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年,書院。

時隔四年,書院早已不是潛心修習的淨土。

為了抵禦侵吞萬里的黑潮,書院不得已和大周合作,再也沒法超然物外。

問道城的城民也搬走了九成,剩下的大都是一腔熱血的戰士,為蒼生性命,為天下社稷,甘願留在前線。

祓穢軍也一同駐紮城中。

這些特別訓練出來的士兵無不身披重甲,也都擁有著火靈天賦。

重甲通體毫無孔隙,因此黑潮全然無法侵入其內。

而甲冑的頭盔則由青風石所制,風靈能裹挾著微乎其微的氧氣沒入其中,士兵深呼吸一次,便可支撐約莫一刻鍾的時間。

雖說黑潮依舊可以用溺斃的方式吞沒士兵,但祓穢軍也並非孤旅。

士兵們大可互相照應,一旦有人被黑潮吞沒,就用火行術法援救。

不得不說,大周的底蘊依舊足夠。

若非如此,彼時大周也不可能鍛出九劍,也不可能研發出讓天陽壽元延續的秘藥,更不可能借元磁陣法破開鯨淵。

在祓穢軍的抵抗之下,黑潮硬是被逼回了東海。

但這也是祓穢軍所能做到的極限。

他們沿岸駐紮,竭力焚燒黑潮,卻再難寸進。

因為整片東海都被黑潮侵吞,不留絲毫餘隙。

海水與黑潮融於一體,火靈術法雖能蒸乾水分,然卻只是杯水車薪。

祓穢軍只能漫無目的地枯坐在東海沿岸,除了將希望寄託於大周和書院的研究,別無他法。

但蕭忘自不會無動於衷。

浮嶼之上,蕭忘盤坐在黑潮中,似是在體悟著什麼。

這是“普通”難度下的蕭忘,雖不及序列之爭,但至少遠比常規副本強大太多太多。

赤蠻從黏稠的黑沼之中浮起,沉聲道:“要我出手?”

蕭忘淡淡道:“毀了問道城,礙事。”

赤蠻語氣慍怒:“為什麼不直接毀去崇安?”

“那樣太輕。”蕭忘瞳仁中閃過一抹陰鷙,“要讓他們親眼見到自己珍重的一切被黑潮吞沒,親眼看著自己的族人淪為畸變的異獸,只有這樣,他們才能體會到你當初的痛楚。”

蕭忘語氣很輕,但平靜中卻夾雜著徹骨的寒意。

因為這份痛楚不僅是赤蠻的,也是他的。

赤蠻不知道蕭忘傾覆這片天地後到底想做什麼,他也不想知道。

讓大周餘孽深陷絕望,這便是他餘生僅存的目的。

赤蠻沉聲應道:“好。”

說著,他的身體沒入黑潮,消失無蹤。

東海沿岸。

光幕上時間減緩,系統久違地給了畫面。

因為這是劇情的轉折點,也即所謂主線。

如果按照劇本原定的走向,眼下穿越者大都本該尚在書院瓜分資源,研究對抗黑潮的方法,從而加入到主線之中。

可惜由於情報不足,亂戰之中只有三人生還,此刻也只有葉辰在問道城中。

不過以葉辰的秉性,顯然不可能相助祓穢軍。

甚至趁此亂局藉機興風作浪,才是他的目的。

他就像是只謹慎的惡獸,他等待著自己破至九境,他已經隱忍了太久!

一如野獸的狩獵法則,無非是長久的蹲伏,加上對頸動脈的撕咬,一擊斃命。

問道城中最強的存在只是一個沾染了死氣的八境,這一點葉辰早就得以確定。

對塵淵界修士而言,他的確很強。

屍化之後會解除肉身的限制,讓他同時擁有八境和煉氣修為,以及不輸八境的體魄。

但葉辰無懼,擁有萬化血獄典的他,即便遇到九境,那也大可碾壓!

一切準備就緒。

長街之上,石板路驟然崩碎!

蛛網般的裂紋自問道城中心蔓延開來,轉眼覆蓋了大片地域。

咔!

一道赤紅的身影從地下破土而出!

那是葉辰。

葉辰閉目仰天,面頰泛起病態的潮紅。

時機已至,他接下來該做的就是將整座問道城血屠一空,藉此成就他的赤練血魂!

赤練血魂的強度與血脈有關,正因如此,他才會在海祭時大開殺戒。

因為漁民之中尚存龍宮末裔,雖血脈駁雜,也早就失去了海族的實力,但至少能成為不錯的血祭供品。

問道城原本沒有這個條件,但隨著大周軍士逐漸湧入,留下的民眾也大都是實力不凡的散修。

這樣的條件也分毫不差。

這便是葉辰冒險留在此地的根由。

他需要一場盛大的血祭,來為這片天地的新王加冕。

屆時,他將擁有堪比十境的偉力,他將能顛覆塵淵,能覆手摘下那高聳於天際的浮嶼!

