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溫小勤就再也沒有那麼愛打扮了,有時還故意不修邊幅——她那意思很明白,既然白雲飛不喜歡她,那她打扮起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看到溫小勤變得那麼可憐,白雲飛又動了一點惻隱之心,有一次還特意跟她走在一起,順便關心她的工作,還跟她談論了設計方面的事。從白雲飛說的話裡,溫小勤知道他其實嫌她知識過於淺薄,於是就暗下決心,想進一步提高自己。

接著,溫小勤每天都會光顧技術部數次,但又不一定是因為本身工作需要,而是因為她要額外問一些專業問題——她好像忽然對設計感興趣了。她以前從沒有想過要去學設計方面的知識,但這時候就打算學了:她想證明給白雲飛看,她不是很笨的女孩子。

溫小勤初中畢業後,原來也在一所臨時技校裡學過一點機電一體化的知識,但是她記性不是很好,所以,對於機械方面的專業知識,她還是十分陌生的。

第一次來問問題,她大膽直奔白雲飛——她是想透過提問來向他表示她其實很有頭腦。

“M15的螺紋,螺距是多少?”她彎下腰,邊問邊在一張紙上寫起來。

“沒有M15的螺紋。”白雲飛好像很難過。

溫小勤皺起眉頭來,有幾分惱火:原來自己一來就被證明是個無知的人了。但她不甘心,打算硬著頭皮問下去。

“M14的有沒有?”

“有。”

“那M16的呢?”

“有。”

“單單沒有M15的——你不會耍我吧?”

“我沒有耍你,的確沒有。”白雲飛儘量耐心地說。

溫小勤還在懷疑白雲飛不肯教她,就很不高興了。白雲飛也不高興,覺得溫小勤不僅基礎太差,並且沒有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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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表現她的執著,溫小勤就去問白雲飛右邊的左富山。左富山半眯著眼睛,不假思索地答道:

“M15的螺紋螺距是.”

“那為什麼白哥說沒有M15的螺紋呢?”

“他在瞎說,怎麼會沒有呢?只要你願意,想要什麼樣的螺紋都有。”

作為工程師的白雲飛說得沒有錯;作為“藝術家”的左富山說得也沒有錯。但畢竟機械設計不等於繪畫藝術,它是有標準的,所以不能說“要什麼樣的螺紋都有”。聽到左富山的話,旁邊的人不管同意不同意,都不會跟他討論:一是因為不想浪費時間,二是因為知道左富山本來就是個糊塗的人。

最使白雲飛難受的並不是溫小勤的弱智,而是她喜歡把一點粗淺的知識當作高深的知識來炫耀。因為她的這個特點,白雲飛對她就更加厭惡了,於是又儘量避開她。

溫小勤自然也看出了白雲飛對她的態度,但她不肯輕易放棄,於是繼續向白雲飛周圍的人提問題。童夢瑤坐在白雲飛前面,因為是女的,她一般不問;白雲飛右邊的左富山,左邊的周中柱,後面的梅斯柏,她都輪流去問。而且,她好像有特異功能似的,總能把聲音傳到白雲飛的耳朵裡,其它方向卻幾乎聽不到她的聲音。

只要溫小勤來了,白雲飛就註定要受煎熬;而有一陣溫小勤圍著白雲飛轉,簡直就如同推磨一樣。連周中柱都覺得她好笑,悄悄對她說:“現在是窈窕君子,淑女好逑。”溫小勤聽後一笑,繼續她的“推磨工程”,儘管一點實際效果都沒有。

一次,溫小勤拿著一張圖紙,來問左富山:

“圖紙上的粗實線、細實線、虛線是怎麼畫出來的?”

“是透過圖層設定實現的。”左富山回答道,一邊耐心地在電腦上示範給她看。

“噢!圖層,圖層。”溫小勤邊說邊看左富山演示,又要設法讓白雲飛聽見她說的話,讓他知道她已經在和人家討論有關圖層設定的技能了。接著她又提出其他問題,然後聽左富山解釋,看他演示——她這麼一坐就是一個多小時。

隔不多久,她又來找梅斯柏,問他:

“車削機上加工一根軸為什麼要用頂尖頂住再車呢?”

