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聽得明白‘橘左那子’是什麼意思。”

千葉多門四郎沒好氣地道。

女子在嫁人後要改夫家的姓氏,這種事情連幾歲的小孩子都知道。

“這……讓橘君和左那子結婚?重兄,你沒有在和我開玩笑吧?”

“你看我的表情。”

千葉重太郎抬起手,比了比自己那肅穆的面容。

“你這是在跟你開玩笑的表情嗎?我是很認真的。”

“呃……”

像是想要搪塞掉混亂的表情似的,千葉多門四郎抬起左手用力搓揉自己的後脖頸,目光看向別處。

也難怪千葉多門四郎會有如此反應,如此表情。

這問題問得實在太突然了……冷不丁地被問及左那子的婚姻,他事先毫無任何心理準備。

而且這種問題,還沒法隨隨便便地回答。

“重兄,你怎麼無端端地問我這種事情?”

“……多門老弟,左那子她今年22歲了。”

千葉重太郎重重地長嘆了口氣。

“你不覺得現在都已這個年紀的左那子,她的婚事已經到了不能再拖延的程度了嗎?”

“……”千葉多門四郎沉默了下來。片刻後,他輕輕地頷首,“……嗯。”

在這個不論是人的思想水平、科技水平、社會的秩序與良俗基本還停留在中世紀時期的江戶時代裡,婚娶乃母庸置疑的人生頭等大事,繁衍子孫,傳宗接代是每個人都覺得天經地義的事情。

在江戶時代,女子一般15、6歲就可以結婚,平均結婚年齡也在這個區間上下浮動,某些結婚早的,甚至12、3歲時就嫁人了。

故而,按這個時代的眼光來看,今年都22歲了卻仍未嫁人左那子現在已算是個“超高齡剩女”。

本著對家人的關懷,在4年前,也就是左那子的年紀剛過18歲時,千葉多門四郎就常有關注自己這位遲遲沒有嫁出去的小堂妹的婚事。

千葉多門四郎還曾數次詢問過千葉定吉和千葉重太郎,為何左那子一直沒有嫁人?就憑左那子這樣的條件,不應該啊。

而他從千葉定吉和千葉重太郎他們那兒所得到的回應,永遠是這對父子一邊露出或無奈的笑或乾笑,一邊說“左那子她目前還沒有找到心儀的物件,所以才還沒有結婚”。

見千葉多門四郎點頭了,千葉重太郎頓時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哈哈,多門老弟,既然連你也覺得左那子的婚事不能再往後拖延了,那接下來的事就好談了。”

“母需我來細說,你應該也知道一名孤寡一人,沒有任何依靠的女子,會有多難生活。”

“雖然左那子精通薙刀術以及我北辰一刀流的小太刀術,對於我千葉家的家傳針灸術也有著不低的造詣,但這個世道容納得了姬武士、女醫師的地方又有多少?”

“我和父親尚在,我們千葉家族還家大業大的時候,還可以保護左那子。”

“但等我和父親哪天都死了,我們千葉家族也不復現在之榮光了,她要怎麼辦?”

千葉多門四郎聽到這,臉色突變。

“重兄,這種不吉利的話你可不要亂說呀。”

他所指的,自然是千葉重太郎適才的“我和父親哪天都死了”以及“我們千葉家族也不復現在之榮光”這倆句話。

“哈哈哈,這些話有什麼好吉不吉利的。”

千葉重太郎雙手叉腰,灑脫地笑了笑。

“人總有萬一,總有生老病死。”

“家族也是,再怎麼厲害的家族,也有衰落的一天。”

“更何況……我們當下還正身處千年未有之大亂世裡。”

像是被自己所說的話給感染了一樣,千葉重太郎的臉上浮現出淺淺的沮色和無奈。

“西洋人叩開國門、幕府衰弱、南紀派和一橋派這兩個派系的人至今仍爭鬥不休、各地的強藩虎視眈眈……”

“身處這樣的亂世,不論遭遇到了什麼事情都不足為奇。”

“所以我不希望左那子的婚事再這樣拖延下去了。”

“縱使不論傳宗接代、綿延子孫這種空泛的理由,僅論想讓左那子獲得幸福,我也希望左那子能儘快和她中意的物件成婚。”

“有一個才能突出的靠譜夫君作倚靠,能在眼下的大亂之世裡好過許多。”

“因此,多門老弟,實不相瞞:我在許久之前就開始物色適合做我妹夫的人。”

“在千挑細選之下,我終於是找到了最合適、最優質的人選。”

聽到這,再聯想到千葉重太郎適才所問的的“你覺得‘橘左那子’這個名字怎麼樣?”等問題,再愚笨的人都聽出千葉重太郎這是何意思了。

“所以……”千葉多門四郎沉下嗓音,“你看中了橘君?”

