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所立何人?前來所為何事?”驚堂木拍下後接著就是獨孤明府的兩聲斷喝。

“民婦柳氏,前來為夫鳴冤”孝服娘子嬌滴滴的回答。

所謂女要俏,一身孝,全身白色麻服的柳氏算不上國色天香但亦別有風韻。

“汝可是已孕胎兒?”獨孤心慈看了兩眼突然問道。

“是”柳氏懵了一會回答,這是什麼節奏?不問案卻問如此問題?

“來人,去尋兩個穩婆和郎中”獨孤心慈卻又喚到。

堂下立著的衙役趕緊跑出兩人,出去尋穩婆和郎中。

然後然後萬年縣廨大堂內就一片寂靜,萬年縣縣令獨孤心慈後仰在公案後的圈椅上神遊天外,堂下一眾人等很是迷茫,現在不是應該接狀問案麼?怎地不按套路出牌?

隨柳氏進來的約有十數人,此刻皆無所適從。

僵持了半盞茶的功夫,有人按耐不住,出列喝道“汝怎地不問案?”

獨孤心慈回神,懶洋洋的看一眼,仍不說話。

此人更怒,再次大喝“汝這昏官,怎地不問案?”

“汝是何人?”獨孤心慈也不惱怒,清聲問道。

“某乃翰林供奉柳泉”此人回答。

“那汝來萬年縣廨所為何事?”獨孤心慈又問。

“某陪原告前來監察本案程序”柳泉回答。

“翰林供奉有監察審案的權責?”獨孤心慈奇道。

“汝這昏官,怎地不審案?”柳泉再次喝道。

“來人,柳泉咆哮公堂,藐視朝官,按律枷號示眾”獨孤心慈煩了。

四個衙役也被這個柳泉給問煩了,上前就把其按翻在地。

隨其而來的眾人自然不幹了,幾人紛紛上前,喝問“怎地如此?”

“昏官好大的威風”

“汝這狗官,怎能濫用刑罰?”

獨孤心慈再次一拍驚堂木“肅靜,汝等若再咆哮公堂,與之同罪,汝等一群法盲,不去看看唐律?心無朝廷律法,當這萬年縣公堂是東市肉菜鋪啊?汝等視朝廷威儀如無物,再吵鬧可就須杖責了”

一眾文盲也懵了,幾個持重之人也就停下吵鬧,四個衙役頓時用一二十斤重的大枷枷住柳泉。

“念汝亦是朝中命官,為全朝廷威儀,就不示眾了,拖到一邊,兩個時辰後方能取下號枷”獨孤心慈又喝道。

可憐的柳泉供奉被大枷壓彎了腰,被如狼似虎的萬年縣衙役拖到一邊。

眾供奉雖憤憤卻無可奈何,亦均不想如柳泉般被大枷枷住。

大堂再次陷入寂靜,再過盞茶功夫,兩個衙役帶著兩個穩婆與一拎著藥箱的郎中進來,後面還有近百看熱鬧的人群。

“汝等到偏殿檢視一下此娘子是否身懷六甲?”獨孤心慈吩咐兩個穩婆。

不一會兩個穩婆回報柳氏確有身孕。

“汝等引此娘子回家,靜養待產,等產子後再議他事”獨孤心慈做出決斷。

“民婦有冤情,還望明府接受訴狀”柳氏趕緊喊道。

“無知愚婦,再大的冤屈有產子重要?若在訴訟過程有所閃失,汝豈不是有殺人之嫌?”獨孤心慈先發制人。

眾人絕倒,但亦無可奈何,沒看到這位明府躍躍欲試,誰再出頭怕又是要來個大枷枷住?

“還有何事?無事退堂”獨孤心慈再拍驚堂木,準備結束第一次升堂經歷,也許亦是最後一次的審案經歷。

萬年縣衙役又開始齊呼喔喔,退---堂--,柳氏與眾人無法,眼見著萬年縣縣令施施然起身轉入後堂。

“這就完了?”杜莎莎有些不滿。

“沒完”獨孤心慈有些心塞“他們肯定還會去告御狀”

“汝怎地不把訴狀留在萬年縣呢?事情鬧大怕對汝影響不好。”納蘭妃雅也蹙眉說道。

“某本大事化小,懶得理會,他們既然不依不饒,某還就奉陪到底,此事必有幕後,某倒要揪出這指使之人,看看是何方神聖?”獨孤心慈冷聲說道。

“對,讓其看看某等亦不是好惹的”杜莎莎唯恐天下不亂。

“走,某等今日不回晴川了,就在縣廨等著,看看還有什麼么蛾子?”獨孤心慈帶眾人返回書齋繼續下棋。

納蘭妃雅本來想揭露其扮豬吃老虎的行徑,這明明圍棋功力遠超自己卻故作姿態,但見其心情不佳,遂按下心思,重擺棋局,凝神落子。

獨孤心慈雖看似心不在焉,但落子卻越來越詭異,納蘭妃雅竭盡心力,此局終是十目大敗。

“汝倒是越逢大事越靜心?”納蘭妃雅埋怨。

“呵呵,沒注意沒注意”獨孤心慈訕笑,確實沒注意好控制,應該讓一點啊,贏個一兩目意思一下即可啊?

