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廉那個年代,並沒有聽說過什麼“狂獵”,過去瑞文伍德森林的軍事力量都是來自於各大部族的部族戰士。

比如姓氏為“狼言”、“鷹羽”、“蝰蛇”的部族。他們把森林中的“荒野大靈”當做自己部族的守護神崇拜,將野獸的靈魂化作刺青銘刻在自己的身上,以自身的血脈喚起那些野性的力量。

因為那力量狂暴強大,難以控制,一般來說,那些部族戰士也只會銘刻一種大靈的刺青,而不會像眼前的這些“狂獵”一般,渾身上下跟人體彩繪似的畫滿了刺青。

光是一種“荒野大靈”的刺青,便會讓人的精神有迷失在獸性中的風險了。而這麼多不同種類的刺青紋遍全身,威廉覺得他們此刻還能說出邏輯通順的話,都已經算是奇蹟了。

而至於那削瘦到病態的身材……

這點倒是跟過去一樣,是基於森精靈那奇特文化習俗的產物。

非常獵奇的習俗。

威廉先前的回答,令眼前的這個“狂獵”如野獸一般渾濁的童孔為之一跳。看得出來,這人大概是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人類敢拒絕一個狂獵的要求。

隨即這人用低沉的聲音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要拒絕配合我們的調查,對嗎?”

他的聲音裡帶上了威脅的意味。

威廉點了點頭。

那人眯著眼睛看向威廉道:

“那你打算怎麼拒絕?”

“用跟你想讓我服從一樣的方式拒絕。”

威廉回答道。

實際上威廉拒絕不是別的什麼原因,只是他單純想知道假如自己拒絕配合,會是一個怎麼樣後果?對方會嘗試使用致命武力嗎?

假如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眼前這些個有著“狂獵”稱號的傢伙,能夠當街對一個未曾犯有任何罪行的人出手的話。那威廉還真的要好好考慮一下,執法秩序如此“淳樸”的翠玉省,到底是不是一個值得自己過來和談的潛在盟友了。

亦或者他要像先前在黑水省那樣,自己出手扶持一個當地的勢力?

威廉的眼神略微一掃,在威廉的話音落地以後,周圍已經有五六個“狂獵”圍了上來。而站在威廉前面的那個狂獵,手臂上的蟒蛇刺青更是開始微微顯露出靈魂形態,掙扎著要成型。

好吧,看起來對方好像是真的打算使用暴力。

威廉輕嘆一口氣,然後微微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對付這種小角色,他甚至都不需要拿出法術媒觸。只用一些簡單的瞬發,或者單節詠唱的法術,便足夠讓這些傢伙全部失去戰鬥力了。

細密的符文隱蔽的出現在了威廉的手腕上。在那高超的控魔技巧下,幾個瞬發法術在準備完畢以後,甚至都沒有被對方給察覺到。

眼看著一場小規模的遭遇戰即將爆發,但還沒等威廉先發制人釋放那些法術。突然,一道翠綠色的光芒在遠方一個巨樹的樹冠上亮起,在場所有的“狂獵”都同時停下來手中的事情,轉頭朝那道綠光爆發的方向望了過去。

“樹靈在尋求支援……”

在威廉前面的那個“狂獵”道。

隨即,他們就好似突然被提起的木偶一般,整齊劃一的轉身,朝遠方的那棵子樹的方向衝去。

這一切發生得都太過突然,留在原地威廉甚至都來得及問些什麼。只是看著那十數個狂獵的或是身後長出了半透明的翅膀,或是如同猿猴一般盪漾在樹與樹之間,飛速的向那道光迸發的方向奔去。

張望了半晌,威廉轉過頭,看向了先前那個提醒他不要做聲的衛兵。

“類似事情平時經常發生嗎?”

威廉問道。

那個衛兵同樣也是一臉驚訝的看著遠方道:

“您是指什麼事?那道光,還是‘狂獵’的事情?”