“多門老弟,你不覺得讓橘君和左那子很相配嗎?”千葉重太郎嘴角一咧,“首先,年紀很合適,橘君今年18,左那子今年22,左那子只大橘君4歲,橘君目前尚無婚約在身,仍是獨身一人。”

“然後,橘君非常地優秀。”

“他目前在官場上都獲得了何等政績,多門老弟你應該也清楚。”

“不僅在官場前途無量,在劍道一途也同樣前程萬里。”

千葉重太郎朝身前的道場努了努嘴。

“多門老弟,你剛才也看到橘君的劍術才能和劍技水平有多麼地高了吧?”

“他滿打滿算也才剛學了8個來月的劍術而已。”

“僅用了區區8個月的時間,就超越了我們小千葉劍館幾乎所有的門人。”

“讓我和現在的橘君比試,我多半也是輸多贏少。”

千葉重太郎侃侃而談……一副“橘君的優點我能講上三天三夜”的架勢。

在千葉重太郎越講越興奮、越講越激動之時,千葉多門四郎適時地插話進來,打斷了千葉重太郎這好似沒完沒了的對青登的誇讚。

“重兄,你對橘君的這些讚賞……我都贊同。但是——”千葉多門四郎話鋒一轉,“左那子的夫君……最重要的特質,應該得是左那子喜歡他吧?”

千葉多門四郎的話音剛落,便見千葉重太郎神情激動地快聲道:

“多門老弟,你說到重點了。”

“我之所以認為橘君和左那子很合適,最重要的一點原因,就是我最近發現左那子並不對橘君抱有惡感,而且說不定還對橘君抱有一些好感。”

“好感……?重兄,你……確定嗎?”

千葉多門四郎露出呆怔、困惑的表情。

雖然他只是左那子的堂哥,但他和左那子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自己這堂妹是啥性格,他再清楚不過——基本就沒見過他對除家人之外的男性露出過什麼明顯的好意。

千葉重太郎適才的話,著實是讓他遭遇了些許心理衝擊。

“當然確定。”千葉重太郎點頭如搗蒜,“我是她親哥,和她同住一頂屋簷下,她平日大部分的一舉一動,可都在我的眼皮底子下。”

語畢,千葉重太郎一臉感慨地長嘆了口氣。

“真是峰迴路轉呢……幾個月前,我還真以為橘君和左那子沒機會了。”

想當初,在他的那本“預備妹夫手冊”不慎讓左那子發現,左那子親口說出“我不會喜歡橘君”時,千葉重太郎的心都涼了一大片了。

他當時直以為:完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優質妹夫人選又被左那子嫌棄了……

那個時候,他基本都半放棄了撮合青登和左那子的想法。

直到最近,即青登開始經常地來小千葉劍館竄門之時,這抹幾近消滅的“希望”才重新燃起。

這2個多月來,千葉重太郎親眼看到青登和左那子的關係有多麼地和善。

青登每次來小千葉劍館,都必定會來和左那子見面並聊天。

而左那子也從不牴觸和青登相處。

千葉重太郎有好幾次見到他這個一本正經到幾近古板,平日裡總不苟言笑的妹妹,數次在和青登的聊天中,露出淺淺的笑意。

瞅著此景此幕,千葉重太郎的心思再度活躍了起來!

有戲!

什麼我不會喜歡橘君啊,左那子你和橘君的關係這不是很不錯嘛!

