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芝苑,一場大戰毀去了無數建築,只剩下一棟五層高的鐵檀木樓僥倖儲存完好。
咆川站在頂層迴廊,看著滿目廢墟。
房間內,盧通坐在一條長幾後,瞥了一眼咆川的背影,道:“咆川道友,我和魔主已經理清地域,你我早些交換,如何?”
咆川站了幾息,轉身返回房間。
盧通拿起桌上的地圖遞過。
咆川接過地圖,返回長幾後,掃了一眼,立即搖頭道:“良妖正國並沒有奪下迴環靈渠,如何能計算在內?”
“若非我勸降異耳、倪棲秀二人,其他地方的戰事豈會如此容易?”
盧通看向第一魔主。
咆川放下地圖,又道:“還有南方的半嶺、鬥嶺、平嶺等,道友的妖兵沒有離開過太鋒山,只是借第四魔主之手插了一些旗子,也不能算在裡面。”
“道友莫非不知道,第四魔主聽從誰的命令?”
咆川搖頭不語。
盧通眼神低垂,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二位。”
第一魔主道:“你們各有道理,不如各退一步,迴環靈渠、三嶺之地只取其中一個。”
咆川仍然搖頭,道:“還有一事,奪取太鋒山時,也有墟國的道兵相助,恐怕不能全部算給良妖正國。”
盧通笑了下,放下酒杯,翻手取出一封信。
“這是燕昆道友親手寫下的國書,信中說明墟國道兵全部受我僱傭、聽我調遣,道友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去問。”
咆川眨了下眼,端起酒杯慢慢飲酒。
盧通等了一會兒,收起信件,幽幽道:“寶國雖然亡了,可是這次出兵似乎還沒有達成所願。”
咆川動作一緩。
第一魔主立即接話,道:“不錯。倪宣曲還在,他必然知道關於黴芝的法門。”
咆川放下酒杯,道:“他不會再碰此物。”
“是嗎?”
盧通笑著搖了搖頭,道:“親自簽下的契約尚且有人不認,更何況一句空口白話。”
房間內安靜了一會兒。
“哎。”
第一魔主嘆了口氣。
盧通道:“看來我們還需要逗留一些……”
咆川開口打斷了盧通的話,道:“北起姑山、南至龍喉關,此線以西全部歸你,三日內人、妖、魔等全部退出寶國。”
盧通腦海中閃過一副地圖。
姑山在北,與良妖正國突入血煉國的最東側接壤。龍喉關在南,與墟國的最東側接壤。
血煉國割讓了兩成稍多的國土,和預想的差不多。
他取出紙張,開始擬定契約。
咆川又朝第一魔主道:“倪宣曲已經不是國主,黴芝只能由我做主,以後若是此物重現,道友儘管來找我。”
“以契為證。”
三人分別簽下契約。
盧通輕吐一口氣,道:“恭喜道友,一舉擊潰宗主一脈,獨掌寶煉宗的全部傳承,以後可以和濟國一爭高下。”
咆川精神一震,明知道盧通是敵非友,可是仍然忍不住欣喜。
宗主一脈,地位十分崇高。
咆川自幼入宗修行,從小便聽聞倪家、宗主、寐鯢等的各種傳聞,如今竟然後來居上,把它們全部納於掌下。
若非有外人在場,早就喜形於色。
“道友也不遑多讓。”
……
截水湖上。
一艘艘戰船滿載而歸,甲板上堆滿了掠奪而來的肥土、車輦、礦石、布匹等,其中甚至還有整面拆卸下的門窗之類。
盧通站在輦內,看著滿滿的收穫,眼神卻沒有多少喜色。
典四兒站在旁邊。
遠處飛來一個背生鳳翅的紅衣女人,道:“母親,有密信。”
“老爺。”
典四兒把看過的密信燒成灰盡,道:“劇黍詢問,是否按計劃行事?”
盧通沉默不語。
一步錯,步步錯。
不能收手,收手後血煉宗必然坐大,到時西有濟國、東有血煉,良妖正國被兩個強敵包夾,形勢更艱難。
不能出手,血煉、寶國幾乎合二為一,普通修士折損頗大,可是元嬰境中有咆川、倪宣曲、倪合昱、寐鯢、異耳、倪棲秀……
而良妖正國的元嬰修士。
抱容、章橋不善長廝殺;庸慵、九目猿是神靈,離開各自的地盤後實力驟降;徐陵另有二心。
“該找人了。”
“找誰?”
