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暑假。

若像去年一樣,宋陽和沉晴雪會有更多呆在一起的時間。

現在不必了。

宋陽拿起電話,遲疑了一會又默默放下。

看了看手錶,已經是夜裡十點多鍾。

他站了起來合上本子,帶上大哥大走出了辦公室。

還有幾個人在加班,姚佩華辦公室的燈也亮著。

宋陽開口:“都先回家,現在又沒什麼專案那麼急。”

不管是因為看到他還在所以留下來,又或者真的有什麼事在忙,都已經十點多了。

姚佩華聞聲出了辦公室,只見他神情澹然地對自己點了點頭,就往外走了。

她默默看著宋陽的背影。

事件暫時平息下來之後,宋陽如果沒別的事,就不再會呆在家裡,而是到公司來。

儘管需要他出面的事情很少,但他還是一個人呆在辦公室中。

姚佩華提出來過辭職,被宋陽用之前那些話再說了一遍,心裡高興又難過。

她並不知道沉晴雪曾對宋陽說過那樣的話,她只覺得宋陽現在全部一個人扛著。

從公司離開,她現在住回了戴海安家。

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她更加成熟坦然了,主動承擔起“紐帶”的責任。

回到戴家,戴海安還在書房看檔案。

“最近都這麼忙?”戴海安在書房門口問了一句。

姚佩華搖了搖頭。

並沒有那麼忙。嚴格來說,驕陽廣告談得差不多了的客戶,倒丟了幾個。

事情已經發生一個多月了,就算只在一些人當中口口相傳,知道的人也越來越多。

現在無事發生,但這種平靜卻讓更多與兩邊有關的人驚疑不定。

有不當一回事的,也有保守謹慎的。

“聊一聊再睡。”戴海安走到了客廳,坐在沙發上,“他現在有沒有做出後續的計劃?”

“我不知道。”姚佩華輕聲道,“他只是一個人呆在辦公室裡。”

戴海安看著她,留意到她的眼神,心裡輕嘆一口氣:“佩華,他讓你繼續留下來,你就不用自責了。都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分得清誰對誰錯。”

“我知道。”姚佩華沉默了一下,“就是覺得宋總變了很多。”

“那也能理解。”

春風得意又橫遭劫難,家庭、感情突然全都變了樣,還有一個已成水火但暫時相安無事的恐怖對手。

誰能不變?

姚佩華抿著嘴,忽然拿起自己的包,從裡面找出一張光碟來。

“這是新拍好的公益廣告,明天就要送到央視去的。”

她起身開啟了客廳電視機旁邊的魅影VCD,把光碟放了進去又開啟電視。

是給一代人留下記憶的那個孩子給媽媽洗腳的廣告。

戴海安看完,只悵聲說道:“拍得很好……”

他隱隱知道姚佩華為什麼要把這個拿出來播放。

不用自責了,就只剩下心疼。

戴海安分明清楚,她當初是因為宋陽開口“求”他。

而住回來之後,她跟自己也好、跟戴燦也好,最多的話題也就是宋陽。

只不過,她覺得藏得好、只是與她的工作有關罷了。

“是他提出來的創意。”姚佩華眼神迷濛,“定下這個事,還是在四月底。”

她只是覺得,能想到這樣一個主題、提出這樣一個創意的宋陽,心裡該有多麼重視感情。

但現在,他得因為物是人非,不再願意多呆在家裡。

……

“開什麼玩笑?我真沒故作平靜,好著呢。”

大夏天,李儒似乎號準了宋陽的行蹤規律,宋陽剛下樓就被他拉來吃夜宵。

聽到宋陽這樣說,李儒不太相信地打量著他。

“弟妹在江城好點了沒?”

“沒聯絡。”宋陽搖了搖頭,“乾脆好好安靜一段時間吧。真別覺得我心裡多難受,還總是整這一出。你有這個時間,多去許大小姐劇組裡探探班。”

“去了看她和男演員在戲裡眉目傳情?”李儒瞪了瞪眼睛,“眼不見心不煩!哪天找個由頭吹了算了,下一個不找演員了!”

宋陽笑出聲:“你不是說其實跟小綿羊似的嗎?捨得?”

“……害!”李儒倒著酒,“怎麼聊到我這了?我跟平哥都覺得你可能會有明確大動作的,現在安靜得讓我倆擔心。一問小梁你在公司,二問小梁你在公司,有家不回,你廣告公司也沒搞別的事啊。你要是心裡不痛快,想說就說,想喝就喝!”