兩人似渾不在意外物的悠閒自娛,魏青主簿進來了。

“那個柳氏去大明宮門外敲登聞鼓了”

“哪個府衙接的訴狀?”獨孤心慈問道。

“聖人親接的”魏青主簿鬱悶道。

此刻燕唐聖人燕隆基更是鬱悶,昨日被那跋扈囂張的遠東魔狼給氣著了,今日午後到大明宮宣政殿,召集眾臣議事,宋璟相公就上疏辭職,自然是一番挽留,宋璟相公也未多做糾纏,這相公辭職或致仕須一而再再而三的,需給聖人一個挽留的機會,明日再上疏即是。

燕唐的相公們也早有預感,雖吃驚但亦不算震驚。

接著就是討論萬年縣的縣令人選,這回就讓眾相公們和聖人頭疼了,這是第二次為此頭疼了,年前萬年縣縣廨兩次被圍,又出了挪用縣廨金的罪案,萬年縣官吏去了半壁,為這千縣之首的人選皆是一籌莫展,後來終於有姚崇提出獨孤心慈做人選,才算把這位魔狼天星送到這天下第一縣縣令的寶座上。

當時的天下第一縣縣令寶座可是一燙手的職司,無人無錢,又逢上元節花燈會和收納漕渠稅費,姚崇提請獨孤心慈做人選亦是看笑話的態度,結果遠東侯上任,亂拳一出,現今的萬年縣還真不愧是千縣之首,不說別的那個縣廨金怕是比京兆府亦多出不少,還有漕渠稅費亦已在京畿道是第一個完成的,還不要戶部撥款獨自修繕漕渠,芙蓉池的草市眼見著立起,任誰都知道現今的萬年縣是富得流油。

曾經的燙手之位現今亦是炙熱的燙手,諸多有資格的五六品臣工誰不眼紅,但想想那個遠東侯,魔狼天星啊?把他拉下來是一回事,這是聖人的意願,但若真去接手,誰也不敢說那頭魔狼會不會再次發瘋?

眾相公看著聖人不說話,聖人無法,只有點名“宋相公可有條程?”

宋璟今日本就是來打醬油的,某這都要辭職的人了,汝讓某還來操心一個縣令的值司?遂言道“現今萬年縣蒸蒸日上,換縣令怕是不妥?”

聖人與眾相公亦是未料到宋璟如此說話,他居然不建議撤掉獨孤心慈?他不是與那魔狼仇怨頗深麼?君不見昨日魔狼天星已在那什麼開元雜報上給其都做了相公生涯的蓋棺定論?大犟牛陽春有腳的故事業已傳開了。

聖人噎住,又看看張說相公,張說做沉思狀,不理會聖人殷切的目光,聖人又看向張嘉貞相公,張嘉貞相公是接替宋璟侍中職司的第一人選。

“某覺得不若讓長安縣縣令來接替萬年縣縣令”張嘉貞建議,此刻他必須有所表示。

聖人一聽更心塞,姚崇的次子?接替千縣之首的縣令?還是算了吧?此刻怕是還在哪個行首的床上呢?

接著源乾曜相公提了一個還算靠譜的建議,他建議先空著。

眾人一想,也是啊?那個魔狼天星長期窩在晴川不上值,有其無其萬年縣不還是井然有序?

京兆府府尹李元紘卻冷笑道“獨孤心慈雖不上值,但其卻牢牢掌握著諸事脈絡,不說別的,罷黜了他,這漕渠修繕該如何進行?費用支出可全是那個漕渠管委會掌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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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不說話了,漕渠雖說有溫鈺員外郎為頭,但費用可是這個遠東侯一手籌謀的,漕渠委員會可不是朝廷衙署,可說亦是握在其手中,如今罷了他的職司,再去說汝把這個兩百萬貫也交出來吧?

不等那頭魔狼動手,自己亦需先給自己兩巴掌啊?這不叫威壓叫犯賤。

於是大殿內沉悶下來。

就在聖人準備再次開口時,外面傳來一通鼓聲。

“先來議議中書右侍郎的人選吧?”聖人嘆道,未在意這鼓聲。

中書右侍郎本是蘇頲的值司,他被貶到益州當長史去了,不僅空缺了中書右侍郎,其兼之的禮部尚書亦是空著,不過這個禮部尚書是給宋璟留著的。

鼓聲停歇一會,眾相公雖驚奇亦未在意,等會自有金吾衛來報告發生何事。

張說相公提請御史大夫戶部侍郎宇文融是合宜人選。

聖人頷首,這亦是其的意願,不等其他相公發表建議,外面的鼓聲又起,聖人於是囑咐馮元一去看看究竟何事?