千葉重太郎早已認定:若錯過了橘君,下次若再想遇到這麼合適的“預備妹夫”,可就不知道要等到何時了。

故而,在發現左那子似乎並不像她原先所說的那樣那麼牴觸青登後,千葉重太郎那“想要撮合青登與左那子”的鬥志與決心,再次熊熊燃燒起來。

正所謂“人多力量大”。

抱定了“橘君是不論如何都不能放手”之決心的千葉重太郎決定要給自己找一些能幫忙的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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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合適的戰友,自然就是自己的那些血親們了。

這也就是為什麼千葉重太郎突然於此時找千葉多門四郎聊左那子的婚事。

此時此刻,千葉重太郎終於對千葉多門四郎露出了他的獠牙。

“總而言之,我已經嚴格調查過橘君,論人品、論才能、論和左那子的關係密切度,現下無人能比橘君更適合來做我的妹夫。”

“多門老弟,我就直接跟你敞明了講吧:既然你也認同橘君很優秀,那你就來協助我吧。”

“要做的事情非常簡單,就是和我一起合夥設法促成橘君和左那子的婚事。”

千葉多門四郎聽罷,神情一怔,緊接著嘴一張,眉宇間掛著抹澹澹的焦急之色,似是急著說些什麼。

但他連句話都還尚不來得及說,千葉重太郎就搶先一步出聲堵住了他的話頭:

“左那子今年已經22歲了,再拖個幾年,可能就真的找不到能嫁的好人家了。左那子得在孤寡中度過。”

“更慘的是,說不定還會有些閒人在那嚼舌根,中傷左那子的身體有什麼缺陷,或是捏造我們千葉家族的不是,覺得是我們家族對左那子的夫婿要求太嚴格了,所以才害不應該無人可嫁的左那子孤寡眾生。”

千葉重太郎真是個玩弄人心的好手。

他的這幾句話,正中千葉多門四郎的2大要門——家人與家族的名望。

千葉多門四郎非常關心家人,為自家家族目前所取得的種種成就而萬分驕傲。

有人中傷左那子、詆譭他們千葉家族……這種事情,千葉多門四郎忍不了!

剛剛還一臉糾結的千葉多門四郎,此刻表情變了。

他神情認真地與千葉重太郎對視,片刻之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那麼——重兄,請容許我略盡綿薄之力吧。”

終於是拉到第一個“戰友”了……千葉重太郎還未來得及為此感到欣喜,便聽得千葉多門四郎對他快聲問道:

“重兄,既然我們兩個現在已是守望相助的關係,那麼容我多嘴問一句:對於如何撮合橘君和左那子,你現在有什麼主意嗎?”

千葉重太郎的表情在這一刻僵住了。

注意到千葉重太郎這副表情變化的千葉多門四郎,緩緩沉下眼皮,半闔雙目。

“……重兄,你該不會一點計劃也沒有吧?”

“啊、啊哈哈哈哈……”千葉重太郎目光一斜,心虛地不與千葉多門四郎對視,“噹噹、當然有計劃了,你看我剛剛不就順利地以‘帶橘君去內院休息’,給橘君和左那子創造了一個獨處的環境了嘛。”

“原來你是為了給他們倆創造獨處環境才讓左那子帶橘君去內院嗎……真虧你剛剛能編出那麼多找不到辯駁空間的理由。這種明顯就是靈機一動想出來的小聰明不算啊,我問的是你有沒有長遠的計劃。”

千葉重太郎:“……”

千葉多門四郎:“……”

雙方各自沉默10秒後——

“……所以重兄你是一點長遠計劃都沒有嗎?”

“哈哈哈……”

千葉重太郎只乾笑,不說話。

他絕對不會跟任何人坦白的:他之所以想要給自己找戰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不怎麼懂男女之事,所以想找點人來幫忙參謀參謀。

“我承認我現階段沒有任何長遠計劃……不過這就體現出夥伴的重要性了嘛,只要咱們兄弟倆群策群力,一定能夠想出很多妙計。所以千葉多門四郎你對於如何撮合橘君和左那子,有什麼好的主意嗎?”

千葉多門四郎:“……”

千葉重太郎:“……”

雙方各自沉默10秒之後——

“……所以你也沒有什麼好主意嗎?”

“重兄……還未婚娶過的我,平日裡最常……不,應該說是唯一有頻繁進行交往的年輕女孩,就只有左那子。”

千葉多門四郎用委婉的口吻,說明了自己也不擅長和女孩子相處。

這一刻,千葉重太郎勐地意識到:找戰友似乎不能隨便亂找……隨便亂找的結果,可能就是這樣:兩個“情感廢物”在這你看我我看你地大眼瞪小眼。

“那行吧……”千葉多門四郎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我們之後慢慢思考便是……”

這個時候,窗外突然傳來幾道異響:

嗚——啪!

嗚——啪!

嗚——啪!

