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氣殿。

盧通盤坐在榻上,面前懸著兩條遊血蛭。

“呼!”

他吹出一口法力,兩條遊血蛭同時一分為二,殘軀蠕動,迅速變成四條遊血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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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同時,主魂察覺到兩股劇痛,下一瞬劇痛變成四道。

“嘶……”

盧通輕吸一口涼氣。

神魂中的痛意,與肉身的痛意截然不同。

肉身的痛可以麻痺。

而神魂的痛意,每一次都痛徹心扉。

盞茶之後痛意逐漸平緩,他張口吐出四枚血種,裹住遊血蛭分別化作花枝雷龍、鐵瘤蛟、戴月猴梟,還有剛剛修成的無竅白象。

盧通體會了一番,喃喃道:“遠了。”

分魂弱了,主魂、分魂之間的距離遠了,彷彿隔了一層輕紗。

他心神微動。

花枝雷龍、鐵瘤蛟同時飛出去,在殿內東突、西竄,看起來和之前沒有任何分別。

盧通逐漸放心下來,運起法力,裹起戴月猴梟、無竅白象,開始祭煉新的分身。

三天後。

小青鳥進入殿內,道:“國主,章殿主求見。”

“請進來。”

盧通斂起法力。

章橋進入的殿內,道:“國主,三天後午夜時分,謹王在雪橋城恭候國主。”

“只有謹王一人?”

盧通眉頭微蹙。

靜王除了自己,背後還有眾多脈主、長老。而謹王,除了手下心腹外,只是一個孤家寡人。

章橋道:“申長老說,靜王不方便親自前往,事後由謹王轉告。”

盧通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說,他們有沒有瓜分血煉的念頭?”

“既然答應見面,應該有些興趣,不過靜王不出面,興趣恐怕不多。”

雖然沒有見過面,但是良妖正國的心思已經十分明顯,靜王、謹王等不會看不出來。

盧通緩緩點頭,道:“血煉國現狀如何?”

“根據徐陵的訊息,血煉國已經啟用了深埋地下的隱藏地窟。另外咆川喚回了幾批心腹,那些人原本是抵禦寶國、牽制靜王。”

“我們折騰一場,倒替靜王開啟了枷鎖。”

“徐陵還打聽到一個訊息,靜王接見過寶國的修士。”

“嗯?”

盧通抬起眼皮。

章橋道:“靜王有三條路可以選,一是輔左咆川,二是自立一國,三是投靠寶國。依我之見,第一個機率最高,會見寶國、約見國主,都是為了和咆川討價還價。”

“為什麼?”

盧通抬手示意章橋坐下。

章橋嘆了口氣,坐下道:“若是立國,西有血煉國、東有寶國,靜王未必有膽量一爭天下,就算他有,他背後的長老、脈主們也未必願意冒險。”

“有理。”

章橋繼續道:“至於投靠寶國,寶國是當年的宗主一脈,實力遠勝過咆川,去了反而不如在血煉國自在。”

盧通心中升起一些陰霾。

“徐陵沒了,靜王、謹王無人可制,又有強敵襲擾,靜王可以獅子大開口了。”

“我有一個想法,只是沒有太多把握。”

“說。”

“買通申長老,許以重禮,讓他擾亂靜王的謀劃。”

“如何擾亂?”

“尚未考慮周全。申長老極其貪財,若想從這裡下手,必須捨出大好處。”

盧通思索了一番,道:“申家實力如何?”

“申長老是元嬰境,族中還有四個金丹。”

盧通略作沉默,眯了下眼睛,道:“告訴他,良妖正國若是吞下血煉國的國土,其中產出的三寶之氣,我願意分出五成送與申家。”

“只有許諾的話,怕是不夠。”

“還要什麼?”

“起碼,起碼再要一株三千年的靈草。”

盧通咬了咬牙關,道:“可以,先去向抱容真人求助,若是沒有再從水室城採買。”

“是。”

……

雪橋城。

城外有兩座險山,山巔捱得極近,透過一條白玉古橋連通,雪橋城因此得名。

深夜時分,城內、城外燈火極亮,一隊隊修士來回巡視,遠處傳來一聲聲震天轟鳴。

盧通落向古橋。

一個臉頰粗糙、嵴背寬厚的青年站在橋上,拱手道:“見過盧國主。”

“鹹赫道友。”

“略備薄酒,國主請。”

“好。”

古橋上鋪了一層地毯,正中央橫擺了一條長几。

二人分別坐下。

鹹赫端起酒壺,倒了一杯酒,遞過道:“當年宗門傳下的佳釀,革風師兄特意託我帶來,請國主品嚐。”

盧通接過酒杯,問道:“靜王為什麼不來?”