張嘉貞相公卻提出另一人選,安西副大都護杜暹亦是合宜人選。

前歲於闐王尉遲眺勾結突厥以及西域一些蕃國,圖謀反叛燕唐。安西副大都護杜暹暗中探知,發兵征討,斬殺尉遲眺,並誅殺他的黨羽五十餘人,而後另立於闐王。於闐國局勢平定後,杜暹因功加授光祿大夫。他在安西任職四年,安撫將士,不辭辛勞,深得當地民心。

聖人亦頷首,杜暹已在路上,今歲是其回京述職的時日,肯定要留在京中待用,其亦曾為監察御史,乃相公的合宜候補人選。

李元紘府尹有些氣悶,他可是與杜暹有宿怨,但此時亦不敢置喙,此次獨孤心慈的事上他明顯是維護萬年縣明府,怕是已引起聖人的不滿?

那現在的相公們人選差不多可定了,宋璟辭職,張嘉貞頂上,其黃門左侍郎的值司有右侍郎源乾曜頂上,那黃門右侍郎的位置又空缺了,加上蘇頲空缺的中書侍郎,正好有兩個人選宇文融和杜暹,皆大歡喜。

那麼問題又來了,安西副都護和戶部侍郎還有御史大夫的值司也需人來填坑啊?

正討論著,馮元一回來了,一臉的苦相“稟聖人與諸位相公,有人敲響了登聞鼓”

聖人與眾相公有些小歡樂,這大明宮的登聞鼓可是有幾年沒響了啊?應該是從聖人登基後就未響過吧?

登聞鼓,是懸掛在朝堂外的一面大鼓。撾登聞鼓,是歷朝歷代吏民重要的直訴方式之一,“有抱屈人齋鼓於朝堂訴。上令東都置登聞鼓。西京亦然。”東西朝堂分置肺石及登聞鼓,有冤不能自伸者,立肺石之上,或撾登聞鼓。立石者左監門衛奏聞,撾鼓者右監門衛奏聞。

每個州府前皆有登聞鼓,敲登聞鼓本是各級上官上下值的告知,也就是上下班的鐘聲,但後來變成吏民申訴的訊號,再來就逐漸又把各州府的登聞鼓叫成堂鼓,登聞鼓就成了宮門前那個個鼓的專稱。

大明宮的登聞鼓設立於武唐前的高宗時代,到了武唐時在朱雀門設匭使院,專司裁理敲登聞鼓訴狀之事,那時候的朱雀門的登聞鼓每日具會響起。

有人撾登聞鼓,主司即須為受,不即受者,加罪一等,審理案件必須從速,審理結果亦需從嚴從重,所以往往登聞鼓一響必有人頭落地,正所謂登聞三擊血沾襟。

但武唐被燕唐復辟,登聞鼓逐漸被遺忘,朱雀門前的倒時不時的響起一陣,這大明宮前的根本就成了擺設。

現今登聞鼓居然再次響起,聖人與諸相公很是驚奇。

“可有詢問何事?”聖人問馮元一。

馮元一苦笑“乃張萱遺孀狀告遠東侯”

聖人與眾相公頓時皆像吃了口輪迴之物,面色皆不豫。

“此事該如何處置?”聖人望向宋璟相公。

宋璟相公兩眼望天,某可只有一兩日的職司了,還來處置這個可能比輪迴之物還噁心的事情?

“著有司處置吧?”張說相公嘆道,宋相公下即是他,宋相公辭職他即是首相,有司就是刑部、大理寺和御史臺了,短短三個月,可憐的三司這是第幾次會審這個遠東侯了?

“刑部、大理寺和御史臺?誰敢刑訊那遠東侯?”宋璟相公冷聲嘲諷。

聖人更是頭疼欲裂,深悔把這頭魔狼寵上了天,如今無人可制了?

“去把獨孤心慈給拘來,某親自來審此案”聖人咬牙。

“不可,此事交與京兆府審理即可,某想李府尹公正秉直,此事亦是京兆府轄制範圍,怎能勞動聖人金軀?”張嘉貞相公趕緊勸諫。

“萬年縣乃京兆府轄區,若有人彈劾其縣令,某等亦需迴避”李元紘府尹又說道。

“那趕緊去拘拿那萬年縣縣令,還是某親自來審”聖人又催促。

“拘拿?尚未審理,聖人即是已認定那獨孤心慈有罪了?”宋璟相公又問道。

“那就去請吧”聖人勃然大怒,這一個個的均不省心啊?

形影無群訊息沉,登聞三擊血沾襟。

皇綱一日開冤氣,青史千年重壯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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