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名街頭,一個年輕人,二十來歲,眼中時不時閃過一縷精光。

隨手拉著個路人,"老鄉,和你打聽個事。"

貿然被人一拉,路人心裡有些火氣,轉身就要發火,卻發現這人一身洋裝打扮,不似常人,擔心惹下麻煩,就忍下了火氣,擠出一絲笑容,"小兄弟,你要打聽什麼事啊?"

"你知道茂名孫家在哪住嘛,我在這城裡轉了一圈,也沒有找到?"

'找不到就對了,你要是找到了才怪呢。';心裡覺得這個外地人有些好笑,來找人竟然不先打聽一下就亂轉,真是愚蠢,"小兄弟,這你就不知道了,孫家並不住在這城裡,他們住在茂名東偏南些的孫家莊,城裡可沒有他們的宅子。"

"哦,他們為什麼不住在城裡,這裡不是很方便嘛?"在年輕人眼裡,有錢人一般都住在城裡的,只有地主才會住在鄉下。

"這你就不知道了,孫家本是行伍出身,剛來茂名時帶著過千人的部署。為了互相照應,孫家就在茂名城外買下來數千畝良田,上千人在那裡聚居。"

"多謝老鄉了。"

不知何時,年輕人身後出來了一個年齡相仿的小夥,拍了年輕人一下,"執信,我打聽過了,孫家有幾千人槍,如果他們支援革命,馬上就能在茂名點起革命的火炬。"

先來的那個就是朱執信,他和胡毅聲在廣東各地聯絡會黨,山子營招兵時,他們就知道了,當時有事給耽擱了,沒能安插進去人,這次兩人來就是想拉攏這支軍隊,"毅聲啊,我看拉攏他們並不容易,孫家和高州知府是親家,想拉攏那支所謂巡防營難度很大啊!而且,孫家好像很有錢,廣州城裡新出現的荔枝罐頭就是他們家生產的,銷售的還不錯。"

"那個荔枝罐頭我到知道,也吃過一次,就是太甜了,完全沒有了新鮮荔枝的鮮味。"說著還不自覺的吞了口口水,有些言不由衷。

"走吧,實在不行,還可以去浮山嶺走一趟,聽說那裡的有一夥強人,卻從不劫掠鄉人,應該是支援革命的,總不會空手而歸。"他們並不知道,浮山嶺的所謂強人根本就是孫復的衛隊。

孫家莊,現在清靜了很多,沒了往日的喧鬧,村裡的年輕人多是參軍去了,剩下的成年男女又被食品廠招去了大半,剩下的多是老幼婦孺了。

朱執信和胡毅聲來到孫家大宅,就聽到一陣讀書聲,兩人對視一眼,心有靈犀的後退幾步,確定這裡是孫府不是學校,眼中的疑惑更甚。正當他們疑惑不解的時候,看到一個老婆婆慢騰騰的走到孫家門前,看到兩人呆在孫家門口,也不進去,老婆婆看向兩人的眼神充滿了警惕。

"你們是幹嘛的?"

形象較好的朱執信,堆起笑臉,"老人家,我們是來找孫復的,這裡不是孫府嘛?怎麼會有讀書聲,我記得孫家沒有還在上學的孩子了?"

可能是兩人長得本就不像壞人,老婆婆聽到他們是找少爺的也就沒了警惕,"哦,你們是找少爺啊,他不在,現在在軍營呢。"

"老婆婆,孫家沒住人嘛?"

