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章 映象中的自我

“早在二十世紀的時候，中國有位科幻作家就曾經在他的裡描繪過類似的科技，的名字叫《七重外殼》。”王楊表現的很放鬆，甚至攤開雙手放在沙發扶手上：“在這部裡，科學家製造出一種被稱作‘外殼’的中介物，由銀絲和碳納米管混織而成連體服，上面密佈著與身體完全貼合的神經感測**，這些**將把虛擬訊號傳到相應的感覺神經，透過它，人可以完全真實地融入虛擬世界。並且這種虛擬技術已發展到進入虛擬系統的某人，如果沒有系統外的幫助就無法辨別出所處環境的真假，正像一個密閉的飛船裡的乘員，若沒有系統外參照物，就無法確認自己是否在運動。”

“這不可能。”已經聽得入神的尼奧完全將自己代入了王楊的講述中，當聽到與自己的常識不符合的地方，立刻忍不住插嘴了：“進入虛擬環境中的人並未完全封閉，至少他們的思維是在虛擬系統之外形成的，自然帶著它的慣xìng。所以完全可以以這種慣xìng作為參照物來判斷環境的真實xìng。比如，坐在封閉車廂裡的時候，可以用茶杯中水面的傾斜來判斷車輛是否加速。”

“賓果。”王楊打了一個響指：“這的確是一個在技術上很難解決的問題。但請你相信，科學家也不是笨蛋。他們已能把被試驗者的思維取出來，並即時xìng地反饋到虛擬環境中去。比如，儘管虛擬系統與全球信息網絡相通，可以隨時汲取幾乎無限的資訊，但它肯定不能囊括被試驗者的個人記憶。比如父、母親２０年前的容貌，再比如孩提時住的房舍，童年時的遊戲，或者對某位女同學的隱秘愛情等等。但是，”到這裡，王楊突然用加重的語氣強調道，“凡是在被試驗者自己的記憶庫中能提取到的東西，立即會天衣無縫地被輸入虛擬環境中，所以被試驗者仍然沒有一個可供辨別的基準。”

尼奧張了張嘴，想反駁些什麼，可是這個領域明顯不是他的專長，只好繼續聽王楊往下。

“為了進一步完善這個虛擬技術，科學家們一直在全球範圍內招募挑選那些最有天資的青年，讓他們去尋找虛擬世界的漏洞，以求改進設計，而的主人公就是其中的一員。他在試驗過程中憑藉自己的聰明多次找到虛擬世界的漏洞，但是隨著試驗過程的發展，他在虛擬世界中漸漸形成了思維慣xìng。開始模糊真實與虛擬的界限，直到最後，當他脫離虛擬世界後，仍然無法相信自己的真實存在，以至於想要透過自殘身體的方式來加以確認。”

“哦，上帝！太可怕了。”尼奧情不自禁地驚歎道，緊接著急匆匆地追問：“那後來呢？”

王楊神情淡淡地道：“但是，心靈的渴望是任何力量都無法阻擋的，最終，主人公返回自己的家鄉，在母親的愛中確認了自己。”

尼奧這才長出一口氣，緊張地微微前傾的身體也慢慢鬆弛下來。回味了一會兒，突然醒過神來：“這個故事和莫菲斯的問題有關係嗎？”

王楊頗有意味地看著他：“你不覺得，我們就和那個迷失在虛擬世界的被試驗者很像嗎？”

尼奧愣了一下，突然渾身一個激靈，無比震驚地看著王楊，喃喃地道：“沒錯。就是這樣。。。。。。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但是。。。。。。但是總感覺在這個正常的世界後面有著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偏偏又不出來。。。。。。那種感覺。。。。。。實在是糟糕透了！”

“所以，從出現這種感覺的那一刻起，我就立刻想到了這個故事。”王楊的眼神漸漸鋒利起來：“當我將這種假設作用到自己身上的時候，發現那正是我一直以來苦苦尋覓而不得的感覺。是的，真實的感官，虛擬的世界，還有，被禁錮的心靈。”

此刻的尼奧已經是滿頭大汗。

一直在旁邊默默旁聽的莫菲斯沒有打斷兩個人，只是藉助墨鏡的遮掩靜靜地看著王楊侃侃而談，眼神裡流露出一絲莫名的哀傷和痛苦，只是講得投入的王楊和聽得入神的尼奧都沒有發覺。

