面容蒼老,皮膚褶皺,形體扭曲。

與江南書院的詭異異象如出一轍。

那是天域的道祖,是那些高高在上,可以肆意干涉凡塵的無上存在!

但現如今卻擁擠地攢簇成一團,七張臉孔擠得幾近變形,甚至還一次又一次地陷沒進黑潮的膿漿之中。

鯨落的速度滿了下來。

甚至幾乎停滯。

蓋因那彌湧天際的黑潮膿漿,都被那七張臉孔給吞了進去。

他們並非自願。

無限制地吞沒黑潮對他們也沒有任何好處,只會加速凋亡。

但他們別無選擇。

如果只是空聞一人,那倒是還好,至少不至於被擠進鯨落的黑漿。

但可惜,空聞在被捲入歸墟之前,叫得太大聲了。

以至於臨近的道祖只是過來象徵性地瞟了一眼,就被歸墟給一同捲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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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七個道祖。

當真是葫蘆娃救爺爺。

甚至他們不久之前還玩弄著天地沙盤,陶醉在這種神明般的偉力中,自以為已經殺了寧洛,自以為即將超脫......

然卻被他們醉心的白沙,給捲入了其中。

天地沙盤,其實並非道法。

而是法則網路的具現。

每一種彌湧在萬法界中的先天大道,都會成為天地沙盤的攝像頭。

從而儼如衛星地圖一般,投射出萬法界各地的縮影。

對萬法界的先天大道掌握越是純熟,這張衛星地圖也就更為全面。

常人自不可能擁有這般廣闊的上帝視角。

但道祖們從久遠的過去苟活至今,這天地間又豈會留存他們不曾窺得的大道片鱗?

還是老生常談的那句話。

空聞在窺視深淵之時,卻不料,深淵也正在窺視著他。

他們之所以會被歸墟牽動。

是因為,他們與道海中的成道者不盡相同。

肉軀早已潰滅的他們,是借由黑潮的力量,加上寄生於天道之中,才得以一直存續至今。

他們,是道的一部分。

因而當道祖的意志遊離到何處,他們的“存在”,也就類同於行至何處。

天道饋賞,本應降下大道法則,化作諸天慶雲垂落而下。

但因由黑潮的干涉,慶雲從而變成了歸墟。

當瘴毒林中掀起虛空的渦流,當歸墟死道在此方地界再復重現......

道祖們只消看上一眼。

他們那寄生在大道之中的意志,便會隨波逐流般,被捲入浩蕩的歸墟之中。

再不存分毫活路。

寧洛神色有些錯愕。

嗯......

顛覆天域道統,重構天綱,確實是他的目的。

但是,他是怎麼都沒想到,一下子竟是有這麼多道祖過來給他送人頭?

“唔......”

“難道,天域的勢力比我預想得更為壯大?”

“這七張臉孔,毫無疑問都是超越此世之極的存在。”

“我隨隨便便破境入道,就能讓七個老東西為之送命......”

寧洛合理懷疑,可能這種老怪物遠不止千百之數。

他想多了。

兩大道統各有七位道祖。

如今卻已有八位淪陷,大半的實力已然就此磨滅。

但寧洛自不知曉。

他只是微眯著眼,心頭倍覺凝重:“看來,還得再穩健一些。”

寧洛嘴上雖然是這麼說的。

但他口中所謂的穩健,卻有些非同尋常。

眾所周知,消除恐懼的最好方法是成為恐懼本身。

於寧洛而言也是同樣。

所謂穩健自非畏首畏尾,謹小慎微。

而是讓實力強大到足以橫行無忌,僅此而已。

扭曲的臉孔在黑漿中竭力掙扎。

寧洛僅是好奇瞟了兩眼,便不再關注。

既然有人幫他阻擋死道異象,那他何不專注修行,儘快入道?

所謂入道,無非是忘我忘塵,遁入虛空。

將自身的道法痕印烙刻在虛無道海之中。

在蒼冥與荒獄,入道需要道器輔助。

蓋因那裡大道有缺,並無可以煉化的先天真意。

但萬法界的真意卻並不稀缺。

寰宇星辰尚未復原。

然而與黑潮一同垂落而下的,還有來自天道饋賞的漫天道蘊。

清輝灑落。

寧洛盤膝靜坐,儼如高傲的謫仙,全然不顧半空中嘶吼求救的道祖。

他沐浴在道蘊清輝之中,寰宇內的真意星辰緩緩凝結。

真意所化的星辰代替了道器的功用,成為了連線寧洛與道海的橋樑。

星辰儼如階梯。

寧洛的道身從容不迫,拾級而上。

七位道祖瞪大著童仁,充血的黑童甚至幾近被擠出眼眶,炸膛而出!

他們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那個本應已死的天外來客,竟然如此波瀾不驚地端坐在瘴毒林的中心,甚至全無顧慮地忘我入道!