“這是為了增加軸的剛度,減少工件變形。”梅斯柏答道。

“噢!剛度,原來是剛度,難怪。”溫小勤邊說邊看著白雲飛。

其實她並不知道剛度是個什麼概念。

她更不會知道,這時候的白雲飛的臉色正在由白變紅,再由紅變紫,又由紫變青,總之是越變越陰沉,越變越難看。

“為什麼軸徑和滑套孔一般大小,滑套卻還能滑動呢?”溫小勤又問,她不知道自己顯得有多麼傻。

“不是真的一般大小,還是有適當間隙的。”梅斯柏解釋道。

“噢!間隙,原來是有間隙,難怪。”溫小勤就像學習發音那樣念著“間隙”兩個字,也不甚明白間隙是個什麼概念。

接下來,她也不管梅斯柏忙不忙,就要他舉了好多關於決定間隙量的例子。

臨走時,溫小勤又故意在白雲飛身邊停留了一會兒,嘴裡反覆說著:“間隙,間隙,每種配合的間隙都不一樣!”當她觀察他的反應時,發現他的臉上除了高興之外什麼表情都有。即使這樣,她還是把他放在心上,時時不忘給他一陣折磨。

一看見溫小勤來技術部,白雲飛就本能地繃緊一根弦。他的體會是:“聽弱智的人說話比受刑還痛苦”。但他只能儘量忍耐,儘量不受她的干擾,雖然這確實很難做到:他既不是梅斯柏也不是左富山或別的什麼人,他已經在乎她了,但絕對不是喜歡,更不是愛。

次數多了,溫小勤終於覺察到白雲飛是真的討厭她了;她當然不服氣,就對其他人——反正是白雲飛身邊的人——說:“你看見我來了怎麼就這麼高興!”這句反話尤其使白雲飛生氣。

自然,溫小勤追求白雲飛的企圖逃不過姚繼業的眼睛。見到白雲飛不喜歡溫小勤,姚繼業也不怎麼喜歡她頻繁地來打攪大家,就婉轉地對她說:“你這個稀客,好像越來越喜歡我們技術部了呢!”溫小勤並不知道這是姚繼業在提醒她什麼,而姚繼業也不好進一步說得清楚一點,見她實在有些不知趣,他也就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如果有人偶然問起溫小勤:“你每天要來幾趟技術部呢?”溫小勤則會回答:“我每天都要來n趟。”她的意思是要來很多趟。對於這樣的回答,姚繼業很覺得無奈,其他人更是無奈。

最難受的是白雲飛,因為他最討厭聽人家這樣表達數目了。

確實,用“n”來表示很多,本來是一個數學不及格的學生“發明”的方法。有一次,那個學生需要向語文老師報告他寫了幾個生字,因為他不知道實際上寫了多少,又懶得數,還想讓老師知道他寫了很多,於是便借用了數學裡的符號“n”,說道:“老師,我寫了n個了。”他原以為這樣很省事,殊不知犯了一個嚴重的數學錯誤,而這個錯誤會惹數學老師生氣。

稍有數學頭腦的人都知道,在數學裡,“n”既可以代表“10000”這樣的大數目,也可以代表“1”這樣的小數目,並不是一定代表很多的意思。

那些教授、官員、醫生就不會用“n”來表示很多,因為他們都具有很強的邏輯思維能力,很清楚“n”的含義。這個含義在他們的腦子裡已經根深蒂固了,這就決定了他們不會亂用。要他們也用“n”來表示很多,除非他們忽然得了痴呆症。

在技術部,姚繼業是絕不會用“n”來表示很多的。強燕飛、馮婉麗、梅斯柏、白雲飛、童夢瑤、周中柱、蒯定棋也不會用“n”來表示很多。只有查妮託、張玉迷、左富山會用“n”來表示很多——查妮託會說她一天吃了n顆巧克力;張玉迷會說她一天接了n個電話;左富山會說他有n天沒有拿過獎金了——,因為他們都是自以為清醒實際上糊塗的人,不但數學概念沒有達到根深蒂固的程度,而且不喜歡動腦筋,就如同許多沒腦子的女人說的:“我說話從來不透過大腦。”

當聽到溫小勤說她每天要來技術部n趟的時候,白雲飛的頭就像被敲了一棒子那樣感到一陣劇痛。白雲飛每見溫小勤一次,就好像要出十塊錢一樣,所以他拼命地躲。有時候看到她來了,乾脆就藉故出去,回來之前還要先看看她還在不在。溫小勤則剛好相反,她是什麼話都想讓白雲飛聽見,什麼事都想讓他看見,即使令他生厭她也不在乎。

到了秋天開運動會的時候,溫小勤還在試圖向白雲飛證明她的價值或能力。“你瞧不起我不是?我溫小勤可也不是等閒之輩!”於是她就使出渾身解數,力戰群雄,最後可真是出夠了風頭:

女子60米,參賽者6人,她得第三名;