“是非之地,這裡已經被燕昆佔去,我若不是之前被關入鎖煙山,一些手下遷居附近,也不方便突然靠近。”

鹹赫又倒了一杯,舉起酒杯,道:“我代師兄,敬國主一杯。”

“好。”

二人一起飲下。

盧通放下酒杯,腹中酒液散開猶如一個個細小手掌撫摸。

酒很好,可是沒有閒心品味。

他看著鹹赫,道:“咆川可曾命你攻打燕昆?”

鹹赫點了下頭。

盧通道:“道友打算如何?”

鹹赫沉默了一會兒,填滿酒杯,道:“承蒙國主關照,我才得以有今日。戰場上多是神墟中的舊友,我不願與他們為敵,只能繼續拖延下去。”

盧通眨了下眼。

他對鹹赫有恩,若不是劇黍常年派出四爪烏凋,屢次贏得生死擂,鹹赫很難成為謹王。

可是鹹赫若是心懷感恩,二人不至於這麼多年了才第一次見面。

“多謝道友!”

盧通端起酒杯。

二人再次一飲而盡。

盧通放下酒杯,道:“有一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

“國主但問無妨。”

“道友每年可以分到多少三寶?”

鹹赫愣了一下,低下頭,手指來回轉動酒杯,一息後才道:“不多不少。血煉國雖然是大國,可是有國主、師兄、眾長老,我雖然是謹王,但也只夠修行。”

“大國弊病。”

盧通搖了搖頭,道:“國中老人太多,無所事事卻佔據了大把好處。”

鹹赫沒有接話。

盧通等了半息,道:“謹王可有意執掌一國?”

“什麼?”

鹹赫抬起頭。

盧通指向不遠處的城池,道:“就是這裡。你若願意的話,我們現在就去找燕昆,以後你們共分一國。”

鹹赫神色猶豫,過了許久才搖頭道:“這裡是血煉國的地方,你們守不住的。”

“若是守住呢?”

盧通心中安定了許多。

鹹赫心動了,無論這次答應不答應,只要靜王、謹王、申長老等不是一條心,良妖正國就還有機會。

鹹赫仍舊搖頭,道:“我不能背叛師門,也不能對不起師兄。”

盧通端起酒壺,給鹹赫倒了一杯酒。

“為何不讓靜王也自立一國?亡國之主隨處可見,你們有人、有實力,成為國主可以自享所得,不必再受人猜忌。”

“國事紛亂,不好輕易涉足。”

鹹赫捏著酒杯,看起來若有所思。

盧通繼續寬慰道:“立國而已,看起來困難,做起來反而容易。只需要找對盟友,再一起抵禦強敵,如此最少也能享受千年富貴。”

鹹赫有些不明白。

盧通笑了下,道:“周圍百國,唯有濟國才是霸主之國。我們這些人爭來爭去,只是想多佔些地方,最後賣給濟國,換一個好前程。”

“咆川也是如此?”

“他擋不住弱囂,除了如此,還能如何?”

盧通端起酒杯一口飲下,繼續道:“這筆交易,只有國主才有資格加入。國主之下,全部是交易的籌碼。”

鹹赫蹙起眉頭,遲遲沒有飲下酒。

盧通道:“機會不等人,此番不成,下次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興許再也沒有下一次。”

盧通起身走到橋邊,獨自看著下方的城池。

過了許久,鹹赫走到旁邊,道:“請國主稍等幾日,我回去便轉告給師兄。”

“若是靜王無動於衷呢?”

鹹赫蹙眉不語。

盧通拍了下鹹赫的肩膀,道:“成事在己。不瞞道友,我有心吞下一塊血煉國的領土,不過血煉國足夠大,容得下我,容得下靜王,也容得下你。”

……

紫氣殿。

徐徐行進入殿內,道:“師尊。”

“什麼事?”

盧通睜開雙眼。

徐徐行道:“弟子準備前去千泉國,特意來向師尊辭別。”

“他們又邀請結盟?”

“沒有。章殿主說,若是千泉等國攔住鑑澤,濟國或許不會急於進攻,可以緩解我們的壓力。”

盧通想了一下,從榻上站起,走過去道:“那邊一盤散沙,不是一件容易事。”

“嗯,章殿主指點過我,澹醉師姐也會一起同行。”

盧通神色微滯。

澹醉,和沉素一樣,也是章橋的弟子。

章橋有意撮合徐徐行、沉素,盧通也樂見其成。可是徐徐行對沉素沒有一絲情意,反倒是和澹醉日漸親近。

萬幸沉素也沒有喜歡過徐徐行。

“執關也去嗎?”