……

千葉多門四郎蹙著眉頭看向窗外。

“嘖,真吵啊……鍵屋最近除錯煙花的次數,是不是有些過多了……”

適才窗外響起的那幾道異響,正是鍵屋測試將在煙火大會上燃放的煙花的聲音。

隨著時間越來越臨近舉辦煙花大會的日子,鍵屋的煙花測試頻率愈發地高。

千葉多門四郎是完全理解不了煙花有啥好看的那種人。

正專心埋怨著鍵屋的煙花測試的他,此時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身旁的千葉重太郎正雙目發直地看向窗外,看向煙花燃放聲所傳來的方向。

童孔因大腦正處於專心思考的狀態而呈失去焦距的狀態。

片刻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樂事、趣事一樣,臉上漸漸掛起狂喜的笑意。

“對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

……

小千葉劍館,內院——

在盡己所能地出聲安慰左那子之後,青登忽地聽到身前的草叢傳來幾聲異響。

剛一循聲仰頭看去,便見一隻有他半個手掌那麼大的青蛙從他跟前的草叢裡竄出,朝著正蹲伏在地的他的臉躍來。

對於無法欣賞其長相的青蛙,青登一直是持“不要讓這種生物出現在我面前”的態度。

突然有只體型碩大的、自己相當討厭的生物朝自己的臉上跳過來……青登理所當然地被嚇了一大跳。

“嗚哇啊!”

身子本能地站起身並大叫了一聲,在起身時因起得太急了,不慎撞翻了水盆。

才剛擦淨上身的汗水,還未來得穿好上身衣服的青登,現在還是光著上身的狀態。

於是乎——被青登這突如其來的叫喊聲給嚇到,從而一邊急聲詢問“怎麼了?”一邊下意識地轉過臉來的左那子,自是看到了一具正半果著的男性身體……

自穿越到這個時代起,為強健體魄,青登每日都會勤加鍛鍊,靠著高超的自律性,除了養傷等不可抗的時期之外,沒有一天懈怠過。

“吃”與“練”相互結合才能讓身體儘快地強壯起來,所以在荷包稍稍寬裕些後,青登便開始買肉來吃,並鼓勵試衛館的大夥兒一起來吃。

剛開始時,周助和阿筆這倆上了歲數的老人家還無法接受肉食,但好在近藤、沖田這倆人的思想非常開明。

對於青登所提的“吃肉食能強壯身體”的觀點,近藤和衝田本也是採懷疑的態度。

但在親眼見識到一直堅持吃肉的青登,身體的強壯速度確實是很快後,近藤就立刻轉變觀念了,開始聯同沖田一起勸導周助和阿筆“我們試衛館之後也多吃肉!”。

最終,在近藤和沖田的苦勸之下,周助和阿筆終於是被說服了。

現如今,試衛館的飲食結構變化,可謂是驟變,每天至少有一頓飯是有著很豐盛的肉食的。

多虧了飲食結構的改變,近藤以及目前寄食在試衛館的永倉等人的身體,全都肉眼可見地變強健了不少。

雖然因伙食費的劇增,使得阿筆的臉色有段時間相當地臭,但“吃肉強身”的策略是對的,近藤他們的身體確實是變健壯了不少,故而阿筆的臉色現在也不怎麼臭了,在撥錢買肉時也不再多躊躇和遲疑。

長期的健身以及合理飲食,使得青登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身材纖瘦的狀態。

現在的青登,整個身子都“膨脹”了一圈。

手臂上漂亮的肱二頭肌與肱三頭肌、8塊腹肌整齊排列、一看就很硬很結實的胸肌,線條優美的背肌……整個上身沒有一點兒贅肉。

青登的肌肉都是那種小而緊、充滿爆發力的肌肉,並非那種“大而無當”的空有大小的肌肉,故而青登的肌肉雖發達,但身體並沒有壯碩到“人形肉山”的程度。

緊緻的肌肉,外加上如勳章般“佩掛”在身上各處,向外人宣告著此人曾出入過多少生死戰場的疤痕,使得這具身體充滿了雄性的氣息。

在目光接觸到青登的精壯上身的一瞬間,左那子便像是大腦遭遇巨大衝擊而宕機了一樣,目光呆滯地直盯青登赤果的上身。

“抱歉呀,左那子小姐。”

確認那只青蛙已經跳遠了後,青登一邊將剛剛不慎弄翻的水盆重新擺好,一邊以歉意的口吻對左那子接著說道。

“剛才有只青蛙突然跳出來,嚇了我一跳,下意識地喊了一聲並將水盆給打翻了,把你也給嚇到了,不好意思啊。”

