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盡頭。

滾滾煞氣瀰漫,其中一片宮殿群落綻放出無窮紫光、藍光,猶如一顆龐大寶珠懸在煞氣內。

光芒中,素手、盧通站在一張長桌後。

背後數十名童子跪在地上,全部身披白衫,衣服上繡著寐鯢、溪獅、三山嶺牛等。

“寶煉宗弟子素手,迎請神尺祖師!”

素手祭出一幅畫像。

神尺,渡劫大能,寶煉宗第五位宗主,也是現在最古老的祖師。

此人之下才是倪點睛、倪伯襲。

盧通站在旁邊,一起拱手行了一禮。

素手俯身拜倒下去。

“寶煉宗受命於道,昌盛萬年,可惜歷運有極,終於大變。弟子自幼受祖師教誨,宗門庇護,如今僥倖得以出竅,願以一己之力重續宗門道統,請祖師降下真法!”

一片寂靜中僅有畫像在空中搖曳,發出極細微的風聲。

素手繼續俯下身子,道:“請祖師降下真法!”

數十名童子跟著一起拜倒。

“請祖師降下真法!”

盧通等了一息,察覺光芒變暗,抬頭越過畫像,看向天外天的方向。

一股濃郁的黑暗翻湧,上一瞬還在天盡頭的另一邊,下一瞬已經到了眼前,鑽入了畫像中。

畫中人像活了過來。

神尺睜大雙目,眉心盤著一枚獨目般的黑珠,一起左右掃視,凡是看過的地方,宮殿、素手、盧通、眾弟子等全部染成了黑色。

“誰要重續寶煉?”

“晚輩素手。”

“誰要重續寶煉?”

“寶煉宗弟子素手。”

“誰要重續寶煉?”

素手一直埋著身子,聽到第三遍問話,回頭看向盧通。

盧通看著天外天的方向,看到黑暗中閃過一道紫色,等了一息才拱手道:“擒氣宗弟子盧通,願助一臂之力。”

“受領真法!”

素手立即拜倒。

黑暗中閃過一道道光芒,片刻後黑暗褪去,桌上擺滿了各種書冊、卷軸、玉簡等。

“謝祖師賜下真法!”

素手行了一禮,看向桌上,掃了一眼,立即閃身過去抓起一個卷軸,略作試探後,臉上浮出一抹欣喜之色。

盧通走過去,問道:“什麼寶貝?”

“天錯圖。”

他頓時精神一振。

天錯圖,萬基的靈寶,和掃光拂塵出自同源。

“我看看。”

素手猶豫了一番,遞過卷軸,道:“此寶可以顛倒五行,利於殺伐,可以作為鎮宗之物。”

盧通展開卷軸。

圖畫凌亂,底色全黑,上面繪著幽藍水山、金銀鐵樹、赤紅火海等,所有景物都是七零八碎、斷斷續續。

他看了幾遍,突然挑了下眉頭,道:“此寶可以破碎空間?”

“嗯。”

“我要除幾個強敵,先借我一用。”

……

紫氣殿。

盧通進入殿內,取出天錯圖,立即開始著手煉化。

第二天,楚江蘭進入殿內,道:“國主,伯頑山主的使者到了,是河母龜一族的千壽常仁,章殿主親自帶去了仙鯉宮。”

“知道了。”

仙鯉宮,宮內水雲瀰漫,一人、一龜坐在水雲上對談。

盧通進入殿內。

一人一龜同時起身,道:“拜見國主。”

“坐。”

盧透過去坐下,道:“千壽道友,章殿主有沒有介紹清楚為何邀請道友?”

千壽常仁微微頷首。

“仙船入河,惠及連舟山上下,只不過……”

千壽常仁遲疑了一番,道:“盧國主為什麼要放棄到手的好處,白白贈與連舟山?”

“我可沒有說過白送。”

盧通笑著搖了搖頭。

千壽常仁舒展開四肢,心頭放鬆幾分,道:“盧國主要什麼?”

“龍巢山。”

“龍巢山?”

盧通頷首道:“龍巢山處處妨礙,我準備除掉它們,希望連舟山可以出手相助。”

龍巢山實力很強。

幾個龍王的神通全都十分強橫。

大龍王是紫蟬,來往迅捷,蟬翅鋒銳,幾乎無物可擋;

二龍王是溺波蛟,“溺水”神通,可以沉溺萬物;

三龍王是龍鯨,肉身強悍,實力還在第二龍王之上;

四龍王是金鯉,常年第一龍王的指點,傳聞已經修煉到了身形如蟒的地步;

五龍王是古蝮蜥……

龍巢山早拜入了濟國,又攔在神國的正西邊,無論如何都必須除掉。

千壽常仁沉吟不語。

章橋遞過茶水。

盧通喝下一口,問道:“雖然龍巢山還算強大,但是在連舟山面前應該不值一提,道友有什麼顧慮?”

