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飛和做裁縫的邢麗倚有過一腿,這幾乎沒有人知道。而梅斯柏在聽了白雲飛的坦白之後,也沒有再去刨根問底。

自從白雲飛和梅斯柏一起看過邢麗倚跳的廣場舞后,他們又去過幾次,不過白雲飛始終沒有去和邢麗倚說話,也沒有讓她看見他。

沒過多久,天氣稍微涼了,紐木恩高潤分公司就派出工程師前來洽談新業務了。紐木恩高潤分公司派出的工程師與前幾個分公司有些不同,因為派來的是來自瑪裡的女工程師弗洛拉(Flora- Millard)和一名華夏籍工程師兼轉譯狄克(****)。他們的主要目的是向公司的相關工程師介紹所需裝置的結構;只有當他們認為公司的相關工程師具備足夠的理解能力,他們才會下達訂單。

參加洽談的人員有:師攻玉、齊美瓊、馬海均、梅斯柏、白雲飛、童夢瑤。馬海均先把師攻玉和齊美瓊介紹給客戶。師攻玉先對客戶的光臨表示歡迎,接著讓馬海均向弗洛拉介紹了技術部相關人員。馬海均陸續介紹道:

“This- is- Mr.- May , our- senior- engineer- and -engineer -in -chief.”

“This- is -Mr.- Bai, our- engineer.”

“This –is- Miss -Tong, our- engineer.”

狄克也把弗洛拉介紹給大家:“弗洛拉是本次工程技術代表,她主要從事裝置開發和測試驗收方面的工作。”

到這時候,琳達已經接到過紐木恩好幾個訂單了,而跟他們打交道也基本上能做到胸中有數了。

每次接待來自紐木恩魏屯分公司的唐詠景等人的時候,梅斯柏等人往往都會做出冷漠的表情來。這一點曾使師攻玉感到十分不滿。

這一次,師攻玉老調重彈,又提醒梅斯柏等人在接待客戶的時候一定要做到和顏悅色,要有一個謙虛討教的態度。

為了誘導梅斯柏等人做到和顏悅色,師攻玉還說,要順利地接到訂單,即使向客戶低三下四也不丟臉。而他自己每次幾乎都是這樣的。但是,對於梅斯柏等人來說,要做到低三下四其實很難。這可能也確實是他們的不足之處,他們的腦子很難擺脫具體的因素束縛。他們看見唐詠景等人憑藉客戶的地位而自高自大早就心存不服,能夠忍氣吞聲已經很不錯了。紐木恩雖然也有像夏念玫、樊常樹那樣好打交道的,但畢竟不能指望所碰到的一定就是他們那樣的人。梅斯柏等人從來考慮問題就是做最壞的打算。

一提起紐木恩又有人來,梅斯柏就不得不想到唐詠景和章勖那樣的人,因此格外小心。透過一段時間的接觸,梅斯柏等人和唐詠景等人之間也算增加了瞭解,但雙方的態度沒有太大變化。只不過唐詠景的口氣有所緩和;而章勖也改掉了他的口頭禪:“你懂了嗎?”梅斯柏等人知道唐詠景和章勖兩個人的特點,那就是他們自己對清單也好,圖面也好都非常陌生,卻要梅斯柏等人事事聽他們的。

唐詠景的口氣之所以緩和下來,那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在專業上其實沒法和梅斯柏等人相提並論。而章勖改掉那個聽著叫人厭煩的口頭禪,則是源於一件事。

有一次,在章勖提供的裝置規格書裡有這麼一句:

“Range –of-air- cylinder- hardness:HRC50~55.”

梅斯柏看出了其中的錯誤,卻不好直接說,只好問他:“這是什麼意思?”梅斯柏的口氣好像是在向對方請教,實際是提醒對方這句話有問題。章勖仔細一看,臉一紅,趕緊解釋道:“不好意思,這份規格書是別人替我做的,我還沒來得及檢查,還有待完善。”他也知道,氣缸是不會規定硬度的,所以這是一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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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勖並不是看不出人家的反感,所以,後來他就有所收斂,再不那麼狂妄了,不僅說話的口氣緩和了下來,並且不再在梅斯柏他們面前說“你懂了嗎?”這樣不怎麼得體的話了。對於梅斯柏來說,要使章勖改變態度實在太費勁了。章勖也許意識不到,他對人家說“你懂了嗎?”這句話其實就跟孫子對爺爺說“爺爺,我想撒尿,你懂了嗎?”差不多,都是不懂事的表現。但作為旁人來說,還真拿他沒有辦法。

每次接待紐木恩來人,梅斯柏都要先看對方提供的相關技術資料。任何技術資料裡包含一些錯誤本來是難免的,紐木恩的資料也不例外。

清單上會有規格描述方面的錯誤,圖面上會有材質選用不當、尺寸公差不當、材料規格不當或結構相互干涉等等錯誤。諸如此類的錯誤都應向客戶反映。問題是紐木恩的人並不都是從善如流,也有的愛強詞奪理,碰到這種情況供應商就會很難做。