如果要對這種虛擬和真實感觸最深的，在場所有人中，沒有一個能超過莫菲斯。痛苦催生深刻，絕望誕生信仰，正因為有了這樣深沉的錐心之痛，他凝聚的信念才異常堅定，只要能真正終結這一切，他會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的所有，不管是生命，還是靈魂。

“上帝！”另一個房間的崔妮蒂低聲驚呼，“這怎麼可能？”

留著鬍子，一臉痞像的塞弗則歪著頭對崔妮蒂：“先知確定救世主是那個白臉？不是這個中國人？”

崔妮蒂看了他一眼，沒有話，但是眼神裡也掠過一絲疑惑。

有王楊示範在先，尼奧終於放下心來，畢竟因為之前的金屬蟲子事件，尼奧已經對追蹤程式產生了心理yīn影，雖然已經親眼看到蟲子被清除，但是一想到那毛骨悚然的一幕就不寒而慄。不過如果在zì yóu和蟲子之間選擇，他寧願選擇前者。只是當他鼓足勇氣將莫菲斯右手的最後一顆紅sè藥丸放進嘴裡，再想去拿杯子的時候，手卻僵在了半空中——王楊這丫已經把水喝完了。

正在尷尬的時候，王楊突然一把拍在尼奧肩膀上，被嚇了一大跳的尼奧一個激靈，居然把藥丸嗆了進去。

又是撫胸又是拍背，順了半天氣，尼奧才勉強將卡在嗓子眼的藥丸乾嚥進去。

被尼奧幽怨的眼神看著，王楊卻面不改sè地哈哈一笑：“我時候被卡住咽喉的時候，老媽就是這麼治療的，果然很見效啊。不用感謝，這是我應該做的。”（凹^_^凹）

——感謝你個頭啊，就是你拍進去的好不好？

尼奧心裡碎碎念著。

王楊卻轉向莫菲斯，一臉的興奮：“現在就開始嗎？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抹去腦門上的黑線，莫菲斯重回高深莫測狀：“跟我來。”

另外一間大房，房裡已經赫然有幾臺看來很先進的大型控制儀器，各式各樣的燈光和電極閃爍不停，崔妮蒂等人在緊張的cāo作著。

接下來就和電影中一樣，脫衣服（——又是脫衣服），貼電極，坐電椅。

莫菲斯請尼奧和王楊到兩個看起來很像電椅的位子前，：“王楊的沒錯，藥丸裡有追蹤程式，它能擾亂你輸入輸出的載體訊號，由此確定你們身體所在的位置。”

尼奧表情一僵，肚子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那個。。。。。。”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然，尼奧連忙用話轉移注意力，“那是什麼意思？”

“繫好安全帶，菜鳥,”拿著cāo縱儀器的塞弗用老鳥的語氣笑著回答，“跟老家再見吧。”

聽著這句《綠野仙蹤》經典的臺詞，其他人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尼奧側過頭看向王楊，卻發現王楊躺在電椅上，微閉雙眼，似乎已經睡著，只是嘴角露出一絲釋然的輕笑，不知道怎麼回事，尼奧突然感覺那抹微笑很像是老練的獵人看著獵物一步一步落入自己埋設的陷阱時才會有的得意。而那只倒黴的獵物很像是。。。。。。

莫菲斯看著尼奧輕聲：“你曾做過一種夢,彷彿實實在在的發生過,要是你醒不過來呢？你該怎麼分辨夢世界和真實世界？”

尼奧聽著莫菲斯這幾句話，莫名地想起剛剛王楊講過的故事，忽然，他似乎有所感應地側頭去看身邊的一面佈滿裂痕的鏡子，鏡子中的每一個碎裂面都反shè出一個自己。每一個自己都顯得那麼迷茫和無所適從。尼奧正在出神間，一陣幾乎難以聽到的細碎如泉湧的聲音響起，鏡子竟慢慢自動癒合了起來。

尼奧正在驚訝無比時，身旁的王楊突然道：“很神奇嗎？”

尼奧一驚，看向王楊，卻發現王楊仍舊是微閉雙眼地躺在那裡，彷佛夢囈一般的道：“雅克·拉康在他著名的‘映象階段’理論中過，6到18個月的兒童會利用反映於鏡子之中的身影確認自己的形象。這種確認使兒童逐漸擺脫了‘支離破碎的身體’，從而獲得對自己身份的基本統一xìng認知。而在映象階段之前，兒童只能把自己的身體看作一堆破碎的物體，甚至對於自己這個不完整的身體心存恐懼。映象階段之前的兒童無法透過自我感知時間感、空間感、運動等等來認識自己身體的完整xìng，只有外在於兒童自身的映象才能為其提供一個結構xìng的整體。當然，在更廣闊層面的意義上，拉康所的映象僅僅是一種象徵物——一種外在於主體同時又給予主體定位的象徵物。”

