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大殿最深處。

盧通洗漱之後,進入一個空房間,直接盤坐在地上。

“呼!”

他長吐一口氣,開始平復心緒,近一刻鍾後取出一張白紙。

白紙無瑕。

無字仙書。

四聰真人在卷軸中,恭賀一番後,詳細介紹了祭煉之法。

盧通捧著紙張,略作回憶,運起《赤雲真經》。

神魂世界,除了神魂外,手上多了一抹白光,大小和外面無邊世界的紙張一樣。

靈氣匯聚。

金丹外的法力煙霧開始翻滾、變幻。

手中白光散出一道道光芒,光芒如煙,匯入靈氣中一起被煉成法力,隨後法力又被攝入白光。

近一炷香後。

白光變得十分“刺眼”,把整個神魂世界照得通明。光芒中,開始凝聚出一個個殘缺不全的扭曲字元。

盧通一刻不停,又運起一氣真君賜下的《赤雲化妖經》。

光霧氤氳,字元流轉。

又是許久之後,白光開始收攏,最後重新變成一抹紙張模樣的白光。

他斂起法門,睜開雙眼,紙張仍然在龍爪中,沒有絲毫變化。

盧通輕吐一口氣,運起法力灌入其中,同時抬爪撕開一道傷口,引出精血、血靈等灌入紙張。

白紙,寬六寸、長七寸半,猶如一口深潭,一刻不停地大肆吞噬。

又是一炷香過去,法力、精血等無法再灌入。

他停下手中動作。

紙張依然潔白,不過光芒中多了一些猶如蛛網的細密紋路。

還剩下最後一步“神魂祭煉”。

盧通稍作休息,把白紙放在眉心,再次沉入神魂世界,催動金丹,感應眉心位置。

下一瞬,一抹白光遁入神魂世界。

運起祭煉法門。

白紙懸在頭頂,散出億萬道白光,每束光芒都好似一條根鬚,扎入神魂中,朝金丹、手、腳等每個角落生長。

每長一寸,光中都多出幾枚完整字元。

盧通沒有刻意動念,不過眼前不自覺地浮出往日修行過的一幕幕。

血甲蟲、紫血、血種、血靈……

不知道過了多久,“視野”中全部變成白色,以及無數閃爍銀光的字元。

白光、字元迅速褪去。

心神中多了一道法門。

盧通睜開雙眼,仔細回味一遍,然後定定地坐在地上,許久沉默後,喃喃道:“又是一道‘邪法’。”

……

殘香樓,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搬家是大事,收拾家當、變賣財物、拉攏心腹、遣散人手等,每一樁都是費心事。

九夫人忙了一整天,返回湖心大殿,蹬掉軟靴,爬上赤銅長塌一把奪過盧通嘴裡的菸斗。

“忙了一天,也沒個人搭把手。”

盧通神色低沉,斂起心中念頭,抬手招了一下。

九夫人躺下去,枕在鱗甲上,換上新菸草。

盧通探出指爪,爪尖炸開一道雷芒,點燃菸斗裡的菸草,道:“收拾完了?”

“早呢。”

九夫人吸了一口,用力吐出去,道:“東西太多,扔了可惜,帶走麻煩,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扔了,去了再買新的。”

“說得輕巧,都是好不容易攢下的,買下新的用著也不順手。”

“那就帶走。”

盧通心裡有其他事情,隨口應付了一句。

九夫人搖了下頭,道:“小的好帶,大的怎麼帶?這個宅子,當年費了好大功夫才到手的。”

盧通沒有心思再理睬。

九夫人又吸了兩口,放下菸斗,側過身抓住一根尖角,道:“怎麼了?從那天出來就心不在焉的,到底什麼功法?”

盧通沉默了一下,道:“邪法。”

“什麼邪法?”

九夫人知道盧通修過邪法,而且不止一次,如果只是普通法門,不會如此模樣。

盧通低下頭,看著九夫人的肚子,探出龍爪輕輕拍了一下。

“這裡的邪法。”

九夫人也低下頭,看了一眼不禁心中一寒,道:“什麼意思?”

