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源水府,一尊金人站在河道入口。

盧通從天上落下,道:“來了。”

金無諒嘆了口氣。

“我們敗了。”

盧通早就有此預料。

不是宿金女國太弱,而是勝北國太強了。

集結眾多亡國的國主,每個人的背後至少有一個大能,名為一國,實際上相當於許多國家的結盟。

他懷疑,勝北國不光是復國,背後還藏著試探的心思。

有的人可以捲土重來。

還有更多人,要麼國主被殺、要麼三次請法的機會耗盡,一旦時機出現,背後的大能不會放過推倒一切的機會。

畢竟,拳頭就是規矩。

二人進入水府。

金無諒情緒低落,道:“我這次過來身負族長的囑託。”

盧通倒了一杯茶遞過去。

“和金女一族有關?”

“嗯。”

金無諒接過茶杯,放在桌上,一動不動地看著盧通。

盧通眨了下眼。

“也和我有關?”

“嗯。”

金無諒心中忐忑,猶豫了一下,道:“族長想找一塊靈地,安頓金女一族,讓我前來詢問,良妖正國能否相助?”

“你們有多少人?”

“戰敗之後,普通國人已經遣散。族人中,一部分四散而去,投靠早年的舊相識,剩下還有二十餘萬需要安置。”

盧通垂下眼神。

金女一族想來投靠,可是二十萬太多了。

收留不是一朝一夕,而是長久相處。若是收下她們,相當於又多了一個素手和寶煉宗,而且實力更強、更難管束。

“你們不復國了?”

金無諒察覺到了盧通的心意,神色又低落了一些。

“沒有機會了。族長說,再次復國也只是白費人命,不如投靠一個強國,憑風借力。”

“除了我這裡,你們還找誰了?”

“激陽、圓國、茲國。”

盧通回憶了一下,不禁暗自搖頭。

圓國,圓光劍宗剩下的最後一個國家,國中劍法極盛,因此強大過一段時間,直到遭遇到擅長陣法的行元國,未來前景不妙。

茲國,刑罰酷烈,不是善地。

除了良妖正國外,只有激陽國可以勉強安身。

師陰、激陽爭了幾百年,原本互知根底、難分勝負。不過在魔族的騷擾下,激陽國的法術更為剋制魔族,最後激陽小勝一籌,吞併了師陰。

他問道:“你覺得激陽國有幾分可能?”

“我不知道。”

金無諒看向盧通,抿了下金色嘴唇,道:“你是不是擔心我們鳩佔鵲巢?”

“不是。”

盧通笑著搖了搖頭。

鳩佔鵲巢,她們沒有這個實力。

金女一族最多成為一個麻煩,他殺了很多人,好不容易才把大部分麻煩都除掉,不想再招惹一個。

金無諒露出一些懇求神色,問道:“那,你有什麼難處,我們可以一起商議。”

盧通心頭輕嘆。

當年揮手震天的元嬰真人,現在為了族人竟然變得如此低聲下氣。

他思索了一下,心頭稍動,道:“我可以給你們一艘仙船。”

“截水湖的仙船?”

“對,術書仙船,足夠容納你們所有族人,怎麼樣?”

“可是……”

金無諒面露難色,道:“我們想成為良妖正國的一部分。”

盧通笑了下,沒有再顧忌金無諒,直接搖頭道:“無諒,我知道你們的打算,可是現在太晚了。”

“什麼太晚了?”

“如果是幾百年前,哪怕只提前兩百年,那時候你們來投,我一定親自相迎。可是現在,我的敵人都沒了,不再需要外面的助力。”

“周圍還有燧國、丞國,我們可以幫……”

盧通搖了搖頭,打斷道:“不一樣了。大國爭鋒,拼的是國內底蘊,普通外力已經無傷大雅,反而容易傷及國內。”

世事古怪。

越要什麼,越沒什麼;

不要什麼,總來什麼。

良妖正國需要外力時,四面皆敵,沒有人主動來投。如今鼎盛了,一心安頓國內,反而有人想來借水行舟。

金無諒耷拉下腦袋,沒有再開口。

盧通起身拍了拍金無諒的肩膀,道:“我有個兒子叫盧泰,你去找他,或許他可以幫你。”

金無諒抬起頭,強打起精神。

“他怎麼幫我?”