王楊的聲音飄忽，語調低沉，在這種魔幻般的景象面前，有一種異乎尋常的感染力，讓尼奧不自覺地問道：“所以呢？”

“所以，我們現在就是那個渾渾噩噩的兒童，對自我的認知就像是這面鏡子所反饋的那樣殘缺不全。而莫菲斯所能幫助我們的，就是將鏡子復原，讓我們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去感受。跳出感官的遮蔽，從Matrix傳遞給我們的虛擬訊號中解放出來，開始清醒的界定自我，將支離破碎的認知統一起來，重新找到自己——真正的自己。就像那面不可思議的鏡子。”

尼奧覺得有不可思議：大哥，你是程式設計師吖，怎麼起哲學來頭頭是道？對比的我好像一個白痴一樣。

好像看穿了尼奧的念頭，王楊突然道：“對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的書架裡不是有一本讓·鮑德里亞《模擬與擬像》嗎？尤其是裡面的那篇《論虛無》，的就是這個意思。現代的超真實和系統控制由支配者本身代表，存在的憂鬱和暴力的利用成為了被支配者對支配xìng構造的反應。而那個虛無的主題則成了整個世界的大場景。呵呵，很有意思的論斷，難道你沒有看過嗎？”

“咳，咳！”尼奧連忙咳嗽起來。開什麼玩笑？那本書是他用來存放自己設計的駭客入侵軟體光碟的，而《論虛無》那一章正是開始掏挖的地方，當初之所以選擇這本書，無非是看它足夠厚實而已，誰會去看內容啊？

“我們還是這個鏡子吧。”尼奧趕緊轉移話題，相比較那些見不得光的駭客入侵軟體，這些讓他暈頭轉向的哲學還能讓他擺脫一些負罪感，“碎片合在了一起，那個，代表了什麼？”

王楊的嘴角牽動，帶起一抹捉狹的笑容，卻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隨即轉移了話題：“破鏡重圓，只是我們的感官傳遞給我們大腦的訊息而已，而這恰恰明了這裡是虛擬的世界。所以，這代表著虛擬的我們和真實的我們正在重合，長久以來困擾我們的謎底正在揭開。恭喜我們吧。”

聽著王楊的話，尼奧的注意力又轉回到鏡子上，既有好奇，又有忐忑。

王楊明明沒有睜開眼睛，卻好像看穿了尼奧的蠢蠢yù動，“不想感受一下嗎？”

尼奧聽著這充滿誘惑的問題，終於壓抑不住自己強烈的好奇心，伸手去摸那面已經完好無損的鏡子，當他的手指接觸到鏡面的時候，竟然發現不是臆想中的堅硬實體，而是如同液體一般的虛不受力。

尼奧看了一眼莫菲斯和崔妮蒂，繼續將手指向鏡面探入，居然感覺不到深淺，而那鏡面的反應也和液體一般無二，立刻盪漾起一圈一圈水紋樣的漣漪，連同所有人的映像，都開始扭曲變形起來，清晰而可笑。

“扭曲的映像，分裂的意識，異化的世界。”王楊卻在這時睜開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看著這一切，“這就是我們對自我的認知，或者，映象階段的我們。”

尼奧卻來不及思索王楊的感嘆，只見鏡面變得就像一汪粘稠的液體，順著收回的手指流到了尼奧手上。隨即順著手臂開始漫延上來。而隨著那金屬液體一起蔓延的還有徹骨的冰冷。

“不可能。”尼奧震驚的道。

“什麼？”莫菲斯問。

“這不可能是真的！”尼奧看著液體已經迅速漫過了自己的手臂向全身延伸。

“開始複製程式！”崔妮蒂看了一眼螢幕，對莫菲斯。

“好冷！”尼奧驚慌的，液體在他身上迅速蔓延，很快漫過了全身襲向頭部。“不行了！好冷！”尼奧掙扎起來，但無濟於事。液體忽然一竄，衝向尼奧頭，尼奧頓時就像跌進了無邊大海，全身被水包圍，黑暗中他不斷掙扎，只覺得始終淹沒在無邊的液體中，無法自拔。只隱約聽到莫菲斯的聲音“坦克，趕快找到訊號……”聲音越來越遠，然後終於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