青登突然的出聲,令左那子回神了。

飛走的靈魂重歸身軀,宕機的大腦重新恢復運轉。

左那子先是後知後覺地連眨了幾下眼睛。

然後連忙收攏視線,並手忙腳亂地將身子轉回成背對青登的姿態。

“沒、沒事……你沒出什麼事就、就好。”

“嗯?”青登朝左那子投去訝異的目光。

左那子的語氣和神態不論何時都是那麼地優雅、從容。

因此,左那子的狀態但凡出現一點異樣,都是炳如觀火。

青登立刻就察覺到了左那子語氣的異樣。

只可惜在抬眼朝左那子看去時,左那子已經將臉給轉回去了,所以青登沒能看到左那子的神情。

——左那子小姐這是怎麼了?

這個疑問剛從青登的腦海裡浮出,他就馬上因眼睛的餘光掃到了自己這正果著的上身而找到了答桉。

“呃……不好意思。”青登尷尬地乾笑了幾聲,將垂在腰間的衣服拉起並穿戴好,“讓你看到了一些……不雅的東西。”

“沒關係……”左那子小聲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而已,你不必道歉。”

左那子的語氣已經恢復回了青登所熟悉的那種“大和撫子”、“優雅大小姐”的語氣……這讓青登稍稍松了口氣。

——左那子小姐原來這麼……清純的嗎?

青登想了半天,實在是想不到比“清純”還要合適的形容詞。

僅僅只是不慎看了眼男人的上身,就露出如此之大的反應……著實是讓青登感到有些訝異。

明明左那子並非是那種生長於深閨之中、連男人都沒有看過幾個的人。

青登忍不住地回想著左那子適才所展露出的舉止失措,心裡不由得以玩笑的語氣暗暗感慨:

——左那子小姐偶爾也會露出很不從容的一面呢……

看不見左那子的正面的青登,現在並不知道……左那子那雙自然疊放在膝上的素手,正因腦海思緒的混亂而輕輕攥著,眼睛像失焦了一般視線飄忽。

在劍館長大的左那子,自然是不可能沒看過半果的男性軀體。

常有一些練劍練熱了的門人,十分豪邁地直接脫去衣服,袒胸露背。

平日裡走在街上,也常有一些為生計而四處奔波的町人,將衣服脫得只剩下身的布料。

然而——迄今為止所看過的每一具身軀,似乎都沒有青登的令人印象深刻……

這個時代的人,就是吃了不懂現代健身知識以及科學鍛鍊的虧。

除非工作需要,否則靠手工業為生的町人們是不會去特地鍛鍊身體的。

習武的武士們雖為了錘鍊自己的武術水平而會特意地健身,但他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科學且有效率的鍛鍊身體。

許多人連最基本的營養攝入都不懂,或是雖懂但沒有能力做到。

因此,礙於知識水平以及財政狀況的有限,那些為提高武術水平而健身的人,多半都沒練出多少肌肉。

和那一具具“白斬雞”、大腹便便或是沒能練出多少肌肉的身軀相比,青登這副全是小而精的肌肉、毫無贅肉的軀體,自是令人相當地印象深刻。

方才轉身時所看到的一幕幕景象,不受控制地在左那子的眼前反覆來回閃現……

——夠了!這種東西有什麼好想的!

左那子沒好氣地在心裡暗罵自己一聲,然後閉上雙目,努力放空大腦,不讓自己的大腦再去回憶自己剛才所看到的一幕幕。

青登在左那子的身後,而左那子正專心地放空腦袋,所以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一人能有幸發現:有“櫻花”綻放了。

宛如被最高級的顏料暈染過一樣,左那子絕美的臉蛋正泛著可愛的櫻粉色……

……

……

因遭遇了被“左那子追求者軍團”找茬的意外,青登今日在小千葉劍館所待的時間,比預期的要長上許多。

在時間來到11點時,自覺似乎已經在小千葉劍館待太長時間的青登便決定動身返回試衛館。

得知青登想離開了,千葉重太郎立即於第一時間前來挽留青登,讓青登留下來吃個午飯再走,但青登去意已決。

於是乎,在左那子、千葉重太郎、千葉多門四郎以及蘿蔔的出門相送之下,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今日的天氣,一如既往地酷熱。