女子100米,參賽者4人,她得第二名;

女子400米,參賽者人,她得第一名;

女子跳遠,參賽者人,她得第一名;

女子跳高,參賽者1人,她得第一名。

再看白雲飛,也就參加了一個舞蹈,而且跳得實在不怎麼樣,簡直就是伸伸胳膊踢踢腿。這也難怪,舞蹈是一個不懂行的人——殷可碧編的,他只能按人家指定的要求跳。殷可碧只是長得漂亮,編舞蹈的能力實在不敢恭維。若不是因為擔心失去工作——不參加跳舞可能被視為不服從安排——,白雲飛根本就懶得參加跳舞。

面對溫小勤的成績,白雲飛是不可以不服的,但他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他本來想表現出大度,乾脆去向她表示祝賀,看她會不會飛到天上去,卻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就在溫小勤滿懷信心等待白雲飛對她刮目相看的時候,白雲飛卻愈加覺得她是不可接受的了。

運動會後,梅斯柏和白雲飛談起過這件事。梅斯柏說:“溫小勤還是很爭氣的;我看她的心思還在你身上,你應該主動接近她,不要讓人家老等你,畢竟你是男的。”

白雲飛卻說:“我還是認為她太笨,簡直就是個弱智,所以不想接近她了。更可怕的是,她弱智而不自覺。”

但梅斯柏說:“你不能要求太高了。什麼是弱智?弱智就是吃飯不知道拿碗,夾菜不會使用筷子;見到爸爸叫‘媽媽’,見到媽媽又叫‘爸爸’!——在智力、專業方面,你不能拿她來跟你自己比。女孩子為了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有所表現,往往會顯得不自然。所以說,她不是你所看到的那麼糟糕。”

梅斯柏的這些話,逗得白雲飛笑彎了腰,可是沒有改變他對溫小勤的看法。

梅斯柏又說:“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二者不能混為一談。對工作,要追求卓越;對生活,要嚮往溫馨。”

其實,要白雲飛和溫小勤生活在一起,除非白雲飛既沒有得到過正常智力的女人,也沒有見到過正常智力的女人。

比起溫小勤來,資料室的岑粉蕾就成熟多了。岑粉蕾已經三十多歲了,但因為保養得好,年輕得就像個未出嫁的小姑娘。

在白雲飛蓄鬍子之前,岑粉蕾就喜歡他,等他蓄了鬍子後,她便不怎麼喜歡他了。等他又刮乾淨鬍子,她則又喜歡他了,而且比以前更加喜歡了。

在岑粉蕾面前,白雲飛很有禮貌,總是叫她“岑姐”,她也很喜歡他這樣叫她。禮尚往來,岑粉蕾還喜歡把白雲飛叫“白弟”,即使他鬍子拉碴的時候也是這樣。

在白雲飛刮了鬍子的第二天,岑粉蕾就見到他了。

那天白雲飛神清氣爽地上樓去找資料,岑粉蕾眼睛一亮,還以為他是新來的呢!等看清楚他原來是白雲飛的時候,馬上就裝出一副含蓄的樣子來,但還是用一雙美目熱辣辣望著他。

見到白雲飛面目一新,岑粉蕾的態度變得格外友好而親切,一直是笑嘻嘻的,可就是坐著不動。她的意圖其實很明顯,就是想多點兒時間和白雲飛接近。而她的同事肖鵬耀呢?也很明白她的心思,因此就故意和她拉起家常來。

肖鵬耀何許人也?說來有點令人費解。他的人生目標是:做個人見人厭的人。別看他只有二十幾歲年紀,可城府極深。你若找他辦事,他愛理不理;你若幫他的忙,他還對你裝腔作勢;你若跟他打招呼,他會露出警惕的表情;若女的不理他了,他會像小孩子那樣冷不丁地去拉人家的手;若男的厭惡他了,他就故意和人家撞個滿懷;若女友和他分手了,他第二天就會和別的女孩子手拉手,以炫耀他不愁沒有人愛。

對技術部的工程師,他從來就是直呼其名,並且就像老師點名那樣——“白雲飛、童夢瑤、周中柱、左富山,還圖!”更過分的是,他曾到技術部來滿口噴糞:“你們小心點,再不好好工作,我就去向師總報告,實在不行我還要向陳董報告,直到你們老實了為止!”等真的到了師攻玉或陳甫正面前呢,他又變了一副模樣——老實得像只鵪鶉!不管是師攻玉也好,陳甫正也好,皺著眉頭罵他蠢驢,他也只會哭鼻子。有鑑於此,技術部給他起了個外號——“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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