“真沒事。”宋陽澹定地跟他碰了碰,吃完一串,想了想自嘲地笑了笑,“其實,可能我骨子裡也挺冷血的吧。”

這是一種非常怪的情緒。

他是魂穿。

他跟宋雅,還有宋國偉夫婦,自然都是血親。

他到這裡之後,也把他們當做是親人,著力培養著感情。

但分開得多、見面很少。

出此變故,憤怒最多,其後是愧疚,真正的悲痛卻主要源於沉晴雪。

就像他當時想的一樣,沉晴雪是他來到這裡之後,感情上在這個時空的錨點。

相比宋國偉夫婦,他可能跟林棲霞還更親近一點,畢竟一開始有過“交鋒”。後來又都在燕京,他甚至時不時回去找林棲霞閒聊。

現在沉晴雪做了那樣的決定,宋陽也和她一樣安靜了下來,對自己審視過很多次。

就像是給自己寫了一個劇本一樣,之前,他入著戲,做得完美無瑕,也享受著她們回饋過來的信任、珍視。

但這種感覺在被破壞之後,宋陽察覺出了其中的微妙。

是自己“感動”了自己,獲得了無比的滿足嗎?

沉晴雪對他的感情是真摯無比的,但宋陽遍尋對沉晴雪感情的起源,最終也只能歸納為從最初對這個時代純真感覺的異樣感興趣,到後面對上號之後的見色微微心動,隨後才是因為一封勇敢而坦誠的信產生的觸動。

隨後,就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了。

這本沒什麼問題,只不過現在有了變故,出了問題。

宋陽面對李儒,依舊自嘲地說道:“雖然明知道不該苛求她在這種時刻還陪在我身邊,但我竟始終打不出電話,問問她好不好。你說,我是不是有點冷血?一旦不是都圍著我轉了,我就不想像以前一樣花時間精力、付出感情去處理了。”

“誰沒個累和煩的時候?別說得矯情!”李儒照例不客氣,“我以前還不是從好好跟她講道理,到最後理都不想理的?說實在的,弟妹跟你在一起壓力很大。你身邊漂亮姑娘跟走馬燈似的,雖然你一個都不正眼瞧,但她也沒給你添什麼麻煩吵啊?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能做到這樣不錯了。”

“我知道。”宋陽自己喝了一杯,“我只是發現,其實我對她,沒她對我的感情那麼深。顧樂失敗了,其實我壓根不會因為這些事衝動。但他也成功了,這件事之後,我不再傾向於隨意付出真心。畢竟,確實很難受。而將心比心,你不真誠,人家也會留一手。以後,我再交到真心朋友的機率會降低。”

“……反手直接做掉他,不叫衝動?”

“當然不叫。正因為如此,現在才非常平靜。”宋陽的語氣也很平靜,“結下死仇了,兩邊都會謀定而後動。現在嘛,他們肯定是先在準確判斷我們仨之間的關係。又或者,乾脆看在咱們仨尤其是老李那麼多錢的份上,把咱們就看做一個整體,計劃著全盤吞下。”

李儒默默補了一口酒,然後說道:“咱也不是好對付的!”

他雖然一貫不怕,但不管是他,還是沉晴雪,心裡其實都覺得宋陽這邊要弱勢得多。

錢雖然多,但根基不夠強,因此就很脆弱,而且懷璧其罪。

所以沉晴雪覺得他應該跟姚佩華在一起,藉助戴家的力量。

但已經處在這種局面裡的宋陽知道,只能靠自己,不能靠旁人。

“總之,別三天兩頭拉我喝酒了,我真的想得很明白。”宋陽說道,“我在公司,可不是因為回家了睹物思人難過什麼的。公司裡資料多,我在為將來做準備的。”

“那計劃好沒有?”

宋陽笑起來:“差不多了。第一步,先從你這開刀。”

李儒呆了呆:“什麼意思?”

宋陽嘴角微微翹起來:“勐地出手過了,營造了憤怒至極不顧一切的姿態。那麼接下來,就再營造拉幫結派,要打持久戰的姿態。這既是示敵以弱,又是明確的進攻態度,再給對方留下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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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人話。”李儒很不滿,“什麼叫從我這開刀?”

“童剛和程巖平不是要我撤出來嗎?”宋陽挑了挑眉,“要撤就全撤。凱奇通訊,賣掉!”

“……啥?”李儒懵了,“這麼掙錢……賣了幹嘛?”

“演戲啊,你不喜歡嗎?”宋陽笑得很壞,“反正咱們仨裡,你本來就是比較邊緣的那個。老李原先的管家被他們利用了,我這邊就更不用說。我們倆,都有對付顧家的動力,但你沒有啊!先從凱奇通訊開始,演一出內部不合?”

李儒張大了嘴巴:“這騙得了誰?顧家恐怕只有顧樂一個傻子!”

“所以說這只是開始嘛,計劃是一步步展開的。”宋陽陰陰一笑,“這個套放在哪,顧家看不出來!”

他這話說得很自信。

李儒倒吸一口涼氣:“媽的!你現在這模樣忒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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