在街上走沒幾步路,青登的身體便再次被大量的汗水所淌溼。

方才在結束了與小千葉劍館群英的戰鬥後,因還不怎麼渴所以忘記跟左那子他們要點水喝。

現在,在烈陽的照射下,身體水分再次流失的青登頓感口乾舌燥。

這個時候,青登忽地在前方瞥見一座熟悉的茶屋。

這座茶屋因離試衛館不算遠,賣的點心和茶水都很好的緣故,是沖田最愛來的茶屋之一。

此前,沖田跟青登強推過這座茶屋,還帶著青登來光顧過幾次……這座茶屋的茶水和點心的味道確實不錯,蠻合青登口味的。

看著這座衝田曾帶著他來過幾次的茶屋,青登躊躇了片刻,然後大踏步地向這座茶屋走去。

——喝杯冰涼的甜水後再回去吧……

心中這麼想著時,青登已經撩開了茶屋的門簾。

青登在位於某個不起眼角落的矮桌旁坐定,跟手代……一名年輕的少女點了杯甜水和一盤銅鑼燒。

茶屋跟和果子店的那麼多款點心中,青登最鐘意的就是夾有甜滋滋的紅豆泥的銅鑼燒。

但凡來到茶屋,只要有胃口,必來一盤銅鑼燒。

等食物和飲品端上來,需要一點時間。

為了打發這無聊的等待時光,青登索性一面做著桐生之前教授給他的“肺活量鍛鍊法”,一面繼續思考“劍之聖者”的天賦內容,即那個所謂的“武道至高境界”。

桐生直到現在都沒有告訴他為什麼要鍛鍊身體的肺活量。

每逢青登按捺不住好奇心,問他“究竟是為了什麼而練肺活量”時,桐生的說辭永遠是微笑著說:“別急,我之後會告訴你鍛鍊肺力的用意是什麼的。”

儘管到到現在都對鍛鍊肺活量的原因雲裡霧裡的,但青登還是乖乖照著桐生的吩咐,每天都會抽出大量碎片時間來做桐生教給他的那套“肺活量鍛鍊法”。

不知不覺間,都已快養成習慣了。

一碰到類似於現在這種等食物和飲品端上來的碎片時間,就會不自覺地開始鍛鍊肺活量。

——“武道至高境界”……這種事情,應該只能去請教師傅還有桐生老闆了……

礙於閱歷和知識水平的有限,青登就是想破腦袋,也不可能獨自悟出這個“武道至高境界”究竟是何物。

思前想後,發覺還是去請教武道界的見多識廣的老前輩們才是正解。

青登目前所熟識的武道界老前輩,就只有年近70的周助以及今年已經92歲的桐生老闆。

這2位老同志的歲數擺在那兒,而且還都在劍術上有著不低的造詣,見多識廣。

尤其是桐生老闆。

這個感覺仍有著不少秘密在身的傳說中的大劍豪,就以知識水平而言,應該還在比他小上二十來歲的周助之上。

——之後找個時間去問問他們吧……

想到這,青登不禁暗歎了口氣。

此刻,青登由衷地感慨到:疑問真是一個接著一個撲過來,上一個疑問還未解決,馬上就又來了一個新的疑問……

2個多月前,和鐮鼬展開非亡即活的死鬥時,雖說不上來是為什麼,但有那麼一段時間,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成功放出“勢”了!

這是一種相當奇妙的感覺。

明明從無人有詳細地告知過他釋放出“勢”是何等體驗,但就像人不用教也能天生地學會眨眼、哭泣一樣,自己在那個瞬間就是有一種冥冥之中的感受,自動就明白了自己放出“勢”來了。