"少爺在軍營裡,一個月才回來一次,老爺又整天呆在工廠裡,也很少回家,宅子裡只有些僕人打掃著,平日裡沒有什麼人住。"

"毅聲,我們走吧,去軍營,他一定在那裡。"

軍營,孫復正站在旗臺上等著,兩千多士兵也站在那等著。全軍兩千五百多人,發餉放假後,竟然少了十多個,還全是新兵。按說放假三天,就算是最遠的也可以跑個來回了,可是到現在已經超過歸期兩天了。孫復當天就讓缺勤人員的班長領隊,帶著本班的新兵去追查了,今天就是追查的人員回來的日子。

從早上的十公里晨跑回來,就都在這站著,已經三個多時辰了。三個時辰的軍姿,讓近一半的人暈倒了一遍,不過孫復依然沒打算解散。暈倒醒來後繼續站在了隊伍裡,沒有人抱怨,不只是因為孫復也在站著,還因為今天有人違反了軍紀,而且是很多位,情況不是很嚴重,許多人都心懷踹踹,不知道那些沒回來的會遭遇什麼。一向活潑好動的阿福蹲在那裡也沒有亂動,似是感受到了這裡緊張的氣氛。

朱執信和胡毅聲來到軍營的時候,已經下午了,還沒有吃過午飯,兩人都有些飢腸轆轆的感覺了。看到軍營門前哨兵挺直的軍姿,兩人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暫時忘記了飢餓,這麼規範的軍姿,就算是兩人極為推崇的日本軍隊也比不了。哨兵的衣服都溼透了,在天氣涼爽的秋天,如果不是站了很久的軍姿是不可能有那麼多汗的。

在軍營門口,兩人被攔了下來,"站住,什麼人?"哨兵的聲音很大,氣勢渾厚,卻難掩其中的疲憊。

"我們是來找孫復孫少爺的"擔心引起持槍哨兵的誤會,朱執信連忙解釋。

上下看了他們一遍,哨兵才再次問到,"姓名?"

見哨兵有把槍舉起來的意思,朱執信沒敢猶豫,直接道出了姓名,"我叫朱執信,他是胡毅聲。"

"在這等著"哨兵轉身跑進軍營,留下另一人繼續站哨。

"小兄弟,你們的軍紀真嚴明,軍姿也不錯,誰是你們的教官?"胡毅聲有些好奇軍紀這麼嚴明的軍隊到底是誰練出來的,日本軍隊也不過如此。

讓他遺憾的是,哨兵根本沒有理他,還在那持槍站哨,目不斜視,讓胡毅聲都快以為這是一尊蠟人像了。雖然被人無視不大舒服,胡毅聲倒也沒有多想,兩人在廣東聯絡各路豪傑時,什麼冷臉沒吃過,都已經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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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過去多久,哨兵就跑了回來,向他們敬了一禮,"將軍讓你們進去,隨我來。"

站在外面還沒發現,進來了才知道這裡有數千人一動不動的站在那,時不時的還有人暈倒,被拖到一邊。數千人站軍姿的場景極為壯觀,但是兩人沒有心情欣賞,濃重壓抑的氣氛是一個人都感受的到,任誰也放鬆不了心情。

朱執信打量著站在臺子上的那個少年,少年身材並不低,卻可以看出是年歲並不大,表情嚴肅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好似松柏挺立。少年身邊蹲著一隻狗狗,足有五十公分的體高,很是威武,讓人一眼就忘不了的,是它那四肢上的一圈鱗片,這完全顛覆了兩人的認知,從沒有聽過狗身上會有鱗片。

少年掃了兩人一眼,"你們就先呆在這,有事一會再說"

從他們報出名字的時候,孫復就知道這兩人是同盟會會員,而且地位不低,還可以猜的到他們來這裡是拉攏自己,或者說拉攏自己的軍隊的。

朱執信和胡毅聲本想先來個自我介紹,卻沒想到直接被堵住了口,沒有用上,無奈的嘆了口氣,就在那站著。可是沒一會,兩人就受不了了,想要蹲下來,兩人本來還有些不好意思,擔心被士兵們嘲笑,看到沒有人關注他們,就直接蹲在了地上。

