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來家被盯上，捲入晶片甚至更多進口零配件走私危機的可能。
因為要保股價，在晶片供應上受到的鉗制。
因為更多人的利益，因為顧風的前途，因為對方可能還不知道藏著什麼招，顧頌來了。
他原以為，這就算誠意的一部分。何況提出能夠將萬燕轉給三友電子，這是多麼大的誠意？
現在聽了宋陽的話，看著對面一言不發冷眼相看的兩個女人，顧頌一時面沉如水。
而宋陽又笑了笑開口道：“姚總這次一起過來，又是為了什麼？”
見姚佩華的目光盯過來，姚慕中沒開口。
有些話就不能說。
現在全都沒說開，之前聊來聊去，也無非只是把萬燕面臨的危機著眼於斯高柏的供貨。
至於萬燕以前所需要的巨量晶片是從哪些渠道買來的，兩邊都沒有提。
顧頌假設他們是知道的，那麼宋陽是真不知道嗎？
現在宋陽忽然開口對姚慕中說話，顧頌眼睛微眯，代為回答了：“慕中和佩華是兄妹，宋總，我們之間沒必要一直因為過去的誤會這樣敵對。”
“佩華也是你叫的？”姚佩華本來說過來了之後不開口，但眼下卻忍不住冷冷地懟了一句，“顧頌，你自重。”
她的聲音冰寒，顧頌聽她直呼名字，表情一僵。
“過去的誤會？”宋陽似笑非笑，“我和顧總、姚總都是初次見面，不記得過去有什麼誤會。”
兩邊都是意外，有什麼關聯？
誰也不會站出來承認什麼，但事實就是事實。
顧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麼說來，宋總對我的提議一點興趣都沒有了？”
“萬燕是上市公司。”宋陽把上市二字用重音強調著，笑吟吟地說道，“股價在那裡，上市還沒滿一年，頌樂投資怎麼退出？定向的增發，以專利或者其他的資源作價，評估也不好做。一套流程下來，到明年了。既然如此，何必那麼費力。晶片授權其實是最好的解決方案，顧總好好考慮一下。”
“我明白了。”顧頌點了點頭，直視著宋陽，“宋總其實還沒聽我的條件。”
宋陽擺了擺手：“還是那句話，萬燕是上市公司。明面上的操作要符合證監會的審查，況且眼下我們和華通的合作，接手巨人大廈的事，資金上也都有了計劃。”
“如果漢華貿易和滬通天下合併呢？”一直沒開口的姚慕中終於說話了。
宋陽笑容微斂。
漢華貿易和滬通天下都是有進出口資質的企業，是已經改制過的混合所有制。
他不懷疑顧家有能量推動這兩家企業在審批上的流程，重要的是這背後透露出來的資訊。
顧家確實願意低頭，而且顧風願意不跟戴星去爭，甚至是和他結盟，支援戴星。
原來真正的牌是這個啊，宋陽失笑道：“這個就與我無關了，問我有什麼意義？”
滬通天下和來家都有牽扯，他認為戴漢不會現在去踩這個坑。
當然了，這也是一個態度。
如果戴星心動，就會因此幫忙保下滬通天下，等事情結束之後才會真正推動合併，大概他們是這麼想的吧。
顧頌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凝眉深思著。
按理說，應該已經有很多個時刻，宋陽的話裡已經透露出了“今天到這裡就行了”的意思。
但姚慕中的試探沒得到結果，顧頌和姚慕中也還賴著沒走。
誰泰然處之，誰心急，一目瞭然。
“宋總想要什麼？”他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對面的宋陽。
換來的是一臉疑惑：“我沒想過要什麼啊。顧總要過來，我事情雖然很多，但也不能不見。”
聽上去像是賣了顧頌一個面子，拔冗相見，又疑惑他們的目的。
演得一手好戲。
宋陽還在繼續：“本來以為只是朱總上次聊到的問題，沒想到顧總會親自來，怎麼又聊到漢華貿易和滬通天下了？”
顧頌難以剋制地在桌面上握起了拳頭，恨不得砸到對面這張疑惑的臉上。
所有的暗示都不接招，這已經是態度明顯了。
想要顧家樓塌嗎？些許小風雨！
“既然已經提到過兩年以前的事了，何必再說什麼我們之間沒有誤會。”顧頌表情麻木地澹澹說道。
“既然我已經提到了，那顧總的態度呢？”宋陽嘴角有嘲諷，“既然顧總還是繼續聊關於萬燕的提議，我當然就只能說過去沒有誤會了。”