梅斯柏最怕碰到不懂裝懂的人,因為這種人最難伺候。

比如,圖面上要求零件材料用Q5A,硬度又要達到HRC50,若客戶固執己見,梅斯柏不就左右為難了嗎?又如,一個裝軸承的孔,尺寸標註為∮0±0.,若客戶硬要維持現狀,不就是要梅斯柏出洋相嗎?還有,圖面上要求在厚度為mm的板上攻M1的螺紋孔,若客戶不更改設計,這也會讓梅斯柏頭痛。

一方面,不能得罪客戶,另一方面,又要設法在客戶認可的條件下順利地、正確地完成工程,這確實令梅斯柏有一種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感覺。因此,要梅斯柏保持一張人見人愛的笑臉,恐怕很難。至於齊美瓊對技術部的詆譭,梅斯柏也好,白雲飛也好,童夢瑤也好,都無暇顧及。所以,每遇紐木恩來人,梅斯柏等人都不得不繃緊一根弦,簡直就是如臨大敵,哪兒還笑得出來?——他們的兩眼不是警惕地圓睜著就是冷漠地半閉著,而整張臉只能是緊繃繃的,甚至連妙齡少女童夢瑤也不能例外。難道他們就不能違心地、勉強地裝出一點笑容來嗎?——不能!這就如同要梅斯柏承認自己名叫童夢瑤;白雲飛承認自己已經四十多歲,兒子都已經有十幾歲了;而童夢瑤承認自己曾經嫁過人後又離了婚一樣!

他們又想紐木恩的人來,因為可能接到業務;又怕紐木恩的人來,因為可能會很難伺候。

弗洛拉是第一次來,梅斯柏當然不瞭解她;但他已經看過她這次負責的裝置——Surface- trimmer的基本資料。梅斯柏本來準備回答弗洛拉提出一些技術問題,比如:“你對技術資料瞭解得怎麼樣?”“有沒有看不懂的地方?”“採購和加工方面有沒有困難?”“有沒有發現什麼錯誤?”“對我們提供的資料你們如何進行轉換以便於你們實施工程?”等等。沒曾想她竟做起自我介紹來,那謙虛的態度、敬業的精神倒像她是供應商,而梅斯柏才是來考察的客戶似的;這使梅斯柏感到非常過意不去,苦在他的恩格麗語口語不好,沒法向她表達。

眼見專案交流順利,師攻玉就忙別的事情去了。

這時候,齊美瓊和馬海均就圍著狄克轉,跟他攀談起來。

“你的名字好好聽,‘狄克’!”齊美瓊說。

“這是我在瑪裡起的名字。”狄克說。

“你的夫人也是在瑪裡找的吧?”齊美瓊問。

“我還沒有結婚。”

“那一定是你要求太高,像你這種又帥又有地位的人不知道有多搶眼。”齊美瓊說著就用手去為狄克整理衣服領子,儘管人家的領子本來就平展。

“你太抬高我了吧?”狄克說。

“這是實事求是,”齊美瓊說,“人與人就是不一樣的;我就不能跟你比。我出差去只能住兩百元以內的賓館,你呢,說說看,這次住在哪裡?”

“住在白鶴賓館。”狄克說。

“多少錢一天?”

“八百元,”狄克答道,“也就是跟弗洛拉一起來才能住這麼高的規格;若是我一個人來,也不讓住這麼貴的。”

“你們紐木恩真有錢。”齊美瓊說著露出豔羨的表情。“那會不會包三餐呢?”

“也就是免費早餐。”

“那早餐肯定很豐盛了?都有些什麼?好吃嗎?是甜味還是辣味?”齊美瓊問著,就像她從來沒進過飯店一樣好奇。

這時候,馬海均實在忍不住了,插了一句:“能不能談點正事!”

齊美瓊正在興頭上,哪裡理他,繼續問狄克:“有沒有鵝肝和進口蘋果?”

狄克尷尬地笑了笑,沒有回答;齊美瓊賣弄風情地向他拋去一個媚眼。

“我去為你們煮咖啡。”齊美瓊說著就和馬海均一同出去了。

這時候只見梅斯柏三個人一反常態,每個人都溫情脈脈地注視著弗洛拉。弗洛拉是那種典型的漂亮(pretty –and- charming)女子——她那甜美的嗓音和富於人情味的微笑頗具感染力。她的衣著樸素,態度和藹,有一種內在的求知氣質,和那些慣於裝腔作勢的人截然不同——見了讓人聯想起常在電影裡看到的仙女形象。雖然語言不通,弗洛拉還是感覺到了自己受到了由衷的歡迎。她起身一一向梅斯柏等人遞上自己的名片(Name- card).儘管口語不流利,每個人都說了一句:

“Thank- you!”