操場很寂寞,就算是有數千人站在這裡也能感受到寂寞,沒有一點聲音,偶爾有暈倒的士兵被拖出去,醒來後又再次站了回來。兩人雖不是士官生出身,但是這些年為了武裝起義,也進行過一定的軍事訓練。遊歷中外期間,也算見過不少的軍隊,但是如此紀律嚴明的卻是首次看到。也許只有史書裡記載的那些傳奇軍隊可以比擬了,現實中沒有可以和他們相媲美的,就算是稱雄東亞的日本皇軍,也不行。

不知過了多久,反正兩人是感覺到像是過了幾年,這種壓抑的氣氛下,兩人快要發瘋了。

終於,有聲音了。

營門口歸來一行人,風塵僕僕,其中有一個是被押著,雙臂用繩索捆著,這種情況引起了憋得蛋疼的兩人的注意,立馬就站了起來。

其中一個領頭的來到孫復面前,敬了個軍禮,"報告將軍,九連四班抓回逃兵郭瑞,請求歸隊。"

"歸隊"讓朱執信和胡毅聲奇怪的是,孫復竟然回了一個軍禮,要知道在滿清的軍隊裡,只有下級向上級行禮,上級經常不理會,就算是新軍也是如此。

"是"

"郭瑞"孫復大聲喊了一聲,聲音有些沙啞。

本來被繩索捆著雙臂的郭瑞,下意識的挺直身體,"到"可是聲音剛落,就又面帶苦澀的低下了頭。

"士兵郭瑞,為何逾期不歸。"孫復再次大聲問道。

郭瑞留下兩行眼淚,面帶淒涼,"將軍,求你了,放我回去吧,我願意把軍餉還給你。"

郭瑞的回答讓孫復極為憤怒,本就沙啞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士兵,可還記得軍紀軍規。"

"記得"郭瑞感受到了孫復的怒火,從沒有見過孫復如此生氣。

"那你告訴我,是哪一條規定可以讓你如此輕賤軍紀"

知道自己犯了忌諱,郭瑞心底還懷有最後一絲期盼,不惜跪了下來,"沒有,將軍。只是我母親病重,求你讓我回去侍奉她最後幾天,倒是我願回來領死。"

從郭瑞的回答中,孫復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定是母親病危,才會讓他無視軍紀,延誤歸期,"士兵,站起來,你侍母至孝,這很好,但是你要知道,從參軍那一刻你就不僅是一個兒子,還是一名軍人,一名充滿責任感的軍人。"

沉吟片刻,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張瑞,你母親是什麼病?"本以為自己在劫難逃,正等著將軍宣佈自己的死刑,卻怎麼也沒想到等來的是這麼一句問話,微愣了一下,心裡有了莫名的期待。

"將軍,我母親是肺癆,已經三四年了。"

"你母親的病我會讓華明帶人去治療,但是你違反軍紀,不容饒恕,三十軍棍是跑不了了,軍法之下生死有命,你可服氣。"

從聽到孫復要派華明去給自己母親治病的時候,郭瑞就愣住了,軍中所有人都知道華氏六兄弟的醫術高超,幾乎堪比華佗在世。現在華明要帶人給自己母親治病,就意味著母親有救了,沉積在喜悅中的郭瑞那還有心思聽孫復後面的處置,直到最後的'你可服氣';才醒過來,"我服,我服,謝過將軍,謝過將軍..."說著就再次跪了下來,叩頭不已。

"站起來,我軍中將士,從不下跪,去領刑吧。"

被兩個執刑軍士拉走的時候,郭瑞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被罰什麼了,被押上行刑臺看到黝黑的軍規才明白過來。手臂粗的軍棍砸在屁股上,一棍一條紅印,疼的要命,郭瑞咬緊牙關,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對孫復感激不已,心中下了效死的決心。

處理過郭瑞後,逃兵陸陸續續被拉了回來,有的是因為家中有人重病,有的是畏懼軍訓艱苦,還有的是被家裡拉去相親耽擱了。只要是家中有事的,孫復就派人把問題解決了,軍棍照打,沒事的,直接打軍棍。

