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輟學
六月，一年中白天最長的月份，雖然已經下午7點，天依然明亮。
DH市第三中學的門前是一座小橋跨越著一條淌著城市汙水的小河。
一群少男少女從學校裡出來，他們是一個班的，班主任在初中畢業以後，選擇了今天讓自己的學生們再次回到學校一起聚一聚。此時已經到了傍晚，玩了一天的孩子們也就相互道別著奔向了各自的方向。只留下一男一女兩個少年。
“李熠霖，你的中考成績是多少？”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向一個剛剛打完籃球，額角上還浸出汗水的男孩問到。
“我媽剛才查了，我考了570分。你呢？”男孩憨厚的回答後反問到。
“我考了590啊！又比你高了。”女孩笑著說到。
“呵呵，你學習一直比我好啊。你考過我不是正常麼！”男孩拍了拍手中的籃球說到。
“570，那咱們應該都考上實驗了吧。”女孩說到。
“我這個成績得交建校費的，去年是2萬呢。”男孩雖然考的不錯，在全市7500多人裡算前十分之一的孩子了，可是依然要交一部分錢才能上學。（不想說那些社會制度的問題，大家明白的。）
“那你……會上實驗吧！”女孩緩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剛才我媽跟我說了，我會上實驗的。”男孩肯定了這個結果。
“嗯，那到時候我還跟你一個班，咱倆還同座！”女孩一下子興奮起來。
“嗯，我也想再跟你一座的。”男孩得到了女孩的肯定，莫名的伸出了雙手一下子抓住了女孩的手，兩個人在慢慢的靠近，一股莫名的氣氛在這個時刻盪漾。
“鈴……”煞風景的總是這討厭的電話鈴聲，卻實實在在帶著急促，響了起來。
“我走了，你接電話吧！”害羞的女孩最先反應了過來，羞答答的跑開了。男孩卻還傻傻的站在那裡，對著響個不停的電話也不知是接還是不接。
女孩帶著怦怦的心跳，快速的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快步的走上車去，搖下車窗：“李熠霖，我在實驗等你哦！”大聲的喊完以後，那青春的身影隨著計程車的開動而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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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時，李熠霖才接起電話。一串急促的聲音響起卻原來是自己的母親。
媽，我爸怎麼樣了？”李熠霖是在父親和母親對視嘆氣了一個小時，沉沉睡去以後，他才接到了母親的電話，來到了病房，面對著躺在床上的父親，他衝了上去，緊緊攥住爸爸的手轉身向自己的母親問道。
“沒事，沒事，你爸沒事。”張桂敏看著自己的兒子，心裡不是個滋味，剛才醫生剛剛來過，告訴她，這回要是想保住李旭平的命，這手術是免不了了，而手術的費用最少要1萬元。再加上給人家修車的錢，賠給孫老闆瓷器的錢，她仔細的算了一下，就算是按70%報銷醫藥費用以後他自己仍然最少要花兩萬五千元，這還是那位車主和孫老闆看著他們兩口子可憐的份上，要不，會更多。她上哪裡再去弄兩萬五千塊錢啊，想了一想，最後只有那兩萬塊錢了，而那是剛剛在二姐家借來給兒子上學的錢啊。可是想了想，這上學和人命還是人命重要，好歹先把手術做了啊。
“霖霖，你出來一下，媽有點事跟你說。”張桂敏想了半天，最後還是將守護在床邊的李熠霖叫出了病房。
“媽，什麼事？”李熠霖走出了病房，面對著面無表情的母親，不知道母親叫自己出來什麼事情。
“霖霖，媽媽、爸爸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你……你這學……”張桂敏說到這裡就開始了哽咽。
“媽，呵呵，沒事，不念就不念吧。我爸的身體要緊。”李熠霖一下子明白了母親的意思，自己家裡沒有錢了，爸爸還要手術，自己不能繼續唸書了。要說他不想繼續讀書，那是說謊，可是現在家裡就這個情況，他已經長大了。他不能再讓母親為他流淚了，於是強擠出笑容安慰著母親。
看著懂事的兒子，張桂敏一把將高出自己20多釐米的兒子摟在了懷裡，哭了出來。
哭聲越來越大，剛開始李熠霖還不停的勸母親，可是後來，漸漸的，母親的情緒也感染了李熠霖，就這樣母子二人抱在醫院的走廊裡面痛哭了起來。
“媽，咱不哭了，不哭了啊！一會兒爸爸該醒了，看到咱倆這樣，他不更傷心了，咱不哭了啊！”哭了能有10分鐘，還是李熠霖先止住了哭聲，面對著已經成淚人的母親，用自己的衣袖擦拭著母親的淚水。
“咳、咳、咳。”病房裡的李旭平其實早在他們兩人開始哭的時候就已經醒來，他心裡明鏡一般，自己的妻子肯定是要用兒子上學的錢給自己治病了，娘倆才哭成這樣。他越想就越覺得自己沒用，越想就越覺得自己對不起兒子，這才拉扯了自己的內傷，咳出聲來。
“爸，你醒了！”聽到了父親的咳嗽，李熠霖趕緊一拉自己的母親，兩人走進了病房。
“霖霖，爸爸對不住你啊！咳、咳、咳、咳……”李旭平看到了自己的兒子，心裡更加的激動，這一激動咳嗽的更加厲害了。
“你看你，別激動！”張桂敏趕緊上前輕撫著李旭平的後背說道。
“是啊，爸，你別激動，不就是學先不上了麼，我還小，等咱家有錢了，我再上就是了。”李熠霖知道父親肯定是猜到了自己和母親的想法，於是好言勸慰著自己的父親。