隨即,他沒有等威廉回答便繼續道:

“狂獵只會在聽從公爵大人的命令,在平時是很難看到他們的。至於那道綠光……那是樹冠聖殿在舉行祭典時才會出現的現象,但今天也不是祭典的日子啊,難道是那棵子樹的樹靈因為什麼事情顯型了?”

再進一步的詢問過後,威廉終於在這名為衛兵那裡,得知了“狂獵”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名為“狂獵”的部隊,是瑞文伍德被併入瑞爾帝國以後,帝國皇帝為了方便控制整個翠玉省而建立的禁衛部隊。

當年的星辰議會收羅了整個大陸能找到的幾乎所有神秘學資料,其中自然也就包括了森精靈一族所特有的“大靈刺青”的法術系統。而為了能讓帝國所分封的“聖樹公爵”能夠服眾,當時的星辰議會融合了多個強大部族的荒野大靈,製造了只會聽命於“聖樹公爵”一人的獵犬——名為“狂獵”的存在。

換句話說,有狂獵出現在這裡,那便代表著聖樹公爵的意志。

根據先前那些狂獵說的,他們被派出來,是為了要抓捕一個流竄到這裡來的反帝國份子。最起碼從這句話裡,威廉也算是能窺見一些那個“聖樹公爵”秉承的立場。

帝國的派系嗎……

而那個所謂的“反帝國份子”又是誰呢?

雖然威廉自己確實也算得上是個“反帝國份子”,甚至可以在前面加一個“最大的”這個字首,但他從來不覺得對方是過來找他的。

開什麼玩笑,自己剛一到聖樹城就給人盯上了?那帝國的諜報機構,怕不是早已經將自己的勢力給滲透成篩子了。

不過剛剛那道綠光放射的地方,好像是先前我讓奈澤瑪爾等我的地方來著……

威廉又回過了頭看向了那些“狂獵”們消失的方向,心中閃過了一絲不安,但這股不安隨即很快便消散了。

畢竟,自己先前已經一再囑託過奈澤瑪爾在那裡安靜等他回來了。並且,自己給她配了不少的強力裝備,再加上對方佩戴的聖靈聖像,以及威廉給她的,能夠作為傳送信標使用的封魔符文。威廉相信,在這座城市裡鮮有什麼東西能夠傷害到這個經驗豐富的前教團成員。

即便有,她也可以搖人。

因為威廉沒有打算更改自己先前的計劃。

“那現在我可以自己上去了嗎?我想去聖樹大母的神殿去看看。”

威廉與那個衛兵繼續起了先前被打斷的話題。

那個衛兵上下打量了一下威廉道:

“可以,先生,但還是勞煩請您在這個登記表上填一下自己的名字。”

“沒問題嗎?我剛剛可是差點就跟聖樹公爵的左右手直接打起來。”

威廉拿過筆,有些不放心的多問了一句。

“沒問題的,您要去的是大母的聖殿,即便是公爵大人也沒有理由與權力阻止任何一個希望去祭拜大母的朝聖者。”

那人如此說道。

“不是吧?雖然頭銜的叫法變了,但聖樹公爵本質還是過去的那個要與‘大母’進行神婚的‘荒野之父’。無論是在信仰層面上,還是法理層面上,他都是有這個權力吧。”

在登記冊上籤假名的時候,威廉順口多問了一嘴。

而這一次,是輪到那個衛兵驚訝了。

“什麼‘荒野之父’?聖樹公爵大人可是個女的。”

“什麼?”