當處理完最後一個歸隊逃兵的時候,兩千多人已經站了超過四個時辰,不知有多少人暈倒了重來,但是現在所有人都心甘情願。以往大家雖然知道孫復帶他們極好,卻沒有直接的感受,這一次,孫復的作為,讓數千將士感同身受,贏得了他們的絕對忠心。

晃了晃有些不聽使喚的手腳,帶著兩人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沒有多說,就開門見山,"你們是革命黨吧,而且地位不低,說吧,來找我有什麼事?"

朱執信和胡毅聲都沒有想到,孫復一下就能猜到了自己的身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不經收起了僅剩的那點輕視。

"我們是代表孫先生在廣東聯絡各路豪傑,準備共舉革命大旗,希望孫少爺支援。"猶豫了一下,朱執信還是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揉了揉痠麻的肌***不經心的樣子,"我能得到些什麼,又要付出些什麼?"

"為舉革命大旗,哪能計較私人得失。"一直沒有說話的胡毅聲對孫復的回答很憤怒,同盟會中不知多少人破家革命,沒見過這麼赤裸裸講利益的。

猛地挺直身體,"如果孫文是個合格的領袖,我自然會破家聚財支援革命,可惜他不是。一個沒有功名的書生,既沒有什麼天資卓越,又不是飽讀詩書,不過是在國外遊歷多年,東拉一些西取一塊,湊成了一個所謂的革命綱領。從沒有認真思考過中國的現實問題,甚至不瞭解貧民的生存境況,憑藉幾次反清起義,被清廷通緝,還是靠著清廷的宣揚,才成就了現在的名聲,他那裡夠資格成為一個民族的革命領導者,一個國家的燈塔。"

"豎子猖狂"胡毅聲無法忍受一個十多歲的孩子這麼汙衊孫文,怒罵一聲就要動手,還沒等他衝到孫復面前,就被一直護衛在孫復周圍的孫佑抓住了雙臂,摔向門外。

朱執信剛大喊一聲"不要",可惜聲音出來的時候,胡毅聲已經被孫佑砸出了門外。急忙跑上前去,扶起胡毅聲,輕拍了幾下胡毅聲的臉,喊了半天"胡兄"才把暈乎乎的胡毅聲喚醒。如果不是孫佑一直留著心,知道這人沒有威脅,這一下就足以把他摔成肉泥了。

"小兄弟,還望手下留情。"朱執信心中也是氣憤難當,卻也知道人在屋簷下要低頭的道理。

"我無意傷他,是他要動手,我的衛士才會動手,對此我深表歉意。"朱執信沒有看到孫復一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咬牙忍下了。

"還是那句話,我要付出什麼,你能給我什麼?"

深吸了幾口氣,朱執信才平復下胸中的怒火,"小兄弟想要什麼?"

"你是個聰明人,比那個強多了,我就要幾個人而已。我知道你們運送軍火很麻煩,但是這些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問題。你們起義時的軍火我都可以支援,就算是你們需要馬克沁機炮,我也可以給你們。"

下意識的吞了口口水,"你想要誰?"

"我會列個名單給你,如果你們同意,就把人送來,不同意就算了。如果你們把他們都送來了,我甚至可以考慮加入同盟會。"孫復擔心他們不同意又給朱執信加了一把火,希望他們不會讓自己失望。

兩個人走了,他們帶走的還有一張名單,上面很多是年輕學生,還有許多聞名一時的革命志士。孫復不想他們被同盟會肆意的揮霍,就把他們要來過了,就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同意,就算是不同意,也要搞到手。雖然心裡知道這樣做是對他們的不尊重,但是他們作為中國這一代裡最精華的一群,孫復不能也不甘心看著他們犧牲在沒有任何希望的起義裡,那是對中國的犯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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