“國主有所不知。”

千壽常仁搖頭嘆息了一番,一口喝下茶水,道:“大龍王縱橫數千年,交友甚廣,與許多妖群交好,連舟山中也有許多道友。”

“道友說的是過去,還是現在?”

盧通親自拿起茶壺,替千壽常仁添滿。

“他們交情久遠,過去如此,現在如此,以後還是如此。”

“未必。”

盧通放下茶壺,道:“以前風平浪靜,交情自然深厚。現在大劫臨頭,有幾人願意與他們一起歷劫?”

“話雖如此,可是……可是有交情在,若想對他們下手,終究有許多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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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

對外爭,對內爭,各個國家是如此,連舟山也同樣如此。

而且連舟山有人有妖,各大仙船各自盤踞一方,十分鬆散,內部的紛爭只會更多。

千壽常仁有些猶豫。

盧通等了一會兒,搖頭道:“道友是忌憚大龍王背後的真龍?”

“哎。”

千壽常仁嘆了口氣,預設了下來。

盧通道:“真龍……道友難道沒有聽過‘真龍將衰’?”

“盧國主,你低估真龍了。”

“哦?”

千壽常仁神色鄭重,道:“天下純陽,真龍獨佔三分。雖然眼下的壽綿山妖國只有一隅之地,但是可以活到最後的,必然有他們一席之位!”

盧通有些意外。

壽綿山很大,但是遠遠不能和天下列國相比,想不到潛力竟然如此巨大。

“連舟山不敢與他們為敵?”

“不是不敢,而是不願。”

盧通笑了下,搖頭道:“這是道友的意思,還是伯頑山主的意思,又或者是河母龜一族的意思?”

“都是。”

“是嗎?”

盧通看著千壽常仁,盯了一會兒,道:“既然如此,今日全當無事發生,希望道友不要洩露一分一毫。”

“國主放心便是。”

章橋送走千壽常仁,返回殿內,道:“想不到龍巢山竟然這麼大的來頭。”

“來頭再大也擋不住大勢。”

盧通一口喝完剩餘茶水,起身道:“你去一趟蒼鷲礁林,讓巨流施展‘水行幽影術’,親自和伯頑山主商議此事。”

“國主懷疑河母龜一族別有二心?”

“人與人尚且爭鬥不休,人與龜怎麼可能齊心,我們要快點找出連舟山裡的自己人。”

“我去安排。”

“嗯。”

……

風和日麗。

暗流湧動。

黃昏時分,天邊陰雲染上了一絲微弱紅光,雲傲從天上掠過,落到紫氣殿外。

“我有要緊事。”

青鳥傳訊,銀蛟請門。

雲傲進入殿內,道:“濟國一個真人叛逃,投靠了丞國。”

盧通心裡一個咯噔。

聽到前半句,下意識以為是原真人,聽完之後才知道不一樣。

“哪個真人?”

“春戎。”

盧通知道這個真人。

這些年,步涉鋒一直潛伏在濟國,打聽出了許多訊息,其中就包括濟國內的各個山頭,以及所有的真人、真妖。

春戎,原本鑑澤國的真人,名聲不大,實力也不強。併入濟國後,似乎被安置到了大璞山。

“為什麼叛逃?”

“自然是為了三寶。”

盧通垂下眼神,問道:“這幾年一共多少真人投奔丞國?”

“不下十人。”

“十個。”

盧通唸叨了一遍,道:“多了十幾張嘴,白矛拿出的五成三寶之氣,還夠分嗎?”

白矛很狠,尤其是對自己狠,幹淨利落的拿出了屬於他的一半三寶之氣。

這些三寶餵飽了丞國的真人,也吸引走了別國的真人。

可是肉多嘴少時,自然人人都滿意。

肉多嘴多時,很難做到每個人都舒坦。

一旦肉少嘴多了……

雲傲道:“丞國實力雄厚,不夠分就去吞併鄰國,一直到夠分為止。”

“哪有這麼輕易。”

盧通笑著搖了搖頭。

吃肉是一碼,出力又是一碼。

吞併鄰國是涉及生死的廝殺。而投奔丞國的元嬰,大多實力偏弱,在國中分不到太多三寶之氣,未必有膽子與人拼命。

更何況,不拼命並不影響拿到手的好處。

盧通笑了幾下,很快又斂起笑意。

他知道的白矛一定知道,既然敢收下這些人,必然有所應對。

“濟國有什麼動作?”

