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異聞不脛而走。

蜀山劍仙焚盡黑潮,祓除萬目山穢的訊息轉眼傳遍整個中州。

“蜀山劍仙?蜀山不是早就淪陷了嗎?”

“假的吧,我不久前走貨的時候還經過望山鎮來著的,那裡別提多蕭條了。”

“那蜀山呢?”

“蜀山還是老樣子啊,本來浮在天上的那幾座仙峰早就倒了,斜躺在原野上,那坡度猴兒都爬不上去!”

“嘶......那你說,有沒有可能還有前輩高人藏在山坳裡?”

“要有的話,其他修士不是早發現了嗎?”

其他修士確實隱隱知道些內幕。

畢竟靈池那麼濃郁的靈蘊,但凡靈覺正常的修士,都能察覺到蜀山的異樣。

甚至早在長夜雷劫的那一次,就有大修士有所感應,試圖查探山門狀況。

只可惜,寧洛在。

那種被十境神識鎖定的感覺,屬實讓人望而卻步。

當然彼時的寧洛,嚴格意義上不能算十境。

但他的體系畢竟與塵淵界有別。

如果以塵淵界對十境的定義,也就是所謂的“徵天之力”,那寧洛確實在渡過雷劫之後便已然達標。

因為他的太玄幻劍與赤練血魂經受過雷劫的淬鍊,而且幻劍還竊取了一絲劍意。

彼時他的確擁有徵天的偉力,因而才能破開黑潮雷眼。

但從底蘊上來看,寧洛當時還差了些。

道解沒有後續的變化,四年前是什麼樣,四年後就還是什麼樣。

變的只是寧洛的內靈純度與真氣質量,還有氣血與肉身的強度。

當初的他,只能算是用七八境的底蘊驅使十境的偉力,連凝聚幻劍都尚且勉強。

不過光是神識警告,就足以喝退窺探的修士。

因而散修都知道蜀山有異,然卻無人膽敢擅闖。

這種秘聞也並未被擺在明面上,因為大多散修都不想這件事被大周知曉,不想讓大周撿到這個便宜。

但事已至此,他們自不可能再隱瞞下去。

一時間,蜀山秘聞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

雖真假參半,也有看似言過其實的誇誇之談,但眾人大都達成了共識——蜀山有高人,且禁止擅闖。

直到周武率眾親赴,散修們組團隨行。

他們才終於明白,散修的想象力終歸還是弱了些。

現在的蜀山,比他們吹噓的還要誇張。

坍落的輔峰有如篝火的木柴,也如紛落的花瓣,拱衛著劍般的主峰。

峰巒的間隙填滿了靈液,匯成一泓清漪的靈湖,白霧氤氳,靈氣揮散。

這何止是寶地,就算說是仙家洞府,說是大道聖地也毫不為過!

周武立於輔峰山巔,滿目震撼地看著眼前這絕豔的盛景,除了自顧自不停搖頭,說不出哪怕任何誇耀的詞語。

他心神戰慄不止,但同時又隱隱生出一絲希望。

當時赤蠻闖入皇城,險些將大周上下屠戮一空!

彼時周武何其無力,所以當他後來聽到蜀山劍仙斬殺赤蠻的訊息時,心中除卻震悚,便是希冀。

如果這世上仍有辦法阻止黑潮,或者說是保全他的性命,那就只有蜀山!

周武上前一步,朗聲道:“晚輩大周天子,周武,特來拜......”

“滾。”

話音未落,一道沉悶的低語響徹山谷。

周武身後的強者目光霎時一冷!

他們強壓下心頭怒焰,但眉角的銳意已然暴露了心緒。

敢對大周天子這般不敬,這蜀山弟子......

倒還真有這個資格。

所以那些七八境的強者即便慍怒,卻也只能強忍下來。

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斤兩,也明白這次尋訪何等重要。

周武謙恭有禮,不僅毫無怒意,反而躬身致歉:“此前借取蜀山典籍是我等粗蠻失禮,晚輩代族人向寶山以及前輩們誠摯道歉!罪過!”

“彼時大周方才報仇雪恨,復國功成,故族人一時矇昧,本王也未曾來得及約法三章,這才鑄成大錯!”

“還望前輩海涵!”

話說得倒是漂亮。

翻譯下來就是,劫掠蜀山都是我兄弟幹的,我周武不背鍋。

而我周武謙恭有禮,是良善之輩,和那群傢伙可不一樣。

這鍋甩得乾淨。

話音剛落,靈湖泛起圈圈漣漪,氤氳靈霧排開一條通路。

眾人總算得見那座隱於霧中的山門。

主峰山頭只有寥寥幾座小樓,規格甚至遠不如皇城中的王公大院。

但越是簡陋,就越顯仙家做派。

周武目光逡巡,忽然注意到,那青磚碧瓦之下,有人抱著酒壺倚牆而坐。

氣息,是九境!

周武瞳孔驟縮,立刻收回用以試探的內靈。

他乾嚥了一聲,謙卑躬身:“見過仙師大人!”