“化去肉身,遁入母胎,同時重造肉身、破入元嬰。只有一次機會,成了就是真人,不成身死道消。”

十月懷胎,凝血、兆胚、定神、鎮形、安神、滋靈、開竅、降靈、定命、氣血足。

無字仙書賜下的法門,正是源於胎兒成形。

先化去肉身,變為一道血靈,與神魂一起遁入母胎,借地重造肉身、凝聚元嬰。

這道法門十分契合。

他懷疑,極可能是因為神魂、肉身不一樣,所以才有了這道邪法。

九夫人摸著肚子,猶豫了幾下,道:“要不我們離開時買幾個丫鬟帶走?”

“不用。”

盧通搖了搖頭,重新躺回去。

十月懷胎,胎兒所需的一切都源自母親。

這道法門也一樣。

短則十月、長則可能達到幾十年,一切所需都源自母胎,其中包括金丹大修士的每日修行、重造肉身、突破元嬰等。

普通女人活不過幾天。

母胎一死,前功盡棄,而且肉身已經煉化,沒有了母胎庇護,一樣活不了太久。

九夫人沉默了一下,道:“普通人不行?”

“嗯。”

又是片刻沉默。

九夫人抓住龍爪,道:“那,我呢?”

二人對視一眼。

盧通笑了下,一把拉入懷裡,道:“瞎想什麼。”

金丹境母胎,若是海量靈氣、丹藥、天材地寶等輔左,或許有幾分可能。不過即是可以承受,經此一遭大機率會淪為廢人。

母生子,自然造化,母親主動哺育嬰兒。

這道無名法門是後天之法奪先天之妙。

法門極其霸道,強行從母胎吞噬所需的一切,猶如當年法源鬼城種植比天米、四芯芝麻等,不顧後果,肆意拔取地脈。

……

半個月後。

一艘凋著彩花、掛著紗帳的鳳形飛輦,載著近五十人離開虎口關,朝北方飛去。

輦上。

盧通坐在長幾後,隨手擼了一把執關的尾巴,道:“百里道友,你為什麼要離開雲英城?”

一個胖女人懶洋洋地躺在方榻上。

百里幼珍。

盧通、九夫人好不容易收拾妥當,準備離開時,百里幼珍突然找上門,說要一起前往術書仙船。

百里幼珍盯了執關一眼,道:“還不是那個亂七八糟的禮法,說什麼禁止輕浮、放蕩之風,哼,萬欲窟那麼大的地方不管,整天盯著我一個小女子。”

盧通微微搖了搖頭。

禮法也是丁楚定下的,一直盯著百里幼珍,應該是為了對付百里家。

丁楚雖然走了。

但是法已經立下,國主、家族的矛盾也沒有化解,爭鬥才剛開始,遠遠沒到結束的時候。

一路走、一路停。

近一個月後,輦上眾人全都有些疲憊,連執關也有些心不在焉。

九夫人提著菸斗,站在輦邊解悶。

看到西邊的樹林中有一個湖泊,神色稍震,回頭道:“前面有個湖,過去歇歇?”

“好。”

百里幼珍立馬來了精神,起身道:“這麼久,早該洗洗了。”

“執關,去探路,看看周圍有沒有人。”

盧通吩咐完,執關“嗷”地吼了一聲,縱身飛出車輦,落入下方樹林。

車輦落下。

湖泊狹長,寬二十餘丈,長不見首尾。兩側樹木茂盛,陣陣微風吹拂,帶起湖水一起盪漾。

盧通心神放鬆幾分,龍爪輕點,落在湖邊,隨意掃了一眼,收回視線後神色稍變,重新看向水下。

湖水還算清澈,水中一尾尾大魚成群遊動,看起來十分肥美。

不過除了魚,還有很多蠕蟲。

蠕蟲長近三尺、細如髮絲,像染成白色的遊血蛭。

他用力嗅了幾下,隱約聞到一股臭味,不禁蹙起眉頭,朝風吹來的方向看去。

看了兩眼又轉過頭,看向風吹走的方向。

“薄親兒,去燒點水,準備洗漱,再打幾尾魚上來。”

百里幼珍使喚身邊的小廝。

盧通道:“等一下。”

“怎麼了?”

“不太對。”

他環視一週,大聲喊道:“執關!”

“吼!”

樹木晃動,執關從林中竄出,嘴裡還叼著一個人的衣裳,鬆開口道:“師父,有人,藏在樹幹裡。”

盧通遊走過去。

一個血人,已經昏迷不醒,渾身都是血漬和汙垢,肩上、頭上、身上有好幾處傷痕。

他略作思索,道:“這是什麼地方?”