盧通看向北方漫無邊際的湖泊,道:“我們需要他們,他們也需要我們的。”
……
蒼鷲礁林。
盧通飛入林中,沉入水下找到巨流的洞府,打入一道法力。
幾息後,巨流開啟陣法,道:“盧國主,請進。”
盧通進入陣內,道:“巨流長老,我要見連舟山的山主,請長老代為傳訊。”
“山主?”
巨流十分意外。
連舟山統管八百仙船,實力極其龐大,山主卻只有十一人,每一個都最少修煉了上千年。
盧通緩緩點頭,道:“有要事商議,或許關乎連舟山的未來,請長老找一位人族山主。”
巨流瞪大雙眼,不敢有絲毫怠慢。
“隨我前去靜室,容我施展‘水行幽影術’。”
“有勞。”
二人進入洞府深處。
巨流取出一枚寸許高的小葫蘆,倒出一滴極其粘稠的黑色水滴,運起法力一指點入水滴中。
水汽蒸發,一股上升、一股下墜,分別飛出數寸後消失不見。
盧通安靜旁觀。
泛黑水汽流轉,細微之處似乎與倪宣曲的手段有些相似。
他心中湧出幾個念頭。
明暗關乎空間,萬里傳影多半是藉助可以洞穿空間的異寶,陰陽五行等遍佈所有空間……這是一道藉助水霧滲透空間的傳影之術。
正想時,上升的水霧逐漸化作一個人影。
“巨流,什麼事?”
巨流散出法力,下沉的水霧散開,落在盧通身上。
“伯頑山主,良妖正國之主盧通求見。”
水霧開始出現明暗變化、百種顏色,
朦朧人影逐漸清晰,變成一個鬚髮全白、滿臉皺紋,一看便知道歷經了無數滄桑的年邁修士。
盧通拱手道:“盧通,見過伯頑山主。”
“擒氣宗盧通,你有何事?”
“我想邀請連舟山南下,請八百仙船重返陸地,在各國傳播道統。”
巨流心神一顫。
水霧中,伯頑山主眼中冒出一束白光,似乎射穿了空間阻礙。
“有趣。”
盧通輕吸一口氣,正色道:“往後的萬餘年,大勢在人。仙船天然受制,無法繁衍太多人口,盧某願意協助八百仙船南下。”
“幫神國挪地方?”
盧通心神一顫。
與遵天神界的交易,剛落下第一步,第二步還沒有抬腳,連舟山竟然已經看破了。
“不敢。”
“呵呵……”
伯頑笑了幾聲,道:“請我們南下,就不怕鳩佔鵲巢?”
盧通咽了下喉嚨,平復心神,道:“合則兩利。為表誠意,我已經備下墟國、醉劍、白猿三國,最少可以容納三脈傳承。”
伯頑斂起笑意,在實實在在的國土面前,神色迅速端正幾分。
“良妖正國呢?”
“不瞞山主,良妖正國是擒氣宗的自留之地,不敢再容納其他傳承。”
伯頑點了下頭,道:“墟國受你所制,可是據我所知,寶國之後還有血煉,你如何掌控醉劍、白猿二國?”
“血煉國揮手可滅!大戰初定,血煉受損極大,現在正是下手的良機,請山主派人與我一起誅殺咆川!”
盧通拱手請求。
“原來如此!”
伯頑瞬間看破了來龍去脈,笑著搖了搖頭,很快又斂起笑意,道:“良妖正國,與石魚國相比如何?”
盧通神色微凝。
石魚國,同樣毗鄰截水湖,位於濟國以西的極遠處,與苦凰長老所在的逢國相距不遠。
和良妖正國一樣也與連舟山合作,不過合作的深淺天差地別,許多人眼中石魚國已經是連舟山的傀儡。
他想了一息,道:“存亡大事,豈能孤注一擲。此時機會難得,稍縱即逝,於良妖正國有大利,於連舟山同樣如此,請山主三思!”
一片死寂中,水霧逐漸稀薄。
巨流又取出一個寸許高的小葫蘆。
正要祭出時,伯頑搖了搖頭,道:“你去萬缶水泉,午夜之前有人會去見你。”
“是!”