態度。
不是誠意。
萬燕的利益，比不上一個應有的姿態，比不上面子。
他要自己低頭，承認。
顧頌看著他，會議室裡的空氣突然間凝固了一般。
誰也沒開口。
“阿樂已經出了意外。”
“我妹妹，晴雪的母親，警方的定性是謀殺。”
兩人的目光針鋒相對，宋陽滿面寒霜。
顧頌心中怒火熾盛。
是！是謀殺！
但從兇手，到主謀的阿樂跟劉志，已經全死了！四條命！
還要怎樣？
你耀武揚威地從斯高柏裡把阿樂趕出去，他犯了湖塗做下這件事，已經付出了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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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賠償，現在不就是在用利益低頭嗎？還要怎樣？
回應他的，是桌上突然撒過來的幾張照片。
顧頌的眼睛往上一瞥，表情忽然就呆住了，目光凝滯。
“主謀是已經潛逃出國的劉志，警方那裡是知道的。”宋陽冷笑一聲，“這些照片，顧總怎麼看？顧樂站在一邊，動手的是你的人吧？姚總，除了你之外，你說滬海有多少人能認識？”
說罷，只聽他嘆了一口氣，又補充道：“當然了，很可惜，就像顧總剛才說的，顧樂後來遇到了意外。”
這話讓顧頌聽得額頭青筋顫抖。
現在有了事發前這現場的幾張照片，他這是承認了！
但有什麼用？一件事發生在國內，一件事發生在國外。
何況事情已經過去兩年，這幾張照片對誰的威脅更大？他手裡是只有這幾張照片嗎？
連顧頌派去的人對劉志下手的照片都有，其餘的呢？一路上的呢？
顧頌如墜冰窟，他不敢賭。
來家的事也許能牽扯到顧雅，但那只是很小的機率，有經辦的人，有姚慕中，兩道防火牆！
但劉志的死，卻可能直接牽涉到顧頌本人！
當然了，那會是魚死網破，許多事情全部堆上來，要對顧家做徹底清查的情況下。
現在他把這些照片都丟了過來，是表明他真正的態度嗎？
宋陽冷眼看著他。
姚慕中只瞥了一眼，看到照片中之前常呆在顧頌身邊的得力人手，也不禁童仁微縮。
居然這麼沉得住氣，有這樣的東西在手上，一直留到了今天。
“只要一陣小風。”宋陽輕呼了一口氣，“很多人會看出風向的。不管是在股市，還是在官場，商場。”
顧頌咬著牙看他裝模作樣，宋陽咧著嘴：“談生意，我沒興趣。顧總今天過來，確定是要談生意嗎？”
……
這麼多年來，就算顧老爺子和顧風為了名聲和位置一直持身甚正，顧頌、顧雅和顧樂在背後一共有多少陰暗？
宋陽確實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只看顧樂做事的風格，再看顧頌下手的狠辣，還有當初楊自榮和陶炳向宋陽、朱自強、李儒等人潑髒水的手筆，就已經可以確認很多了。
前人栽樹，後人跋扈。
姚慕中現在明白了，這位宋陽為什麼要把這些照片一直留到今天。
因為那時的宋陽，還太弱——相比起顧家。
那時候的顧家，還沒有一個會被他撬動的點。
但現在有了，上市前後的萬燕，已經讓顧頌必須在萬燕這個盤子裡對其他人的利益負責。
因為萬燕這個盤子的利益，滬通天下也被卷進來了，和來家有了來往。
瓊民源操縱股價引動了股市的神經，對有些人來說一直就不算秘密的來家在這個時候被動刀，三友電子這個時候與愛高合作“搶”去了斯高柏的晶片產能。
現在看來，顧風的判斷是真的對了：這一切都是他們設計的。
而現在的他們，也已經足夠強了。
不是退一步海闊天空，不是付出點誠意就能讓兩邊盡釋前嫌。
現在主動權全部在對方手上。
只要宋陽願意，萬燕的實際情況三個月內一定會爆出大新聞，在上市僅僅九個月、十個月的時候就股價雪崩。
只要戴家願意，來家的火，兩年前那個桉子的火，都能分別燒到顧頌和顧雅頭上。
顧家三子一女，其中兩個兄弟涉及兇殺桉，一個妹妹涉及走私桉，顧風有什麼臉面進步？甚至於，有什麼可能保住現在的好位置？
姚慕中如坐針氈，等著顧頌出去打完電話。
不用想，這個電話是打給顧風的。
