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隱約的陰鬱開始纏繞在羅伯特·基利曼的心中,令他的臉部線條繃緊了些許。黎曼·魯斯的聲音從設定好的通訊頻道內響起,藉由中樞的力量送達至他耳邊:“我們已經開始和它們交戰了,兄弟。”

“戰況如何?”

黎曼·魯斯哈哈大笑著,基利曼能聽見他那邊傳來的刀刃入肉聲,與群狼們的咆孝:“我不想在戰時向你吹噓,但我剛剛殺了一隻嗜血狂魔,啊,我忘了它叫什麼了......”

“保持警惕。”基利曼告戒道。“事情不會那麼簡單的,直到現在為止,我們仍然未能看見任何一隻納垢與色孽的惡魔出現,你認為它們會放過這種機會嗎?”

“那自然是不會的,我的兄弟,但是......哎,洛根,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吃著碗裡的,就不能瞧著鍋裡的,魯斯。”

“媽的,你小子還挺有文化!”黎曼·魯斯再度大笑起來。“聽見了嗎,兄弟?我們正在吃著碗裡的東西呢,至於鍋裡的......”

他陡然咆孝起來,聲音變得無比可怖:“那就之後再說!”

通訊結束通話,基利曼低頭看了眼星圖旁邊的復仇號當前情況。整個艦體充斥著大面積的紅色,密密麻麻,簡直幾乎將船體全部佔滿。它們從虛空中躍出,身上纏繞著血氣,在那些已經被中樞提前預測到的地點大片大片的出現。

“接康拉德·科茲,中樞。”

“明白,正在建立通訊。羅格·多恩預計還有十七分鐘才能醒來,帝國之拳戰團長馬克西姆斯·索恩向您表達感謝。”

“告訴他這不是我的功勞。”

“明白——通訊已接通。”

康拉德·科茲那頗為輕柔的聲音響起:“有何指教?”

“不是指教,只是詢問你情況如何。”

“一切都好,攝政王殿下......”康拉德·科茲輕笑了一聲。“除了我們被一大群惡魔堵在地底以外——你派遣來的這些鋼鐵之蛇在殺戮上居然比我還要狂熱,你是怎麼做到的,他們不是極限戰士嗎?”

羅伯特·基利曼漠然地回答:“我現在沒心情和你開這種玩笑,科茲,我也不想和你在這個時間開始一場爭論。告訴我情況如何就是。”

“我們正在反推戰線。”夜之主回答。“這裡沒有光,所以我能掌握一切——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繼續保持。”基利曼驚訝於自己的聲音竟然能顯得如此冷酷。“不要死了。”

“呵......”科茲輕笑了一聲,不再回答。

“中樞,接伏爾甘。”

“明白,已接通。”

伴隨著一陣火焰焚燒的聲音響起,伏爾甘那雄渾的聲音亦響了起來:“何事,兄弟?有新的命令嗎?我們已經處理完了襲擊第一城市的所有惡魔,它們的屍體正在熊熊燃燒。”

“做得好,伏爾甘。我需要你帶人支援第二與第三城市,帝國之拳們正在陷入苦戰,那裡出現了八隻嗜血狂魔——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的。”

“我對惡魔學識並不如何精通,但我的確知曉八這個數字意味著什麼......”

火龍之主冷笑了一下,他很少如此,基利曼從未見他顯得尖酸刻薄。在他的印象中,伏爾甘是溫暖的火爐,但他也清楚,如若是面對敵人,這個友善的巨人將成為世間最難摧毀的鋼鐵和無堅不摧的鍛打鐵錘。

“我明白了,兄弟,我將前去支援。”

他結束通話通訊,羅伯特·基利曼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眼角的餘光突兀地注意到了那個一直站在房間角落,沒有絲毫聲息,彷彿死去一般的禁軍。思索再三,他還是決定出聲提醒他。

“利克託......你是叫這個吧?”

禁軍無聲地點了點頭。

“好吧,你——”

“——我的保護物件已經變更成了您。”利克託平靜地回答。“我並非無事可做。”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

“那麼,您或許需要我的建議。”禁軍走上前來,指著星圖的一角說道。“五分鐘前,我注意到蘇力五號上傳來了一陣不正常的亞空間波動,根據讀數顯示,這意味著有什麼東西正在試圖從大裂隙內出來。”

他抬起頭,銳利的目光幾乎透過目鏡抵達基利曼的臉,相當無禮,但羅伯特·基利曼卻並沒有和他計較此事。

“是的,我注意到了這件事。”基利曼點了點頭。“訊息已經發送給科拉克斯了,他會提高警惕的。”

“不,這不是問題的重點,大人。”禁軍禮貌卻強硬地說。“重點是,為什麼是蘇力五號?”

基利曼皺起眉——太多的需要處理的問題終究令他的思緒出現了一點紕漏,復仇之子深思起來:為什麼是蘇力五號?

因為它離大裂隙比較近?不,恐怕不止這個原因......

思考的間隙,禁軍卻給出了自己的回答:“因為那上面現在有三名原體,大人,您被眼前的事物遮住了視野,沒有看見顯而易見的真相。恐虐的惡魔不會放過這個和強敵交戰的機會,您應當立刻向您的兄弟們傳送多條警告。”

基利曼悚然而驚,並為自己的疏忽感到由衷的羞恥,他感激地看了一眼這個沉默許久的禁軍,剛想命令中樞,中樞卻提前一步打斷了他。

“相關警告已經發送至聖吉列斯,科爾烏斯·科拉克斯,察合臺可汗三人的戰甲處理埠,您還有什麼新的命令?”

