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天氣終於變得有些冷。

在一條公路的旁邊有一個水池,池畔長有高矮不一的樹木,還有相當茂密的雜草。小草搖曳著,似乎在訴說著它們的無奈。池內除了長有水草外,水面上還有一層小浮萍,只是還沒有完全掩蓋住因為汙染而變成暗綠色的池水。

別看池邊是一片荒草地,但就在不遠處便是一家大公司——南鷂蹬車有限公司,而再遠一點除了大酒店、住宅小區、商業大樓、學校、醫院、街道等之外,還有很多廠房——大都是麒麟山老闆在鹿亭投資建造的新廠。

黃昏時分,池畔來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他是附近一個塑膠公司的維修工,叫梅斯柏。他穿得很單薄——似乎不知道天氣已經轉冷——,神情十分抑鬱。到了池畔,他就不想再走遠了,而是在池畔的石頭小道上來回踱步,腳步顯得有些沉重……

過了半個多小時,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過來了,而且看樣子是衝梅斯柏來的。相對於矮小的梅斯柏來說,這個人顯得很高大,也很結實,一看就是有把力氣的。他叫龔連生,和梅斯柏一樣,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也是搞維修的,不過他是主管。

“老梅啊!原來你在這裡!”龔連生老遠就喊道。

“龔部長!”梅斯柏叫了一聲。

龔連生急急忙忙來找梅斯柏,當然是有要事相商——他是受同事們委託,來勸說梅斯柏的,目的是希望梅斯柏不要向老闆告狀,說他們維修人員效率低下。

梅斯柏心裡很矛盾:他既不同意龔連生的工作方法,也不忍心大家失業。因此,他晚餐也沒吃就出來散步了,希望能想出一個萬全的對策。

龔連生知道梅斯柏的習慣——他不怕路遠,喜歡一個人到這個池畔來散步——,於是一吃過飯就過來了,果然見梅斯柏在這裡。

其實,在公司裡面,龔連生就和梅斯柏談過,不過兩個人沒有說明白,主要是梅斯柏還在猶豫,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站在哪邊——是站在老闆一邊還是站在同事們一邊。

吃飯時,同事們一再要求龔連生對梅斯柏盯緊點,不要讓他去做對不住大家的事。於是,為了儘可能讓梅斯柏站到同事們一邊來,龔連生不得不追來了。他打算跟梅斯柏再提起同事們的實際困難來,告訴梅斯柏其實同事們不能沒有眼下這份工作。

走近池畔,龔連生便開始跟梅斯柏說起了同事們的困難,無非是誰家裡老人曾經癱瘓在榻,現在剛好,還得靠拄柺棍才能走路;誰家老婆得了尿毒症,要花大筆錢做透析;誰家蓋了房子欠了債很難還清;誰又因為超生了小孩被罰款,家裡的門框都被拆光了,就等他那點錢過日子……

聽龔連生那麼一說,似乎只要梅斯柏去告狀,他就太不講義氣,太不夠朋友,太殘忍,太自私,太不是個人了。

“現在大家對你意見很大,認為你會給大家帶來麻煩。”龔連生不負大家重託。

“我也在想辦法,儘量不要得罪大家。”梅斯柏患得患失。

“你給我個面子,就別去向老闆告狀了,好嗎?”龔連生用一隻手拍到梅斯柏肩上。

“但我也得為自己想想。”梅斯柏被拍痛了,於是很不高興,而且很不耐煩地推開了龔連生的手。“你讓我再考慮一下。”

龔連生又說梅斯柏不可理喻,而梅斯柏偏偏很不喜歡人家這樣說他——他一貫自以為通情達理,而且他認為這時候不可理喻的是龔連生——,於是要求龔連生說話注意點。接著兩個人便你說我的不是,我揭你的短,語氣越來越不客氣,最後就鬥起狠來了。兩個人互不相讓對峙一陣後,都覺得很累,而且意識到這樣還是解決不了問題,於是又壓住怒火,想用儘量婉轉的語氣把對方貶損一番。

“維修部沒有你照樣能把機器修好,別以為你有多少能耐!要不是我當初同情你,都不知道你現在在哪裡!”龔連生說。

“你也不要狗眼看人低,我現在也就是龍游淺水,要不還用不著和你這樣的人吵架!”梅斯柏也不甘示弱。

“我早看出來了,你跟我們不一樣,但你也不要太自以為是,老想跟我作對。”

龔連生確實看出來了,梅斯柏原來屬於白領階層,現在卻幹著藍領的工作。

(白領,源於恩格麗語hite_collar,指的是哪些坐在辦公室接接電話,開開會,寫寫畫畫的工作人員,也就是腦力勞動者;因為他們往往穿著白襯衫,故名。藍領,源於恩格麗語的blue_collar,指的是哪些開著機器或拿著扳手幹活的工作人員,也就是體力勞動者;因為他們往往穿著藍襯衫,故名。)

龔連生還知道,梅斯柏是個倒黴的白領,如果不願意降低身份將就著當藍領,其實就是個流浪漢。龔連生很不喜歡梅斯柏凡事都要想一想的習慣,好像他還是個白領,總是比別人聰明似的。

“我並不想跟你作對,只是不想眼睜睜看著你犯錯誤。”梅斯柏偏偏認死理。

“犯錯誤的是你,你只要一告狀,就可能造成好幾個人丟掉飯碗!”