盧通笑著道:“盧泰不像我,他的心胸很寬廣,定下了什麼十八級賞罰,連商會都納入其中,你們肯定也可以。”

金女一族太強了。

收進國內是麻煩,可是如果安置在外面,隨時取用,又是一大助力。

金無諒一頭霧水。

盧通沒有解釋,喊來小青鳥,道:“告訴盧泰,金師叔有事找他,今天下午在婉音水榭議事。”

“是。”

……

日暮黃昏。

盧通獨自站在城牆上,看著城中百姓走走停停、忙忙碌碌。

“父親。”

盧泰離開婉音水榭,半路知道盧通在城牆上,立即轉頭趕來。

盧通收回視線,道:“談完了?”

“嗯,我答應師叔,把飛冠仙船交給她們,並且允許她們招募修士,自建一支道兵,換取金女一族聽候調遣。”

“飛冠仙船?”

盧通有些意外。

盧泰道:“國中不少家族,暗中把家財搬去水室城。福尋、升元的根基也不在國內,孩兒想藉此契機,把他們全部逼回來。”

“要是他們不回來呢?”

盧泰沒有開始,輕咬牙關,長嘆一口氣。

盧通微微頷首。

“很好。”

湖邊的青石路上,金無諒看到了二人。

盧通和她對視一眼,邁步走過去,道:“泰兒,你應該娶個金女。”

“孩兒聽從父親安排。”

盧通、金無諒並肩朝水府走去。

走了十餘丈,金無諒終於忍不住,問道:“剛才你們在商議什麼?”

盧通勾起嘴角,道:“盧泰的婚事。我想給他說門親事,你們族內有沒有合適的?”

“有。”

金無諒神色稍喜,又走出幾步,突然道:“謝謝。”

“謝什麼?”

“這次我才看清楚,危難之下,許多交情根本不值一提。金女一族自詡交遊遍佈天下,可是國難之時,只有你和寥寥幾人派來了強援。”

“你還是沒有看清。”

金無諒愣了一下,道:“什麼意思?”

“你們的敵人非同一般,交情再深,也不能逼人家把自己也摺進去吧?”

盧通看向金無諒,正色道:“你們不來則罷,若是過來了,千萬看清楚輕重,否則我也保不住你們。”

金無諒心中一寒,突然覺得盧通十分陌生。

盧通斂起神色,探手摟過金無諒,繼續朝前方走去。

“我說的你們,不包括你,而是你的其他族人。不管什麼時候,我永遠保你無事。”

“嗯。”

……

風波湧動。

金女一族北遷,沿途驚擾了十多個大國,良妖正國、尚麟國、杖國等一起出面,才確保此行成功。

良妖正國出兵公豪,又驚起一道波瀾。

外面紛紛擾擾,小世界內始終安寧。

盧通每天深入小世界的盡頭,孕養一口“鯤肉”,再返回斷柱上閉目修行。

一月月過去。

盧通的輪廓始終沒有變化,不過嘴巴內,上頜處長出了一片片月牙形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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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主!”

盧通受到驚擾,斂起法門,長嘆一口氣。

“呼!”

上頜紋路閃爍光芒,噴出一股狂風。

他又張口一吸,狂風立即調轉方向,紛紛鑽入口內。

“好大的口氣……”

盧通暗自都囔了一句,縱身朝入口飛去。

“什麼事?”

“原天甲出關了。”

“嗯。”

盧通眼中生出一抹凝重幽光,道:“突破了?”

“嗯。公子邀請原天甲進入群真樓議事,原天甲沒有理會。”

“原天甲在哪兒?”

“浪歌山。”

浪歌山,風景依舊。

七座山峰排成一隊,好似一面連一面的船帆。水浪拍入山腳下的孔洞,發出各種脆響。

第一座山峰上,數百人影圍在一棟三層小樓外,每個人都十分亢奮。

盧通從天上落下。

眾人看到後,不少人眼含憤怒,有的更是擺出一副厭惡神色。

盧通本想進入樓內,察覺到這一幕立即停下,環視一週,喊道:“原天甲!”

“國主,家主剛剛出關,正在……”

一個中年男人上前行禮。

盧通沒有理睬,再次喊道:“原天甲!”

一息後,原天甲從樓內出來。

二人對視一眼。

盧通道:“既然出關了,為何不來拜見?”