百里幼珍喊道:“冷憐兒,過來!這是哪裡?”

車輦是百里幼珍的家當。

架車的人,也是百里幼珍的屬下。

一個臉色白淨的小廝跑來,手腳忙亂地找了半天,猶豫道:“昌國,這裡好像是大彎灣,前面應該就是廢缺國,不太對,好像有一條千家河。”

“走吧。”

盧通心裡有了猜測,道:“上輦,去下面看看。”

一行返回輦上。

順風、沿湖而走,走了一炷香後,空氣中多了一股十分刺鼻的腐臭。

“那是什麼?”

“啊!”

“好像……好像是死人!”

車輦上響起一聲聲驚呼。

白脂屍河。

湖泊的盡頭是一個“堤壩”,一共不知道多少具屍體,血水流走,剩餘的油脂皮肉泡得發白、發漲,最終形成一條綿延數里的大壩。

河水堵塞,這才形成了湖泊。

“怎麼會這樣?”

九夫人十分驚駭。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死人,書上看到的屠城再慘烈,也不如親眼所見的萬分之一。

百里幼珍也沒了輕浮之色。

“呼!”

盧通吐出一口氣,心頭微沉。

太快了。

早知道列國會廝殺,沒想到竟然如此之快,而且廝殺之慘烈,似乎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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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短暫波折後,一行人繼續向北,歷時近三個月終於抵達幼狐國。

盧通表明身份後,十分順利的進入幼狐國。

“上師留步!”

狂風吹拂、神力匯聚,化作一尊神靈。

魚身、四對鳥翅,尾巴像一條長蛇,看起來和庸慵有幾分相似。

車輦停下。

盧通飛出輦外,道:“什麼事?”

“神王想見上師,正在小頭山等候。”

“小頭山?”

盧通有些意外。

小頭山,以前去過這個地方,離鼓水小城只有幾十裡。

“帶路。”

一座不起眼的山頭。

山上金光閃爍,各種模樣的神兵神將,把守小山,以及周圍的幾座山頭。

盧通落在山巔。

“盧兄。”

庸慵,幼狐國的神王,

依然是鷹頭、蛇身、燕翅,不過氣息渾厚了許多,渾身閃爍金光,彷彿貼了一層亮金。

盧通點了下頭,道:“庸兄找我,有什麼事?”

庸慵看向西方。

盧通也轉過去,找了一息,看到一個旗杆後,瞬間童孔微縮。

一杆大旗。

九丈高的旗杆上,一張毛茸茸的巨大旗面隨風擺動,旗面上可以看見一個個排列整齊的狐頭、狐尾。

“那裡是濟國?”

“嗯,這裡是兩國邊界。”

庸慵看向盧通,道:“盧兄,你若願意帶術書仙船,與幼狐國結為盟友,我等定有厚報。”

盧通皺起眉頭。

“庸兄,你應該知道,我雖然是上師,但也是外人。”

庸慵張了下鷹喙,道:“以盧兄的心智,我相信一定可以促成此事。”

說完丟出一枚令牌。

盧通接住令牌。

一股莫名的氣流湧出——神力,像靈氣,卻又是有主之物。

“這是?”

“遵天令。盧兄胸懷大志,必然不會屈居於人下。以後若是有意立國,持此令牌,可以前往遵天商會尋求助力。”

盧通心頭一跳,勐地睜了下眼,道:“還可以立國?”

“當然。立國、亡國、復國,週而復始;小國、大國、霸主之國,廝殺不止。此事說來複雜,時機到了,道友自然可以看到機會所在。”

“什麼時候?”

庸慵笑而不語。

二人對視三息。

庸慵搖了搖頭,道:“十年一小打,百年一大打,大打時可以吞併別國,在那之後才有機會。”

盧通認真記下,翻手收起令牌,道:“結盟之事,我會轉告雲傲真人,至於能否促成,我不敢保證。”

“多謝!盧兄出面,此事起碼有九分把握。”

……

術書仙船上,繁華依舊,看起來和離開時一模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盧府。

一行人進入府內。

盧通喊道:“秋棉、冬棉,出來招呼客人。”

雲傲送的侍女沒有出來,反而出來了一對男女。

“拜見師公!”

盧通有些疑惑,略作思索,道:“你們是祁本正、祁若純?”

“嗯,師公,師父正在後面休憩,我這就去告訴師父。”

“忘秋也來了?”

“嗯,來了快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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