…………

時間倒回幾分鐘之前。

奈澤瑪爾跟著那兩個形跡可疑的傢伙,一同沿著主道來到了樹冠聖殿的門前。

在門口稍稍猶豫了一下,她還是跟著進去了。

樹冠聖殿是每棵超過五百年歷史的子樹頂端上都會有的祭壇。其既是子樹樹靈棲息的地方,同時也是森精靈們進行某個極為重要的日常儀式的地方。

森林精靈是在大遷徙時代離開阿瓦洲的高等精靈分支,按照人類的曆法,大約是在白銀紀元的時候來到的瑞文伍德。在這裡,他們幫助世界之樹驅驅散了飢腐女士的詛咒,趕走了紮根於此處的月境崇拜教會,但同時也因此耗盡了鳳凰聖火的祝福。

作為回報,世界之樹的意志,名為“大母”的存在與那些高等精靈簽訂了契約,她重新賜福了那些精靈的肉體與靈魂,並允許他們利用這片神聖森林的力量。

也是在那以後,森精靈一族就此誕生了。

與“大母”立下了契約,森精靈們同樣獲得了永恆的壽命,只是這個“永恆”大多數時間都是作為樹而活著。伴隨著年齡的增長,森精靈會逐漸“樹化”,比如頭髮上長出樹葉,腳下長出樹根,皮膚變成樹皮,行動變得遲緩。

而樹化到了一定程度,他們便會真的變成一棵樹,永遠的生存下去。現如今瑞文伍德,有大約三分之一的樹林,是由森精靈轉換而來的。

既然瑞文伍德的樹木裡,每三棵便可能有一顆是以另外一種方式活著的同胞,那麼在森精靈的文化習俗中,對於樹林的保護再怎麼嚴苛也不足為奇了。

在瑞文伍德,是絕不允許出現任何木材質地的工藝品或工具,所有持有木製品一律按照殺人罪進行審判。同時這裡的居民也不允許使用火焰,無論是火種帶來的火焰,還是魔法點燃的火焰,只要是使用火焰那便是重罪。

基於這些習俗,森精靈們發展出了極為特殊的工藝技術。比如森精靈們使用的獵弓與箭失,都是由動物骨骼磨製打造的。居住的房子,都是透過祈禱,從“大母”那裡生長出來的樹洞屋子。而傢俱,除了同樣天然生長出來的之外,大多都是石制品,或者從外界進口的昂貴金屬制品。

至於在食物方面,除了自動成熟脫落的果實與糧食之外,這裡很多居民大多是依靠打獵維生。又因為不允許使用火焰,那些打回來獵物的肉大多都是搭配果汁或樹汁直接生食。當然,為了儲存食物過冬,森精靈也同樣發展出了極為豐富的風乾與醃製技術,但本質上依舊還是生食。

正因如此,森精靈總是給其他種族一種原始野蠻的印象。

除此之外,森精靈與“大母”契約中最重要的一項,便是要防止月境的虛無君王,飢腐女士卡米拉重新歸來。

大母代表著生命的原初,甚至有說法稱她是現世出現的第一個生命。

既是生命,那便是需要生存繁衍迴圈的。

而飢腐女士卡米拉,便象徵著這個迴圈的磨損。

無論多麼完美的迴圈,都有著逸散出來被浪費掉的能量,這種浪費以生命的形式展現,那便是腐敗,也可是稱之為——生命的熵。

為此,森精靈與“大母”的另一項契約內容,便是在這片森林裡,森精靈必須將自己能見到的一切腐敗給消滅。

在這個充盈著生命力的地方,只有將那些死去的事物全部吃下去化作新的生命薪柴,不留給那些蒼蠅蛆蟲與腐質真菌任何滋生的空間,才能在最大程度上減弱卡米拉的力量。

走進樹冠聖殿,在看到聖殿中央那些正在做的事情以後,奈澤瑪爾回想起了先前在來的路上,威廉大人跟自己解釋的有關於森精靈一族的習俗知識。

“那些死去的,要趁生命氣息還逗留在屍體裡,腐敗尚未滋生的時候,便將他們給吃掉——這便是他們的文化習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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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既然森精靈一族不能用火……那他們在處理因為意外死去,沒能完全樹化的朋友家屬屍體時,便就只能選擇自己生吃掉咯。”

當時的審判長大人是怎麼說的。

而此刻,在聖殿的中央,一個森精靈男子,正帶著兩個小孩一邊哭泣著,一邊大口大口的撕咬、咀嚼著一個年輕森精靈女子尚且溫熱的屍體。

那看起來是他的妻子,是他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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