“這是兩碼事,你不要混淆了。”

看到梅斯柏這樣藐視自己,龔連生哪裡忍得住,於是又發火了:“我看你是想捱打了,早知道你會忘恩負義,我就不該把你破格招進來。”

“是你把我招進來的,但這不等於我什麼都得聽你的。”

“那你是不是應該講一點情面呢?”

“情面是要講,但我總有權利考慮一下吧?”梅斯柏不肯讓步。

“你還考慮什麼?道理都跟你說明白了。”龔連生偏要他唯命是從。

偏偏梅斯柏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竟說:“你說的道理並不全面,所以我得再考慮。”這在龔連生聽來,就等於是一定要告狀了,於是終於揪住梅斯柏的衣領,在他腹部擂了幾拳頭。梅斯柏連忙彎下腰來,並本能地用手護住腹部。

龔連生打完梅斯柏就氣哼哼走了。在他看來,自己這幾拳頭似乎算是輕的,應該不會對梅斯柏造成什麼大的傷害。殊不知梅斯柏根本不經打,就這樣被打垮了——他覺得小腹部一陣絞痛,而且還頭昏腦脹的。

梅斯柏本想回去,可發現自己已經渾身乏力,根本走不動了,只好靠在一棵銀杏樹上休息,希望自己能夠恢復體力。可是,被風一吹,他竟吐了。然後就覺得眼前一黑,似乎五臟六腑都要挪位一樣。他相信自己一定是得了什麼急病,於是痛苦地閉上眼睛,只有聽天由命了……

恍惚中,梅斯柏聽到一陣噓噓聲響,知道有人已經來到附近。他勉強睜開眼睛,看到原來是一個人在附近草叢中撒尿。他不敢耽誤,便打算向那人求救,於是就嗯了一聲。

那撒尿的人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是個司機,叫羅傑華。他和同一公司的廚師陶喜竹是去月宮湖看水產的。這時候正驅車往回趕呢。因為一時內急,就停車下來方便了。

羅傑華聽到梅斯柏的求救聲,不由得扭頭看了看。朦朧中見梅斯柏那痛楚的樣子,便走了過去。

“喂!你沒事吧!”羅傑華動了惻隱之心。

“我恐怕不行了——”梅斯柏有氣無力地說,語氣顯得很可憐。

“你到底怎麼了呢?”

“我頭暈,肚子痛,還想吐……”

羅傑華一聽覺得事情嚴重,便摸了一把梅斯柏的額頭,發現好好的,就安慰說:“你沒有發燒,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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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涼了胃……”

“那你想怎麼辦?”

“我恐怕走不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行嗎?還是去醫院看病呢?”

“我想喝熱粥,吃大蒜頭;我以前生病就是這樣治好的。”

“那好辦!我帶你到附近的大排檔去。”

在車上等人的陶喜竹見羅傑華撒尿用了那麼長時間,不得不下車來找。見到梅斯柏的樣子,就和羅傑華一道扶梅斯柏上了車。在梅斯柏的指引下,找到一家大排檔,並要了一碗熱粥和一顆大蒜瓣。梅斯柏還客氣地要請羅傑華和陶喜竹一道吃點什麼,羅傑華和陶喜竹連忙擺手拒絕了。羅傑華說:“現在你的問題才是關鍵的,我們什麼時候吃都無所謂!”於是就坐在一旁看著梅斯柏喝粥,吃大蒜。

喝過熱粥,又吃過大蒜,梅斯柏也就暖了胃,也減輕了頭痛。原來梅斯柏只是身體虛弱,再加上著涼了,龔連生那幾拳頭倒是沒有造成什麼大的傷害。他準備自己回公司,就謝過羅傑華兩個人,並要他們忙自己的事去。

羅傑華還不放心,又問梅斯柏還有沒有其他要幫忙的。

“我的事太麻煩,不好再打攪你們。”梅斯柏確實不好意思再麻煩人家。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你儘管說出來,沒準我就能幫到你。”羅傑華倒是十分熱心。

梅斯柏把自己的情況簡單地說了,還說自己不想在現在這家公司做下去了,想換一家公司,但又怕沒人要。當然,他沒有說自己剛剛捱過打。

“你只是會搞機器維修嗎?”陶喜竹問。

“我還會搞機械設計。可惜我年紀大了,人家嫌我老。”

陶喜竹和羅傑華對望一眼,兩個人互相點了點頭,接著又議論了一陣。巧的是,羅傑華兩天前曾送人事小姐殷可碧去過人才市場,瞭解公司正需要招聘機械設計人員,而且在路上把應聘者的上限年齡由原來的三十五歲放寬到了四十五歲。他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招到合適的人,但還是跟梅斯柏說了,並要他儘快抽空過去看看,還給了他公司的地址。

梅斯柏站起身來,又對羅傑華兩人鞠了躬,就準備回公司。他把羅傑華兩人送到路邊他們的小麵包車旁,目送他們開車走了後才轉身回公司去了。

就在梅斯柏加快步伐回公司的時候,羅傑華又和陶喜竹議論起來。

“今天你還做了一件好事。”陶喜竹說。

“這也是人之常情嘛,反正又不花什麼代價,最多就是晚點回去。”羅傑華說。

“他要是真的去了公司,而且透過了面試,日後還能做得好的話,那你就算是為老闆撿回了一個人才。”陶喜竹說。

“如果他日後當上總工呢,那豈不是我撿來的總工程師了?”羅傑華開玩笑說。

“對呀!沒準他就是你撿來的總工程師呢!”陶喜竹不無揶揄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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