“派出多名使者,出使南方各國,看動作可能是想糾結盟友,一起攻打丞國。”

“西方還沒有停手,又向南出手?”

“西方快停了。千泉覆滅,濟國佔據了大片國土,上月開始各地出現了大批的土師、水師,協助百姓遷居、開耕。”

“停手……”

盧通低下頭,心中湧出一個個念頭。

良妖正國正準備西進,這種關頭濟國不能停手,最好再招惹一個新的敵人。

丞國很合適。

他思索了許久,道:“我們身邊有沒有人想逃走?”

“沒有。”

“一點跡象都沒有?”

雲傲道:“國內的元嬰,一派是你麾下的爵天牛、蕭龍庭等,一派是寶國的幽、倪棲秀、守嶺老人等,還有就是我、鳴鳳。全都各有牽掛,沒人會去丞國。”

“是嗎?”

盧通有些懷疑,打量了雲傲一番,道:“你的牽掛是什麼?”

“我既是一殿之主,又獨掌一方靈地。丞國於我,除了三寶之氣有些許誘惑,其他東西不值一提。”

雲傲毫不避諱對三寶之氣的想法。

盧通道:“丞國給的是水中月,我這裡可是貨真價實的鐵飯碗。再過幾年,鐵飯碗成了金飯碗,比他的水中月更勝數倍!”

雲傲沒有附和。

盧通搖了搖頭,道:“我需要一個人投奔丞國,誰最合適?”

“幽、異耳、倪棲秀、守嶺老人,他們最受冷落。那些投奔丞國的元嬰境,超過一半是亡國的元嬰。”

盧通挨個回想了一下,覺得有些不穩妥。

“我要的是假裝投敵,這幾個人恐怕會弄假成真。”

“這樣更好,我們身邊少一個不安分的。”

“也對。”

……

“國主,我已經見過伯頑山主,山主答應了,不過只能派出一個人。”

章橋眉頭緊皺,十分不滿。

盧通卻咧開嘴角,已經想到了那人是誰,問道:“人在哪裡?”

“不知道,伯頑山主沒有說姓名,也沒有說什麼時候來。”

章橋從盧通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些異樣,問道:“難道國主認得那人?”

“章殿主還記得斬殺咆川時的千丈巨劍嗎?”

“是他!”

章橋瞪大雙眼。

盧通道:“此人叫青鴉。龍巢山的事情先不要聲張,等挑起濟國、丞國的廝殺,我們再對龍巢山下手。”

“明白。”

當晚,一個肩背句僂的瘦小老頭進入紫氣殿。

“拜見左宗主!”

盧通看著下方人影,念頭微轉,道:“素手找過你?”

“是,右宗主任命我為傳法長老。”

守嶺老人,寶國真人,也是寶煉宗的真人。無論是宗門還是國家,拜入良妖正國之前一直是朱陵外的守墓人。

“有件事需要你出去一趟。”

“宗主請吩咐。”

“假意背叛,去投奔丞國。”

“是。”

“此行十分危險,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

“屬下想看到寶煉宗再次興盛。”

“你倒忠心。”

盧通抬起眼皮,重新打量了一番,道:“我答應了,近兩天就走吧。”

“是。”

……

三天後,截水湖上,兩艘百丈大船緩緩靠近,接著兩個人影從甲板上走出。

盧通看著對面來人,心中十分意外。

弱囂,濟國的國主。

數百年不見,弱囂從一個帶著些許女相的文弱公子,變成了……變成了一個哀怨公子。

不像一國之主,像新近守寡的大家小姐。

“弱囂道友,許久不見。”

“盧道友。”

盧通重新打量了一番,道:“道友愁眉苦臉,可是今日時機不巧,碰到了煩心事?”

“哎。”

弱囂嘆了口氣,臉上愁色越濃,道:“自從成為國主,就不曾有過一件順心事。今日道友主動想邀,想必又有一樁麻煩。”

“哈哈……”

盧通仰頭大笑。

國主難當。

要用人,用身邊人、用外人,甚至用敵人。要防人,防敵人、防外人,甚至防身邊人。

每一樁都十分煩心。

他搖了搖頭,道:“道友想錯了,今天可是一樁好事,我想邀請道友一起攻打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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