在放出“勢”的同一時間,青登從鐮鼬的身上看到了那一股股分外神奇、能引導著他預判鐮鼬動作的“氣流”。

戰後,青登有試著再次放出“勢”來,並試著再次從他人的身上觀察到“氣流”。

但無一例外,全數失敗。

這說明青登還未到千葉榮次郎、千葉道三郎、周助他們那種能夠自由收放“勢”的境界。

至於“氣流”就更別說了。

在與鐮鼬的戰鬥結束後,它就徹底地從青登的生活裡消失了,再沒有看見過它。

無意間釋放出“勢”也好,目睹到這些奇怪的“氣流”也罷,統統都超過了青登的大腦所能理解、思考的範疇。

“勢”倒好說,無非就是自己的實力目前已經到了可以接觸這一境界的門檻,但還不到周助、千葉榮次郎他們那樣的等級,所以只能在無意識下不隨自己控制地釋放。

至於那個“氣流”就比較麻煩了……青登連想和他人討論都不知該如何討論……

這“氣流”感覺都超脫武道的範疇了……跟他人說自己能看到一種可以預判他人動作的“氣流”,那人家可能會把青登當成腦袋有問題的神經病。

簡而言之,因不知該如何開口的緣故,青登直至目前為止,只在也同樣看到過“氣流”的會津侯劍術大賽結束之後,有跟周助談過“氣流”的事。

那時和周助的相談……毫無結果。

見多識廣、吃過的鹽比青登吃過的飯都要多的周助,也不知道青登所看到的那些“氣流”為何物。

現階段,適合與其談論此事,同時也有可能知道些什麼的人……就只剩桐生老闆了。

——等有時間和機會了,除了“武道的至高境界”之外,也跟桐生老闆詳細聊聊“氣流”的事吧……

青登心中暗自打定主意。

這個時候,青登所點的甜水和銅鑼燒來了。

因為現在已臨近正午,來光顧茶屋的客人已漸漸多起來。

茶屋八成以上的座位都已坐滿。

空氣中溢滿人的交談聲、杯碗碰撞的聲音、吞嚥飲品和食物的聲音,吵吵嚷嚷。

青登一邊就著甜水吃銅鑼燒,一邊為解悶而細聽著周圍人的談話的聲音,想聽聽看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新聞。

在這個連報紙都沒有的時代裡,茶屋、居酒屋、澡堂這些人流密集的社交場所,是市井裡最重要的“情報獲取點”及“資訊集換地”。

靠著天賦“風的感知者”所賦予的敏銳聽力以及強悍的聲音處理能力,青登的聽覺範圍覆蓋整座茶屋。

離他最遠的那一桌客人的談話聲,他都能清楚聽見,並且並不會因為收聽到太多的聲音而感覺身體難以負荷。

……

“哇,我屁股那兒長了個大瘤子,可疼死我了。”

“欸嘿嘿嘿,你知道嗎?吉原的霰草屋多了個新的遊女!那遊女的這兒可大了。”

“唉,這個月去太多次吉原了,錢又花光了。”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老婆罵我、踩我的時候,我都莫名地覺得心情舒爽。”

“據說一橋派和南紀派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激烈了。據說一橋派的人現在正在強推一橋慶喜就任為‘將軍後見職’。”

“‘將軍後見職’是什麼東西?”

“這你都不知道?你理解成‘副將軍’就對了。”

“呵……真是亂世啊,強推一橋慶喜做‘副將軍’……明擺著是要跟大樹公爭權啊。”

“也不知道這個世道之後究竟會如何發展呢……”

“管他的呢!只要別妨礙到老子賺錢以及到吉原玩女人就行了。”

……

目前光顧這座茶屋的顧客,絕大多數都是男性。

不論是在哪個國家、哪個時代都一個樣——男人聚集的地方,最常聊的話題無外乎就是女人和政治。

聽了老半天,也沒聽到點有意思的或是自己並不知曉的新聞。

青登頓感無趣。

就在他正準備聚攏心神,專心品嚐手頭的美食之時——

“總司,這就是你最愛來的茶屋啊……乾淨整潔卻又不失熱鬧,確實像是你會喜歡的店鋪呢。”

冷不丁的,青登忽然聽到了一道相當耳熟的女聲。

神情因詫異而勐地一怔的青登,連忙循聲扭過頭去。

在他身後的5張桌外,有一男一女正面對面地隔桌相坐。

“衝田君……?”青登輕聲呢喃出這一男一女裡的那名男性的名字。

這對男女,正是沖田姐弟。

因為茶屋現在的客人很多,走道上人來人往的,環境非常嘈雜,所以沖田姐弟並沒有發現就正坐在他們不遠處的青登。

一身綠衣打扮的衝田光背向青登,和衝田光隔桌而坐的總司自然就是正對著青登了。

因此正悄悄打量沖田姐弟的青登能清楚地看到總司的臉。

“……嗯?”

此刻,青登忍不住發出疑惑的都囔。

因為他發現:平日裡總笑容燦爛的總司,神情沉重。

一副很不開心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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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果然是有用的,作者君的精神再度飽滿!昨夜一揮而就,久違地寫出了萬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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