身為獵手,葉辰失敗過一次,所以他不會再失敗第二次!

遊戲,該結束了。

然而。

當葉辰破開石板路,滿臉迷醉地佇立在街道中央,正打算血祭問道城時......

嗖——

二十道流光瞬息間撕裂天穹,掠過問道城的上空!

葉辰的身軀保持著仰天陶醉的姿勢,就這麼僵滯在原地。

他牙關戰慄,身子難以自抑地顫抖著,後背也被黏膩的冷汗所浸滿。

周圍的民眾和士兵原本被他嚇了一跳,心道難道是黑潮從地底奇襲?

結果葉辰剛破土而出,整個人就當場石化。

好傢伙,你擱這整行為藝術呢?

圍觀群眾困惑地瞥了眼葉辰,很快掃興散去。

警戒的哨衛也收起了哨子,鄙夷地瞥了眼行為怪異的葉辰,臨走前還低聲罵了幾句。

葉辰不敢回嘴,也不敢報復。

直到半空中氣息漸遠,他才終於膽敢活動一下。

他不知道那些流光究竟是何身份,他只知道,如若他剛才真的動手了,現在怕是已經淪為一具屍體。

二十道氣息,十九個八境,而且不乏半步九境。

甚至其中還有一道他完全看不透的氣息!

恐怕是十境!

彼時的葉辰仰著頭,瞪著眼,但卻不得不將氣血湧上瞳仁,以此遮住自己的視線。

那道氣息喚醒了他身體裡沉眠的奴性,那是他在新港時的常態。

不敢抬頭,也不能抬頭。

只能夾著尾巴做人,唯唯諾諾,卑躬屈膝。

他甚至不敢窺視那人的面容,因為他知道這樣做必然會被察覺,也必會招致殺身之禍。

直到氣息遠去,葉辰心中驚懼卻久久不得平息。

他意識到,黑潮副本裡有九境也不能招惹的存在!

那種恐怖的氣息,即便是擁有萬化血獄典的他,也決計沒法戰勝!

葉辰抿了抿嘴唇,灼燙的氣血將他眼淚都硬生生燎了出來。

他紅著眼,大口喘著粗氣,身子微伏,胸口依舊在急促地震顫著。

“呼,呼,呼......”

“危險,太危險了,我至少得到十境才能出手。”

“嘖,這副本有問題!”

“這不合理!”

葉辰心驚膽戰,步履蹣跚,悄然遁離。

他放棄了血屠的念頭,因為問道城人數眾多,血祭需要的時間不短。

一旦他真的做出了屠城之舉,那萬一被剛才路過的那道氣息所盯上,他絕無可能逃出生天!

他沒有把那些氣息往穿越者的方向去想。

畢竟穿越者早就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連一桌麻將都湊不齊,哪來的一群八境?

況且,在天命效能受限的前提下,即便詞條全開,永城土著也沒法做到五年八境。

更遑論剛才整整路過了二十個八境,甚至堪比九境!

二十個!

葉辰不理解,但他大受震撼。

他不覺著這是穿越者培養出來的弟子,因為土著又沒有天命詞條,他們憑什麼比開掛的穿越者修煉更快?

所以這一定是隱藏劇情!

一定是因為塵淵界還有隱藏勢力,在黑潮副本中才第一次現身。

他得跑!

而那掠過天際的二十道流光,無疑正是寧洛和一眾蜀山弟子。

大師兄莫遠留在蜀山看家,而寧洛帶著弟子們出來兜個風,順帶拿黑潮練練手。

十境不十境的,他不懂。

反正像他和葉辰這種超越系統限制的存在,修為本就沒法代入塵淵界的體系。

畢竟功法都不是一條路子。

硬要說的話,寧洛覺著自己應該才一境?

