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小樓。

一張屏風上寫著六個大字:

“黃金一百萬兩”。

後面擺了一排空白屏風。

盧通提著筆,站在屏風前思索。

九夫人摟著幼虎,道:“一百萬兩黃金,不好攢。最近生意難做,鏡心走了這麼久,有些人已經忍不住,開始動手試探。”

此事早有預料,盧通沒有多少意外。

“誰?”

“很多。賣茶的生意斷了,月崖山不賣我們茶葉,轉頭去和新城主合作。從晏家繼承的幾座菜園、菜鋪,今年被玉蔬商會盯上了,我們賣什麼、他們賣什麼,壓價壓得厲害。還有法衣、符籙鋪……”

他蹙了蹙眉頭。

口子一開,猶如山崩,擋都擋不住。

“你有什麼打算?”

“及時止損,把保不住的生意都賣出去。以後專心做糧行、山貨,這兩種生意就算被盯上,他們也搶不走。”

“行,能賣多少銀子?”

“還沒細算,應該八十萬兩左右。”

“這麼多?”

“不多,有鋪面、有倉庫,到手就能賺錢的生意。要不是沒有別人能接手,說不定能賣一百多萬兩。”

“賣了吧。我不是一頁宗弟子,鏡心走了、銀青也無心插手,早賣早乾淨。”

人走茶涼。

一頁宗弟子眾多,鏡心的名頭,還沒有到人走了仍然可以嚇住別人的地步。

他抬手在第一面屏風上寫下:

白銀八十萬。

寫完看了一眼,笑著道:“不錯,剛開始湊齊了接近一成,是個好兆頭。”

九夫人搖頭苦笑。

“殺雞取卵,也只能取出來這點了。”

“沒事,我們的雞殺了,可以殺別人的雞。”

盧通走到第二個屏風上,寫了一個名字。

“謝商?”九夫人臉色有些猶豫,“其實,當初說殺他是氣話,不用專門盯著他。”

盧通搖了下頭,問道:“一大塊肥肉,是不是氣話都該殺。金勿皺呢,最近有沒有來?”

“來過兩次,兩次都問過你什麼時候回來。”

“告訴她,我要見雄真弓。”

……

進入夏天,天氣一下變得燥熱。

盧通盤坐在樓船盯上,仰頭看了一眼太陽,道:“剛入夏就這麼熱,再過兩個月還了得。”

“這兩年怪得厲害。”

旁邊支了一頂紗帳,九夫人正躺在裡面,從額頭、到腳尖,塗了一層白米蚌的蛛粉,看起來像個雪人。

盧通若有所思地收回眼神。

以前在書上看過,元嬰之上的大能出手,可以引動天氣變幻。

去年冬季,一整個冬天都是暖冬。

今天入夏又異常炎熱。

持續時間如此之長,波及範圍也極廣,肯定有大事發生,而且說不定是仙人出手。

他低下頭,心中念頭閃動。

大變中,有大危險,也有大機緣。

天下宗門弟子、家族子弟數不勝數,如漫天烏雲遮蔽了天日。沒有背景的修士,只有在小亂、大變中才有出頭的機會。

“不能慢,我得趕上去。”

“趕什麼?”

他沒有理會,取出一撮長毛。

金丹境風狼的毛髮。

沒有顏色,彷佛不存在一樣,湊到太陽前才能看到一抹水波般的長線。

盧通呢深吸一口氣,運起《正逆血錄》,朝長毛中打入法力印記。

時間流逝。

臨近黃昏,太陽依然金燦燦的,看起來和大正午一樣。

陣法被觸動。

九夫人閉著眼道:“含巧來了,我不方便起來,你問下什麼事。”

含巧、凝雅,殘香樓的侍女。

盧通揮手打出一道法力,湖面上的霧氣散出一條通道。

“什麼事?”

湖邊一個人影舉起一封信,喊道:“回老爺,一頁宗送來一封信,讓老爺明天過去一趟。”

霧氣捲過,托起信件。

盧通接過信。

封皮上沒有字,不過他已經知道是誰送來的。

紙張如玉,抱容真人的手筆。

拆開信,裡面只有一行字:明早上山,修行送親身法。

他收起信,朝旁邊瞥了一眼。

“別敷了。”

“急什麼,才敷了一面。”

“一面可以了,我明早上山。”

……

抱容山,一派喜氣洋洋,小徑兩側種滿了豔紅大花。

盧通走到山腳。

一個穿著綵衣的女修迎過來,道:“可是擒氣宗的盧師兄?”

“不錯。”

“師兄請隨我來。”

繞過山腳,遠遠看見一處開滿蓮花的池塘。

池塘內一頭幽藍水獸正在戲水。

外形似馬,不過比尋常馬獸更長。渾身佈滿幽藍色水紋,四條腿的關節處,長著四個披毛短翅。

盧通看了一眼,不禁挑了下眉頭。

“那是幽澤龍馬?”

“對。她和師兄一樣,也去給小姐送親。”

他緩緩點了下頭,心中暗驚。

幽澤龍馬,大多藏於峽谷深潭中,極少出現在人前,比蛟龍還少見。

“還有誰去送親?”

“已經上山的,除了盧師兄、三水師姐外,還有白罡師兄,他是煙首白陽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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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修剛說完,天上傳來一聲鳴叫。

“叮!”

聲音異常清脆,如同金屬碰撞。

盧通側頭看去。

晨光烈日中,一團刺眼的白光從山腰飛來,迅速落在池塘邊一顆大樹上。

“又來了一個。”

白光迅速變弱,最後只留下頭頂一簇刺眼亮光。

煙首白陽鳳,食金之鳥。

渾身披了一層金屬羽毛,恍如銀鑄。身下有一對利爪,翅膀中央也有一對尖爪。

盧通看著前方,心中升起一股十分復雜的情緒。

被當做珍禽異獸,有辱臉面。

可是……

和世間少有的龍馬、白陽鳳,肩並肩一起抬攆,竟然有一些與有榮焉的欣喜。

“他媽的,活回去了。”

盧通小聲都囔了一句。

旁邊,女修眼睛瞪得滾圓,不敢相信竟然聽到了一句像罵人的話。

“盧師兄,你……”

盧通瞥了一眼,搖頭道:“沒事,信上說修行送親身法,是什麼法門?”

“落地生蓮,白罡師兄傳授法門。”

“好。”

他邁步走到湖邊,拱手道:“擒氣宗盧通,見過二位道友!”

“白陽山,白罡。”

幽澤龍馬瞪著眼睛,慢慢遊到湖邊,盯著盧通的雙腿,唇邊長須上下抖動。

“奇怪!像墨麒麟、又像火麒麟,爪子也不對,三爪還是兩爪?”

盧通笑了下,道:“道友見多識廣,兩爪火麒麟。”

“不像。”

碰到行家了。

他臉色不變,繼續道:“半妖,血脈混雜,各種血脈七七八八都有一些。”

幽澤龍馬看了許久,終於點了下頭。

“的確混雜。我乃步蟾河三水,聽過步蟾河嗎?”

盧通搖了搖頭。

“沒見識。”

幽澤龍馬小聲說了一句。

盧通眼角跳了幾下。

白罡扇動翅膀,飛到半空,脆聲道:“好了,先辦正事。《落地生蓮》可以腳踩蓮花,真人說要八種吉色,我取白金蓮、三水取幽藍水蓮,你呢?”

盧通運起法力,輕輕踏了下左腳。

腿上的紅色紋路一一裂開,如同睡虎睜眼,瞬間形成一張火網。火網匯聚到第三枚麒麟爪上,湧出一團火焰。

“赤火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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