莫遠聳拉著眼皮,神色淡漠,隔著靈湖望向對岸那群官宦與散修。

他能看到那些大周重臣眼中潛藏的不滿,以及壓抑的怒火。

這種感覺他很熟悉。

彼時蕭忘取走元磁陣核,毀去蜀山。

後來大周踐踏山門,劫掠一空之時,莫遠也是同樣的感受。

憤怒,卻無力。

只是現在角色互換,敢怒不敢言的人,變成了大周的這幫畜生!

莫遠晃了晃酒壺,這次裡面是真的有酒了,還是名貴的百花釀。

山門重建,他也不再落魄。

所以他沒有必要再給這群惡徒任何的好臉色。

莫遠的回應直截了當,乾脆利落,依舊是簡單的一個字。

“滾。”

周武臉色微沉,他抿了抿嘴唇,雖然嘴角隱約可見一絲惱怒,但說出來的話語卻是溫和有禮。

“前輩抱歉,當初蜀山厄難非周某所願。”

“只是當晚輩想要阻止那群蠢貨的惡行時,事情已然發生,我也只能暗自懺悔。”

周武扶額搖頭,佯裝失意,頹然道:“不瞞前輩,數年前赤蠻入魔,來我皇城大鬧過一場。彼時我大周族人死傷大半,包括那些曾經參與過蜀山劫掠的,幾乎無一倖免於難。昔日因果已經了結,還望前輩......”

“滾!”

第三次滾。

事不過三。

莫遠的怒意毫不掩飾,也徹底擊垮了周武的希冀。

寧洛漂在湖面上,翹著二郎腿,嘴角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心道:“有這本事當皇帝真是屈才了,這要當危機公關不是搶著要?”

甩鍋裝純的本事當真一流!

但莫遠不吃這一套。

任你千般辯駁,萬般懇切,我反正就一個滾字作解。

周武咬牙切齒,惱怒難以自抑。

他看著一臉雲淡風輕的莫遠,心中怒火湧上,惡念叢生!

彼時蜀山何等破落,周武可是親眼所見。

那它緣何這麼幾年忽然重振?

多半是因為蜀山尚有隱藏的機緣,彼時大周皇族並未發現。

周武微眯著眼,盯著莫遠。

九境。

確實很強。

畢竟此前最強的徐松元,也不過是半步九境而已。

“九境修為,這想必就是他擊殺赤蠻的倚仗。”

“但這麼些年過去,我們又何曾閒著?”

周武臉色漸冷。

其實大周這些年一直都在研究解除肉身限制的屍化之藥,而最近甚至還嘗試摻雜些許黑潮。

如果不顧惜理智的話,大周已經可以做到臨時催生出一個九境。

或者說,是一隻九境。

因為服藥之人必會畸變成非人之貌,而且理智也會逐漸消泯,最終淪為失智的狂徒。

最重要的是,服藥者至少也得有七境圓滿才能承受藥力,這意味著大周必將損失一員強將。

但要是能因此奪取蜀山,那犧牲就顯得尤為值得。

一念及此,周武不再偽裝。

他目光冰寒,咬牙道:“我敬您是前輩,但您一再辱罵,是否過分了些?要知道,即便你能執掌蜀山,但這畢竟是我中州的地盤。蜀山這塊地,並不屬於你!”

莫遠饒有興致地看向周武。

果然是裝出來的良善,只不過這麼快就圖窮匕見,倒還真是沉不住氣。

不過所謂的他執掌蜀山,這就純粹是無稽之談。

莫遠輕笑道:“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難道是把我當成了蜀山掌門,覺著拿下我就能拿下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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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你做不到。”莫遠話鋒一轉,揶揄道,“況且,我也並非掌門,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弟子罷了。”

話語一出,一眾官宦散修面面相覷,眉頭緊皺。

並非蜀山掌門?

那您這九境是擺設嗎?真當我們好騙?

東海傳聞裡有說,當日蜀山劍修的隊伍之中,有十九人大抵七八境的樣子,而領頭的掌門則必然是八境之上的存在。

這不明擺著就說的是莫遠嗎?

莫遠心裡過了一把掌門癮。

他看著眾人困惑又畏怯的模樣,心中鬱結終於完全解開。

他也總算意識到了寧洛的良苦用心。

這個打臉的機會,本就是掌門師尊讓給他的。

放在往常,寧洛會在旁人靠近之前,便以神識威嚇驅趕。

但他這次沒這麼做。

不僅是因為蜀山最近威名遠揚,寧洛需要殺雞儆猴以儆效尤,免得閒人叨擾。

更是為了給蜀山弟子們一個揚眉吐氣,報仇雪恨的機會。

當日大周如何侮辱蜀山弟子。

眼下弟子就該如何回報以他。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做這個步驟並非多餘,而是想讓他們穩固道心,免得再受高階穢的情緒干擾。

如今大周將士氣勢洶洶,莫遠倚牆孤立無援,眼看著便沒法善了。

寧洛知道,是時候了。

一道空渺的聲音倏然響徹雲端:

“蜀山弟子,集合,逐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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