因為他所做的無非是開墾靈脈,灼煉血肉,催生竅穴,孕育真氣這麼一個過程。

但這其實是他剛修煉道解時就已經完工了的,之後再無更易。

孕育赤練血魂和太玄幻劍也算不得功法的一部分,那是技術。

所以寧洛只有一境罷了。

不過是道解的一境。

至於塵淵十境所謂的“徵天”之力,那在他遭逢黑潮雷眼,一劍穿雲的那一天,便已然做到。

當他破開道解一境,再加上天道饋贈的底蘊與天命詞條的加持。

就已然堪比塵淵十境。

僅此而已。

但寧洛不覺著現在的自己就有能力破局。

因為即便以蘇瑤的實力也只能擊潰「亦真亦幻」的蕭忘,那現在的他再怎麼說也不能貿然出手。

寧洛向來還是先穩後莽,他沒見過蕭忘出手,也自不可能臉探浮嶼。

但練兵確有必要。

所以他才會帶弟子們來東海溜個彎兒。

東海沿岸,祓穢軍嚴陣以待。

雖說他們沒法解決黑潮,但黑潮也同樣再難寸進。

這是個好兆頭。

因為只要災情止住,大周和書院遲早能找到應對的方法。

不過士兵們自然不知道,他們之所以能夠把黑潮逼退到東海,其實是因為少了「亦真亦幻」模組。

換言之,這是黑潮的簡單模式。

但即便是簡單模式,黑潮也足以碾壓塵淵。

潮漲汐落,沙海盡墨。

二十柄飛劍如天火隕落,轟然墜地。

炸裂的氣浪排開黑沙,也震退了周遭的士兵。

“什麼東西?!”

“戒備!全員戒備!!!”

當黑沙散盡,祓穢軍將軍定睛一看,卻見沙灘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群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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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修?

不對勁。

就連搖光院的劍修都改練術法了,那眼下哪來這麼多劍修?

而且就他們這衣袍獵獵的樣子,怎麼看都像是曾經蜀山劍仙的特徵。

將軍年輕時有幸見過蜀山劍修,也曾在崇安守衛戰中和蜀山前輩聯過手。

彼時他們也是這般模樣,只不過沒眼前這些人這般縹緲,這般出塵。

甚至相較於眼下這個風雨飄零的時代,他們這超然脫俗的模樣......老實說,有點作。

“可蜀山不是早就亡了?”

“而且就連宗門典籍都被洗劫一空......”

“難道說,是皇城中人借蜀山功法有所突破?”

東海訊息閉鎖,將軍不知蜀山變故。

但他知道,面前之人身份定然不凡。

他摘下頭盔,厚重的甲冑勉強躬身:“前方是黑海禁區,敢問道友從何而來,可有憑證?”

然寧洛上前一步,語氣平和:“並無。”

將軍眉頭一皺。

如若是皇城中人,那理應帶著調遣祓穢軍的憑證才是。

大周軍律嚴明,容不得前線混亂,所以他若非私自出行,那就多半與大周無關。

未等將軍追問,寧洛繼續道:“本座蜀山掌門,帶弟子出來歷練紅塵。”

將軍:“?”

您莫不是在跟我說笑?

將軍捧著頭盔,脖頸歪了歪,眼神從尊敬逐漸變成了審視。

還蜀山呢,你怕不是從上古穿越過來的?

至於什麼歷練紅塵......呵,整得有模有樣,你別說,還倒是真有幾分曾經蜀山的樣子。

但你也不看看眼前這都是什麼穢物,一片烏漆嘛黑,您管這叫蹈紅塵?

可拉倒吧,蹈黑海還差不多!

將軍自顧自想了一通,神色也變得玩味起來。

但他轉念一想,不對啊,這幾人落地的時候還挺帥的,看起來好像真有本事?

畢竟是老官場人了,他還是有最起碼的警覺的。

除非......

他懂了!

那想必是皇城的王公貴胄,學了曾經蜀山的功法,來這角色扮演,過一把少時的劍仙癮呢。

這他可太懂了。

放眼塵淵,哪個男孩子沒有過這種夢想?

一人一劍,馮虛御風,斬妖除魔。

多帥啊。

將軍無奈地搖了搖頭,勸說道:“諸位公子少爺,我知道你們修為高,比我們這把老骨頭強多了。但這裡是黑海,一個不當心,就算六境七境也會被穢所擊殺。”

“況且黑潮的汙染很難根除,你們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卑職怎麼跟皇城的老爺們交代?”

寧洛挑了挑眉毛,他不知道這將軍腦補出了什麼,但他可沒這個閒心耽擱。

此行的目的一是練兵。

讓弟子們熟悉一下黑潮與穢,將來守衛蜀山,攻上蓬萊的時候,他們也不至於茫然失措。

二是判斷實力差值。

看看「侵蝕加速」與「亦真亦幻」干涉下的穢相比,戰力差距究竟有多大。

所以寧洛沒打算多費口舌。

他徑自別過身子,抬眼遠眺。

但放眼望去就只有滿目混沌,一片晦暗。

他的神識竟是穿不透黑潮,也察知不到穢的蹤跡。

寧洛眉頭一皺:“這下難辦了。”

穢不出來,他們總不可能跳進黑海練手。

即便是寧洛,也覺著自己多半會被黑潮侵蝕而死。

那想要引出穢群......

就只能,燒了這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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