“嗯,師兄沿途保護我們。”

盧通想了一下,搖頭道:“執關留下,他太顯眼了。你們隱藏身份,先去水室城,讓章殿主僱傭幾個五牙力士沿途護送。”

“是。”

盧通取出玉瓶,灌入十滴血靈,遞過去道:“人心無道,敵友難辨,凡事多加小心。”

“多謝師尊,弟子記下了。”

……

轉眼又是半個月。

西方,與濟國的廝殺從未停歇,每天折損少則百人,多則千人,一筆筆賞賜接連送去前線。

北方,濟國每天造冰、良妖正國每天破冰;

東邊,兩國邊界變成了犬牙交錯的模樣,而且每天都在變化。

一條條性命隕落,天上逐漸匯聚出一團團紅雲。

“轟隆!”

血煉國的最東方響起一聲巨響。

半個時辰後,章橋神色欣喜,快步走進紫氣殿,道:“國主,申家出手了。”

“對誰出手?”

盧通瞬間精神一震。

章橋道:“寶國,申家偷襲了寶國的豬柳山,寶國已經開始反擊!”

盧通散出法力,匯聚成一副地圖。

章橋走過去,伸手點在血煉國東北角的更外面一截,道:“就在這裡。”

盧通眼睛一亮,道:“好地方!立即派人去寶國,邀請他們一起進攻血煉國,他們取血煉國的東北,我們取西北,瓜分血煉國,指日可待!”

“我親自過去。”

“好。”

章橋大步離開。

盧通又看了幾眼地圖,長舒一口氣,道:“小青鳥,速速通知玉潮國主,告訴她終戰將至。”

“是。”

……

寶國一動,氣象瞬變。

截水湖上,盧通、玉潮站在甲板上,看著遠處翻滾的赤雲,還有岸上無數個拼殺的人影、妖影。

良妖正國擅長化妖,血煉國擅長鍛體。

兩國修士相遇後,沒有任何多餘的花哨,只有一次次的拳爪交加、性命相搏。

“轟、轟……”

數百尊火麟沖天炮一起怒吼,在血煉國內炸開一片片火雲。

“嗖、嗖……”

血煉國的分影箭匣也一起呼嘯,射出黑雲一般的密集箭失。

“師兄,死了好多人。”

玉潮有些不忍心。

盧通看著遠處,神色沒有一絲波動。

“師妹覺得什麼是戰爭?”

說完不等玉潮開口,他直接說道:“戰爭就是死人,死敵人、也死自己人,誰死得起,誰就能贏。”

玉潮低下頭。

可是船邊已經飄滿了屍體,浪花濺射,其中也透著一絲絲的血線。

玉潮又抬起頭。

“我們也是一樣嗎?”

“當然。”

盧通看向天上的血雲,道:“不過也不完全一樣。這些人拼命是因為天上有人需要他們去拼,我們拼命是為了自己。”

“誰敢來戰!”

天邊傳來一聲怒吼。

盧通踏出一步,化作一抹血光遁出去,道:“走吧,我們的敵人來了。”

“嗯。”

玉潮緊追上去,爵天牛、爵名峰、徐陵、舍鹿、鳴鳳等也一起跟上。

亂石如林。

驚濤拍岸。

一具具屍體被水浪捲起,狠狠地拍打在礁石上,一眼看去猶如一片殘屍肉林。

咆川站在礁石上,背後聳立著一個個人影。

福王、靜王、大弟子世真……

盧通率人趕到。

寶國方向也遁來兩個元嬰真人,一頭元嬰境真妖——寐鯢。

“盧通!”

眾人中咆川唯獨盯上了盧通。

盧通道:“咆川,又見面了。”

“哼!”

咆川冷哼了一聲,挨個掃過眾人,道:“今日不比輸贏,分生死,以天為擂!哪個敢站出來?”

眾人紛紛變色。

盧通側頭看去,爵天牛、徐陵、舍鹿等紛紛低下頭。

人人驚懼。

所有元嬰真人都是位高權重,沒人想拼命,尤其不想替“別人”拼命。

旁邊寶國的三個也是如此,其中一人道:“咆川,你貴為國主,又沒有步入絕境,何苦以性命相搏?”

咆川沒有理睬,繼續盯著盧通,道:“世真,你上!”

“是!”

一個臉頰泛青的修士走出來,手持一杆長槍,道:“誰來和我比命?”

“呼!”

盧通吐出一口氣,緩緩走出,道:“我來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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