“You- are -ele!” 弗洛拉答道,聲音很小但充滿感情。

梅斯柏拿到名片,就像拿到最珍貴的禮物,喜歡得愛不釋手。童夢瑤接到名片,立刻就煥發出青春的活力,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白雲飛拿到名片,激動得眼睛都溼潤了,就在弗洛拉含情脈脈地看著他時,他情不自禁地將她擁抱入懷,接著又親吻了她——這一舉動使站在一旁的狄克退了兩步。

不巧的是,正當白雲飛吻弗洛拉時,齊美瓊端著兩杯咖啡進來,眼前的情景令她差點兒摔了杯子。齊美瓊不愧是見過世面的人,略一鎮定,她又笑盈盈繼續走過來,恭恭敬敬地為弗洛拉和狄克遞上熱的咖啡,臨走沒忘偷偷白了白雲飛一眼,並低聲說:“我看你真的是不知死活呢!”

因為事關重大,齊美瓊立刻就去找師攻玉,見他正和採購薛詠梅說話,就邁著狐步,先是捶捶肩膀,接著又拍拍膝蓋,直接奔過去抱怨起來:

“不得了了,丟人啊,丟人!”

她把剛才所看到的情形報告給師攻玉,師攻玉震怒了,怪怨道:“這是幾個什麼人!他們還想不想接訂單。我早跟他們交代過:對待客戶一定要有禮貌,就算是低三下四也是應該的,怎麼能這樣無禮?唉,真是烏七八糟,我給他們打敗了。”過了一會兒,他問:“弗洛拉有沒有生氣?”

“好像沒有。”齊美瓊說。

其實她沒有看清弗洛拉的表情。

“沒有生氣就好辦,但也必須妥善處理,不能有僥倖過關的心理。”師攻玉說。

“再看看那老狐狸和小蹄子,竟眼睜睜看著他去丟人!——這叫什麼事!” 齊美瓊補充說。

“首先要招待好客戶,梅工他們的問題以後再說吧。”師攻玉說完又繼續向薛詠梅交代工作。

就在這時候,弗洛拉已經在和梅斯柏等人交流技術問題了。整套裝置資料是比較完善的。對於一些次要的錯誤,梅斯柏讓白雲飛向弗洛拉提出來,弗洛拉看了以後,往往都會說一句:“Sorry,it’s- rong.”邊說邊當即加以更正。但也有一處比較大的尺寸錯誤——從裝配圖上看,有一個機架要裝配前後兩排(每排三塊)滑塊,但機架上相應橫向裝配孔的孔距不一致,後面一排為8.1,前面一排為1.8——,由於更正的工作量大,梅斯柏就沒有將這個問題當面向弗洛拉反映,他要等她回去後再給她發郵件,請她確認。等把清單和圖面問題處理完,弗洛拉就開始讓梅斯柏等人瞭解裝置的外形、結構、運行狀況。

“Let -me -sho -you -ho –the- machine- runs.” 弗洛拉說著開啟膝上型電腦。

白雲飛和童夢瑤就湊過去看影片,梅斯柏則站在後面,時不時也看上一眼。

在整個洽談過程中,弗洛拉對梅斯柏是尊敬的,對童夢瑤是友愛的,而對白雲飛就很難說了——是愛,但又根本不是人們通常理解的那種愛,而是一種在那一剎那必須進行的愛,又是一種不得不分離的愛。

無論是弗洛拉也好,白雲飛也好,事後都很平靜,誰的心裡都沒有留下遺憾,誰也沒有再往深處想。梅斯柏、童夢瑤則很感謝白雲飛,是他幫他們表達了對弗洛拉的心意。

可是齊美瓊不是這麼想的,所以事後她跑到技術部,衝著白雲飛訓斥道:

“人家弗洛拉是白雪公主,可你不是白馬王子——在她眼裡,你恐怕連馬伕的資格都沒有。你的行為首先是對公司不負責任,第二是玷汙了弗洛拉的清白。凡是損害公司利益的行為,公司都會徹底清算,絕不會手軟,你等著吧。你對待弗洛拉,就像對待我們身邊某個輕佻女子那樣,我看你是找錯物件了。人家瑪裡是講人權的地方,要告你惡意騷擾你不就完了——憑你這點工資怎麼賠償人家名譽損失費!搞不好你坐牢的資格也有了。你等著吧。”

臨走她又去質問梅斯柏:“梅工,你也該表示一下看法。”

梅斯柏抬起頭來,兩眼望著門口,似乎心不在焉地說:“我看這沒什麼不好。”

“什麼叫‘沒什麼不好’?”齊美瓊提高嗓門反問道。“你別裝蒜,凡是在場而沒有及時制止丟人行為的人,一個也脫不了干係。”

見梅斯柏不想理她,齊美瓊氣得轉身就走,走到童夢瑤身邊又加了一句:“老狐狸,小蹄子,兩個廢物,公司白養了你們。”

最後那句話她說得很輕,但童夢瑤還是聽見了;就在齊美瓊餘怒未消似地走出辦公室時,童夢瑤忍不住朝她的背影直翻白眼。

為謹慎起見,齊美瓊曾經透過狄克問弗洛拉,白雲飛有沒有使她不愉快,弗洛拉說:“It -has -nothing –to- do -ith -the -project. Don’t- mention –it- anymore.”(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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