他怎麼敢的啊?!

這裡可是瘴毒林!

是東荒的核心區域!是魔修的獵場!是黑蠱的巢礎!

而寧洛,竟然敢在這裡閉目凝神,忘我入道?!

嘶吼的聲音逐漸停下。

道祖們分明看到,寧洛的道身腳踩著如星辰般的階梯,緩步邁向道海。

他們看得到,卻摸不著。

因為他們已經吞噬了太多的黑潮,從而有了實體。

這不是好事。

對於寄生大道而存在的道祖而言,有身體反而會限制他們的實力。

即便是那位深居幕後的黑影,卻也只能勉強奪舍片刻時間,凡塵的肉軀便會很快被“歲月”所侵蝕。

更何況是半吊子的道祖?

他們不甘心。

百世積澱,千年隱忍,萬載籌謀......

他們為了超脫,為了踏足那片瑰麗的星河,準備了何其漫長的時間......

但最終的結果,卻是淪為歸墟異象的一部分,眼看著便要墮入凡間。

那不是奪舍,更不是蘇生。

當他們最終落地,便不再是天域道祖,而只是幾隻肥肥胖胖的,新生的黑蠱。

這樣的結局,沒人能夠接受。

“奪舍他!”

“只要奪舍他!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我可以化作黑蠱落入凡間,然後過去搶佔他的身體。”

“他在忘我入道,所以,所以他一定,一定來不及反應!”

“那可是天命人的肉軀!”

“只要獲得他的身體!追朔他的記憶!掌握他的道法!”

“那我不僅不會就此凋亡,還會離星空更近一步,甚至能直接獲得橫渡星空的肉軀!

!”

“哈,哈哈......”

即便想法再如何夢幻,再如何不切實際。

但只要能看到生的希望,哪怕只有一絲微渺的可能......

道祖們也願意為之振奮,為之癲狂。

然而。

當他們的視線瞥見了寧洛周遭的場面。

他們便意識到,自己僅存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落空了。

密密麻麻的黑蠱盤繞在寧洛身周。

它們沒有再自相殘殺,也並未再攻擊寧洛。

甚至即便是那只被提燈俘獲的黑鴉,在沒有命令的前提下,也不曾有任何異動。

所有黑蠱一齊舉目望天。

億萬條觸鬚如天線般直直對焦著天穹!

那是死道!

是黑潮的源質,是它們最為純粹的部分,也是它們最為青睞的食糧!

億萬黑蠱的目光,齊齊望向七位道祖。

這一刻,那些道祖心中的驚懼,恐怕沒法以任何言語形容。

倘若他們真的能夠挺過這一劫,那此刻所見或許也會成為他們畢生的夢魔!

太恐怖了。

恐怖到七人擁擠地攢簇在一團,竟是都能感受到旁人難以自抑的顫抖!

沒有一隻黑蠱攻擊寧洛。

所有的黑蠱都舉目望天。

它們沒有表情。

但是七位道祖卻都能隱隱感覺到。

那些的黑蠱的神色與儀態,簡直......

像是在朝聖一般!

即便他們知道,黑蠱們朝拜的是垂落而下的死道,卻並非是盤坐在半空之中的寧洛。

但這一幕卻又過於融洽,過於契合。

直到這時,空聞才終於明白,為什麼寧洛在天地沙盤中的身影,會被黑點所掩埋。

不是因為他死了。

而是因為他以某種方法,糾集了太多太多的黑蠱。

甚至將之飼餵長大,從而隱去了他的身形。

但現在再知道這些......

已經晚了。

馬後炮全無意義,他們也再無任何生路可言。

七位道祖已然可以料定,在他們落地的瞬間,轉眼就會被地上那億萬只黑蠱所分食!

臃腫的肉軀並不能給予他們任何反抗的餘地。

等待他們的,就只是淪為黑蠱的食糧,繼而成為寧洛破境入道的供品!

沒救了。

絕望蔓延。

甚至不止是瘴毒林,也包括天域的宮闕。

歸真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

他們此前還嘲笑無終道竟然會損失一名道祖。

但眼下呢?

自家的七位道祖,竟然悉數被突如其來歸墟吞沒,消失不見。

“什,什麼情況,為什麼道祖會被虛空渦流給吞了啊?”

“不知道啊......”

“為,為什麼我們沒事,但是道祖們都不見了?”

“還有這虛空渦流又是怎麼來的?”

歸真道的道場之中群龍無首,一片混亂。

然卻無人注意到,就在此時,一道身影忽然出現在了山道的牌匾之前。

“散一身為萬法。”

“遺形忘我,歸於本真。”

“嚯~”

“什麼邪道!”

寧洛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當即白了一眼。

周遭的弟子聽得他的嘲諷,卻根本無暇搭理。

他們自然不可能猜到。

那抹殺七祖的罪魁禍首,此際,正在他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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