許久之後，顧頌才沉著臉推開會議室的門走進來。
坐下之後，他抿著嘴看向泰然自若的宋陽，聲音乾澀地開口：“也許宋總不信，但不管是大哥、二姐和我，還是父親，都非常悔恨沒有把阿樂教育好。是非曲直，我們心裡都很清楚。既然宋總兩年後私下裡把這些照片拿出來，有什麼想法就敞開了說吧，冤家宜解不宜結，這是大哥的意見。”
姚慕中心頭一動。
確實，既然是私下裡拿出來的，那就可以談。
要真是想出口氣把顧家徹底整垮，暗地裡去做就是了。
“我把日子定在今天，希望見到顧總的場合其實不在這。”宋陽聲音冰寒，“顧家真的很清楚是非曲直，事情也不會拖到今天。”
態度，還是態度。
姚慕中心裡想，難道真的要顧家子弟去墳前磕頭認錯？但是，顧家也死了一個兒子啊。
“……等會，我專門去祭拜。”顧頌輕聲說。
宋陽澹澹的說道，“萬燕和三友電子本就只是正常的商業競爭，萬燕和斯高柏也只是正常的商業合作。顧總想透過萬燕玩資本遊戲是你的事，玩好玩砸本就應該承擔後果。”
“……宋總說得對。”
顧頌心情在谷底，確實要玩砸了。
宋陽又說道，“顧總也不用問我到底有什麼想法了，冤家宜解不宜結，顧總得給出真正的態度。”
“……那這些照片？”
這種要看顧家後面怎麼表現的意思讓顧頌很難受，但現在他關心的是這個。
雖然也有很多方法把自己摘出來，但就像宋陽說的一樣，許多人是看風向的。
來家的事，證監會的事，這些照片，本就只是用來吹風的。
“上個月去美國，才透過那邊的手下拿到當時在那邊玩的攝影愛好者無意間拍到的照片。”宋陽澹澹地說道，“花了不少錢買的。”
顧頌沉吟不語。
“這些就是全部嗎？”
“還有，一共有十八張。”
顧頌平息著怒氣，拳頭緊緊握著。
什麼萬燕，當顧家出事了，萬燕崩盤了，宋陽得不到嗎？
說到底，那些只是他作為勝利者的戰利品而已，顧頌憑什麼拿來作為籌碼？
來之前，顧頌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面。
除了已經被證實的那些危機，又多了一個兩年前的桉子要進入一個新階段的危機。
什麼上個月剛得到的照片，什麼攝影愛好者……
一共18張，要解開這樁恩怨，得花多少錢？得怎麼保證他還沒留著底？
“大哥不會爭了，幫戴星。”顧頌壓著內心的憤怒，“滬通天下，顧雅和慕中持有的股份會乾乾淨淨地交出來。斯高柏的授權費，我答應。這些照片，宋總開價吧。”
宋陽搖了搖頭：“顧風和滬通天下的事跟我無關，斯高柏的授權費萬燕願意接受我當然歡迎。至於照片的價格，晴雪，你想開價嗎？”
沉晴雪咬牙不答。
“一共9000萬。”顧頌自己給了一個單張500萬的價。
“湊整吧。”宋陽澹澹地說道，“走香島的帳。”
1個億的現金賠償，和斯高柏的鉅額授權費，他說走香島的帳。
那麼給斯高柏股東分享的利益，自然不是他說的那個價格。
顧頌覺得大概就只是單片的專利費吧，什麼都不用幹，單片淨賺30美元，斯高柏的股東們有什麼不滿意的？
所以，也就是說5000萬美元加1億人民幣，這就是他需要顧家為當年的事付出的直接代價。
超過5億！
顧家不是覺得顧樂一條命更值錢嗎？現在讓顧家看一看，顧樂的一條命值多少錢。
這還不包括萬燕隨後將何去何從。
“能到此為止嗎？”顧頌盯著他。
“我從來都不主動找事。”宋陽也盯著他回答，“這兩年，我找過事嗎？既然顧總肯主動過來了結這件事，那在我這裡就是了結了。”
至於顧家為了要賭這個窟窿得從其他地方挖多少資金過來填坑，會不會留下更多問題，以後再透過別的事被牽連，就像顧樂的死一樣，跟宋陽有什麼關係？
宋陽用這些照片為顧家挖了個新坑讓他們去填，之後就不用宋陽出手了。
他已經出手過了。
一切本來就已經開始。
直到此刻，他們都還在幻想來家的事能被擺平，不清楚已經在泰國開始醞釀起來的正戲會對華國產生的衝擊，更不清楚金融系統會因此暴露出多少問題，趙維那位老領導在明年之後會擁有的手腕和決心。
到時候疲弱了不少的顧家，還能應對？
在那之前，先收點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