周圍幾人氣血湧動,震盪一股股無形氣浪。

盧通隨便挑了一個,側目盯去,眼中閃過一道燦金火光。

“啊!”

一個年輕修士,“看到”一股火焰襲來,頓時感覺渾身滾燙,尖叫一聲後躺在地上來回打滾。

“家主!”

另外一個年輕人終於無法忍耐,越過眾人,跪在原天甲面前,道:“原家這些年飽受欺壓,求家主替我們討回……”

“啪!”

原天甲反手一記耳光,把族中弟子抽飛出去,墜入截水湖中。

“拜見國主!”

原天甲深深地拜倒下去。

原家子弟愣在原地,察覺到盧通的視線掃視過來,立即跟著拜倒。

“拜見國主。”

參差不齊的聲音中,山上數百人全部低下頭顱。

盧通看了幾息,緩步走進樓內。

“過來。”

原天甲抬起頭,看著自家後輩,嘆了口氣,轉身進入樓內。

三層,走廊最深處的房間。

盧通站在窗邊,道:“你什麼時候走?”

“我想留下。”

原天甲看向左手邊的長塌。

就在這條長塌上,當年他坐在榻上,第一次召見盧通,那時候盧通是龍形,可是卻連他麾下的帶路龜妖都不敢怠慢。

他按下往事,感覺心中不安,補充道:“和素手一樣。”

盧通回過頭,同樣看向長塌。

“你不能留。”

“為什麼?我可以輔左良妖正國,原家也可以替國盡力。濟國已經亡了,我和素手一樣,她可以做的,我全都可以。”

“誰說素手可以留下的?”

“那……”

原天甲張了張嘴,沒有再說下去。

成功出竅,本來底氣十足,可是見到盧通後,原天甲突然意識到了許多東西,心中底氣迅速煙消雲散。

從背叛洞海宗的那天起,他已經別無選擇,只能任由發落。

盧通再次問道:“你什麼時候走?”

“哎。”

原天甲嘆了口氣,道:“請國主放過原家,給原家子弟一條出路,我可以立即前往天外天。”

“堵住原家出路的不是我,而是你。”

盧通盯著原天甲,道:“原家人知道你在嘗試出竅,你在一天,他們就一天不死心,他們不死心,如何會有出路?”

原天甲定在原地,過了兩息,閉上眼睛,道:“好,我走。”

“你走之後,浪歌山依然是原家的封地,原家子弟可以進入啟智山,可以考取塔主、池主,也可以拜入強武樓,一切等同於其他百姓。”

“謝國主。”

“給你三天時間辭行,夠不夠?”

“夠了。”

三天後,紫氣殿遁出一抹紫光,帶著原天甲前去天外天。

盧通看著紫光消失在視野盡頭,道:“忘秋。”

“師尊。”

忘秋站在旁邊,像一株沖天而起的野草。

弟子中,忘秋、季寶寶已經破入元嬰,季寶寶耗費了許多三寶之氣,大部分都超出了該給的賞罰,盧泰私下貼補了不少。

忘秋卻截然相反,每日在煊陽殿看書、守經,沒有藉助任何外力,憑一己之力凝成了元嬰。

“你去一趟逢國,告訴苦凰長老,路標已經騰出。”

“是。”

……

“原天甲怎麼走了?”

萬紫千藍宮內,盧通、素手躺在床上,分別提著一杆菸斗。

盧通張口一吸,狂風湧動,把菸草瞬間燒盡。

“呼!”

他張口一吐,滾滾白煙飛出,化作一團雲彩飛起。

“他想走。”

“是嗎?”

素手有些懷疑,瞥了盧通一眼,道:“我還以為你把他逼走了。”

“我?”

盧通笑著搖了搖頭,道:“他好歹是一尊大能,我可以把他逼走?”

“怎麼不能,他早已走投無路,只有聽你的,別說去天外天,就算……就算你想殺他,也不是沒有辦法。”

盧通笑意更盛,丟開菸斗,湊到素手跟前。

“我有這麼厲害?”

素手眼神閃動,道:“有,不光原天甲,我也一樣。只要你想讓我走,我立馬就走。”

“我可舍不得你走。”

盧通搖了搖頭,摟住素手,道:“你是大能,我也將成大能,只有你能陪我走到最後,明白嗎?”

“我也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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