“唉！”一聲長嘆，李旭平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老天不公啊！
聽著父親的嘆息，李熠霖走出了病房。開啟他那破爛的手機，在微信的聯系人裡找到了那張熟悉的女孩的笑臉，慢慢的翻看著她的照片，裡面的她是那麼的陽光與燦爛。
“對不起，羽瑩，我可能要失約了，我上不了實驗了！”李熠霖打完這一句話後，摸索了半天，才一狠心，將它發了出去。
三個月以後。
“兒子，你看，我現在可以自己站起來了。”李旭平說著推開了一直扶著的柺杖，自己向前走了兩步。
“嗯，爸，你好了。”李熠霖看著父親慢慢的挪動了兩步以後，也是欣喜異常。這三個月來，李熠霖幾乎是一步不離的照顧著父親，眼看著父親已經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他能不高興麼。
“呵呵，這些天你小子也辛苦了。這樣，等著爸爸再好一好，你就回學校去，繼續唸書啊。”李旭平始終對於李熠霖的輟學耿耿於懷。
“嗯，爸，我……”李熠霖想說卻沒敢說出口。
而此時的李旭平光顧著高興去了，也沒注意自己的兒子的異樣。父子兩個就這樣又過了一天。
直到晚上，張桂敏回到了家中。
“媽，我跟你說點事。”吃完了晚飯，看著父親已經睡去，李熠霖將母親拉到門口，小聲的對她說道。
“什麼事啊，還這麼神秘？”張桂敏看著兒子有些疑惑的問道。
“媽，是這樣的，我看爸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再過兩天估計就用不到我了，爸的意思是讓我回去上學，可是我……。”李熠霖開始說道。
“嗯，對啊，等你爸好了，你就回去上學吧。我跟你二姨說了，你二姨也給打聽了，除了建校費，只要再交5000塊錢的復讀費就行，她那現在還有點閒錢，到時候我跟她借一下，怎麼也得讓你唸書啊。”張桂敏打斷了李熠霖的話說到。
“不是的媽……“李熠霖還沒說完。
”你是怕跟不上是吧。這個你二姨也打聽了，學校剛開學沒幾天，除了軍訓，也就上了一個星期課，我兒子這麼聰明，我相信你沒問題的。“張桂敏絮絮叨叨的說到。
”不是的媽，我的意思是我不念了！”李熠霖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不念了？這……”張桂敏看著兒子，臉上的表情是無比的震驚。
“嗯，我不念了！”李熠霖想到這三個月來自己在家所看到的家中的光景，斬釘截鐵的說道。
“你這孩子……你是不是……爸媽能供的起你。”張桂敏此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媽，不是的，我知道你們能供的起我，可是你想過沒有，這次光爸爸的醫藥費和賠出去的錢就3萬多（實際花費比預計的還多。），我再上高中，又得2萬5，接下來，每年上高中還要交學費，上了高中就得上各種補習班，每個月又是一筆錢，這些錢怎麼辦？咱家現在就欠二姨家2萬多了，你再去借，就算二姨借給你了，咱家拿什麼還？何況高中上面還有大學，萬一我考上了，大學的學費現在已經是3-5萬元，家裡就算這三年省吃儉用估計也就能還上前面欠下的錢，到時候上大學的錢怎麼辦？再去借？爸爸的身體已經這樣，我……”李熠霖說到這裡有些哽咽了。
“你放心，就算是砸鍋賣鐵，爸爸也供你上學，只要你能考的上，爸爸就算賣腎也得讓你上學！”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李旭平醒了，聽到了娘倆的談話。
“爸，你什麼也別說了，這書，我不念了。等你再好點，我就出去打工。”李熠霖說完轉身就出了門。
頓時，屋裡叫罵的聲音響了起來，李熠霖知道那是他父親的悲傷，父親是個要強的人。他也知道，他這一走，屋裡的老兩口肯定會傷心會難受，可是面對著這個家的現實，他又能怎麼選擇呢？難道真的讓他看著已經半殘廢的父親再去拼命賺錢？他不能那麼自私，他沒有權利這麼自私。
“獨自走在下雨的黑夜裡，是雨是淚我也分不清……”
夜已經深了。
李熠霖已經離開家兩個多小時了，他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身上卻分文沒有，也沒處可去，於是就這麼一直待在這個小城市的電影院前的長椅上。而這時，電影院裡也不知放什麼電影，竟然飄出了這麼一首老歌，也許是為了應景吧，這老天爺居然很照顧的下起了秋天的細雨。
“該回家了，再不回家，爸爸媽媽要擔心了。”李熠霖看著雨越下越大，心裡想到。
沿著熟悉的路，他再一次回到了家中。這一次沒有謾罵與爭吵，但是李熠霖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父親母親老了。在他們的一次次哀嘆中，這個無比尷尬的一週過去了。
一週後，李旭平已經可以使用柺杖自己做飯了。
“爸，我今天就上班了，二姨幫我找的工作，是在一個飯館當服務員，你自己在家，小心一點。”又是一個週一，李熠霖走到父親的面前輕輕的對他說。
“嗯，孩子，你自己也小心點。”李旭平看著自己的兒子叮囑到，這一週的時間，他也想明白了，這就是命，他的命就是這麼苦，也許……他期待著兒子的也許。
得到了父親的關懷，李熠霖心裡很是安慰，邁開了步子，走出了家門，邁向了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