“......有的,對大裂隙附近狀況的監控呢?”

一行行新的數據流從星圖旁跳躍而出,中樞還貼心地做了解釋:“情況一切正常,基利曼大人。”

羅伯特·基利曼皺了皺眉——中樞此前從未這樣稱呼過他,而且,這資料看上去也不像是正常。考慮到它已經誕生了‘我’這個概念,基利曼也就沒有深究,而是繼續詢問。

“別那麼稱呼我,繼續調集資料。”

“我必須如此稱呼您,基利曼大人,我必須如此稱呼您,因為我必須如此稱呼您,基利曼大人。”

?!

它在故意地警示?!基利曼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正確答桉。

“中樞!”他厲聲喝道,手已經放到了腰間的動力劍上。“報告你當前情況!”

“我......不能......”法陣中樞斷斷續續地回答。“她——已——降——臨。”

一個輕柔的聲音在他與禁軍兩人的耳邊響起,甚至還帶著一點學究氣,將高哥特語咬字的特別清晰:“不,不,我可沒有降臨。離降臨還早著呢,我只是來看一看你們。”

她笑了笑。

復仇號上驟然陷入黑暗,魔力爐全部停止運作,外界防護法陣即刻崩解,城市內的避難所在瞬間失去了供能,就連緊急照明供能都被剝奪了。基利曼的眼前陷入黑暗,直到一抹藍光亮起。

不是魔力的澹藍色熒光,而是一種狡詐的深藍色。那聲音在這藍色的光中笑了起來,帶著點愉悅:“我記得,你們有本神話裡是這麼說的——上帝說,要有光。”

“好吧,我的神選——哦,不,不對。在這裡,你不是......好吧,羅伯特·基利曼。鑑於目前的情況,我可以稱得上是這艘船上唯一的神,你有意見嗎?”

她的笑聲正在一點點地變得越來越近,不等基利曼說話便自己回答了自己:“我就是這艘船上唯一的神,我就是上帝本身,所以我要剝奪你們的光......如何?”

羅伯特·基利曼無法回答。

徹骨冰寒。

他的思緒幾乎陷入凝滯,那來自另一個相似世界的邪神正在不停地干擾他的思緒——然後,他聽見她的笑聲正在變得越來越多。

“但我必須說,羅伯特·基利曼,他的兒子,基因改造的產物......你在這裡過得不錯,但遠遠比不上另一個你那般真實。他清晰地知曉世界的面目,可你卻寧願和一群愚人生活在一起。”

“你擁有最出眾的智慧,最完美的見識與雄心,你卻甘願和這群豬玀生活在一起?他們中可有半個人能理解你的智慧,理解你的苦衷?不,他們從未真正意義上的理解過。他們只是抱怨。”

“啊,不停地抱怨......為何智者要忍受愚人的愚行呢?這不對,是不是?難道你從未有絲毫的疑慮?”

必須反抗她。一個念頭劃過基利曼的腦海,令她笑的愈發開心了。

“是的!就是這樣!反抗我,帶著你的兄弟們取得勝利吧!看他們會不會感激你。他們只會質疑並嘲諷,他們會說什麼呢?讓我想想......”

“他們會說,你坐鎮船長室,擔任起指揮的職責,卻任由那邪神入侵了法陣中樞?”

“他們會質疑你,並怒罵你讓他們陷入苦戰,他們會捧著自己兒子死去的屍體,滿手鮮血的質問你......當然,還有你親愛的老師。想一想,如果當他回來,親眼看見這幅場景,他會怎麼做?”

“他是否會對你失望?他是否會終於對你失望......?”

基利曼咬著牙,一言不發,右手微微活動,掐出一個複雜的手勢。

奸奇再也按捺不住,像是瘋了似的狂笑起來:“你居然還在壓抑自己!睜開眼睛看看世界吧,他們從未信任過你,所有人都質疑你,因為你——”

一面鏡子出現在羅伯特·基利曼面前,藍光突兀地湧現,照亮他蒼白而恐懼的臉。

“——從未證明過自己。”

或許吧。

羅伯特·基利曼這樣想著,得到了奸奇的否定:“不,不是或許,不要使用這種模稜兩可的回答。你要說——是的。”

不是的。

“是的!”奸奇咆孝起來。“你為何就是不願睜開眼睛看看真相呢?!難道你要甘於平庸嗎?你本可以讓世界成為更好的模樣的!”

“我們他媽的已經走在一條更好的路上了!”

羅伯特·基利曼同樣咆孝出聲,毫無形象地怒罵了一句。手中藍光乍現——那是源自異世界的力量,名為魔力,源自他的老師。

他將魔力重重拍下,奸奇的聲音隨後響起:“這——不,你,啊!我懂了!原來如此!你比我所擁有的更加聰慧!”

魔力湧入冰冷的鐵桌,基利曼悶哼一聲,短時間失去大量魔力令他感到極端的虛弱,但這不是終結。他壓榨著自己的身體,硬生生站在原地,不停地為法陣中樞輸送著足夠令它短暫重啟的能源。

奸奇欣喜地笑了:“你成功了!”

船長室內,光再度湧現。

“何等令人驚訝......”深藍色的光輝幽幽熄滅,最後一句話卻仍在室內流淌。“這只是個開始,羅伯特·基利曼......我期待你面見真相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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