盧通拱手行了一禮。
“巨流,今日之事止於此地,不容外洩半分。”
“明白。”
水霧消失不見。
巨流如釋重負地長吐一口氣,苦笑道:“盧國主,如此大事,下次最好提前透露一二,也讓我有所準備。”
“辛苦長老,下次一定。”
盧通客套了一句,匆匆離開礁林,返回術書城傳了幾道命令,立即朝萬缶水泉飛去。
萬缶水泉。
當年種在水底蓮花已經長出了水面,一朵朵大小不一的百色蓮花盛開,眾多蛙蜥、蜂蝶、龜鯉等在水中遊動。
“師兄。”
玉潮從水下游出,揮手招了一朵尚未盛開的花骨朵,隨著神性散出,花骨朵迅速綻放變成一朵丈許大的蓮花。
二人落入蓮內。
盧通徑直坐下,道:“師妹,今晚借寶地一用,會見一位很重要的道友。”
“是誰如此重要?”
玉潮鋪開一張蓮葉,擺出茶具,又找來花露、花蜜等開始沏茶。
盧通莫名放鬆下來。
“不知道。”
“不知道?”
玉潮沒有懷疑盧通故意隱瞞,二人的交情已經遠超尋常,只是有些疑惑。
盧通笑了下,開始從頭講述。
許久之後,盧通終於講完,端起茶杯一口飲下,道:“上一場只是牛刀小試,這一場才是真正的生死大戰,希望伯頑山主可以全力協助。”
玉潮添滿茶水,嘆了口氣,道:“師兄屢次幫我,我卻不能幫師兄渡過難關,實在無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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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妹。”
盧通攔下玉潮的話,道:“師妹坐鎮北方,可以解我後顧之憂,換了別人,我如何敢傾力出擊。”
濟國實力強大,若非典四兒、玉潮一起阻攔濟國,哪怕機會再好也不敢擅動。
玉潮抬起頭,擠出一絲笑意,道:“神界已經煉化小半,我給師兄開闢了一方洞府,師兄修行遇到關隘,可以前來破關。”
“好。”
入夜,湖面上彩光繽紛,各色寶蓮發出微弱亮光。
水流也泛著藍光。
一尾尾熒光小魚在水中遊走,偶爾閃過一頭龐大水神。
盧通獨自飲茶。
玉潮側臥在一片蓮葉上,眉心放出五彩光華,光芒如水,從蓮內流出與整片水域連在一體。
水下一頭形似蛟龍的水神遊過。
玉潮睜開眼,坐起看向東北方向。
“師兄,來了。”
盧通起身看去。
玉潮跟著站起,揮手凝出一面水鏡,鏡中是一艘孤舟,一個眉眼模湖的青衫修士盤坐在甲板上。
“還有三百四十裡。”
“認識嗎?”
玉潮看了一會兒,抬手撫過水鏡,畫面變得更加清晰。
一張青醬色方臉,眉毛極濃,雙目好似兩把斷刀,透出的氣勢十分威嚴。
盧通心神稍穩。
法力易得,氣勢難成。如此氣勢,一般人養不出來,裝出來也活不久。
青衫修士抬起頭,似乎看到了二人。
玉潮眼神微動,盯住青衫修士橫擺在膝蓋上的長劍,輕聲道:“弘定?”
“什麼?”
盧通覺得有些耳熟,可是一時間又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玉潮道:“當年被劫走的仙船之一。”
盧通回想了一下,瞬間精神一震。
列國初立時,截水湖中不少仙船被人襲擊,累計丟失了十多艘仙船,弘定仙船似乎就是其中之一。
一瞬間腦海中接連鑽出幾個念頭。
他看著迅速靠近的孤舟,道:“連舟山啊,到底低估了他們。”
這次成了,順勢入手,與良妖正國合作入駐三國;
不成,弘定仙船名義上是丟失的仙船,與連舟山沒有關係。
盧通斂起雜念,問道:“他們實力如何?”
“很強。”
玉潮散出幾道神力,道:“當年弘定仙船也是大能親自執掌,丟失時很多人大受震動,也讓許多仙船擔驚受怕了許久。”
“大能弟子……”
盧通臉色放鬆許久,邁步走出蓮花,道:“走,我們去迎接這位道友。”
“好。”
月光下,水面如鏡。
一艘孤舟迅速劃過,把銀鏡一分為二,突然孤舟停下,沒有一絲波紋綻開,銀鏡瞬間恢復完整。
盧通緩緩落下,道:“良妖正國盧通,見過道友。”
“弘定,青鴉。”
二人互相對視。
青鴉臉色古板,一言不發。
盧通道:“伯頑山主可曾與道友講述清楚?”
“沒有。”
盧通愣了一下,正要開口解釋。
青鴉站起道:“不必廢話,只需告訴我要殺哪個。”
盧通和玉潮對視一眼,重新打量了青鴉一番,道:“就你一個人?”
“夠了。”
“誰都能殺?”
“可以。”
“一國之主呢?”
“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