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尾是中國海軍的起航點,清朝的第一艘軍艦,第一批海軍管帶、管輪,甚至是第一批水兵都是出自這裡。它的存在對那支已經沉沒在歷史裡的水師來說意義超過了北京城,是這裡,讓閩系軍官開始控制了海軍的指揮和架勢,也是這裡讓南洋水師毀於一旦,榮耀與恥辱,並存在馬尾。

甲午戰後,清帝國海軍的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侵華戰爭後,清帝國的脊樑都被打斷了。從那一年開始,清帝國對列強就再也沒有了抵抗的心思,只要那些公使、領事提出要求,清廷就會想日本少婦一樣,喊幾句雅蠛蝶,就老老實實的同意了列強的要求。

福州船政局在光緒三十三年的時候停辦船政,近三千的工人成了失業群體,眼看著自己奮鬥了一輩子的福州造船廠陷入停滯,機器漸漸生鏽,無人不含淚低泣。有些堅定的工人,自發的維護船政局的工程裝置,加上閩地紳商也都是以福州財政局為傲,不願看著這座耗資鉅萬的船政局就這樣沒落了,也時常接濟那些維護工人,才算保持這座中國造船業之始的船政局沒有毀於一旦。

宣統三年初的時候,曾經劉冠雄曾代表海軍部來視察船政,曾上書"船政局尚屬可用",當時許多人都跑了回來,一心期待著朝廷能夠重啟船政局,可這個時候的大清,已經窮途末路,哪還有什麼功夫和精力管理船政局,僅僅數月功夫它就滅亡了。福建革命都督府和南京臨時政府成立的時候,船政局也希望能夠重啟,可是南京政府僅僅一句"歸屬福建都督府管轄",就再也沒了音訊。

直到前不久,福建都督府覆滅,新來的一個將軍重新召集了散居各地的舊船政局工人,準備重啟造船廠,才給了他們一絲希望。

由於長時間的空閒,福州船政局內部已經多出了許多雜物,連續數日以來,近千名各式工人忙碌著,就是為了恢復福州船政局往日的光彩面貌。

今天的馬尾氣氛似乎有些不同,工人們忙碌的同時,眼睛總是不自覺的向外江,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滴滴..."響亮的汽笛聲傳來,立即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當他們看到這只是一艘幾百噸到小汽輪的時候,所有人又都失望的垂下了頭。

小汽輪沿著閩江航行,離江岸很近,速度也不快。如果看得認真,甚至可以發現汽輪船上面晃動的人影,和攢動的人頭。閩江江深水寬,可是它畢竟只是一條沒有經過改造的天然河流,千百年的沉積和沖刷,使得這條大江的江深相差懸殊,深的地方可達八九米,而淺的水域只能通行數百噸級的小汽船。

"鳳巢"號留在外海,是一種無奈之舉,對於一艘滿載超過七萬噸,吃水足有十一米的巨型輪船來說,閩江實在是太小了,根本容不下它伸展四肢,甚至連入海口都衝不進來。

乘坐小汽船靠岸,孫復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座福州船政局,如果說全國哪裡還有真正的造船工業的話,那麼除了專注於軍工的江南製造總局,就只有這所福州船政局才有製造船隻的能力了。

一座業已閒置了近五年船政局,孫復實在是無法想象它到底還能剩下多少東西,還能存留多少機器。造船和軍工廠不同,一座裝置健全的槍炮廠,只需要百八十萬就能建得起來,可是造船廠如果沒有一定的技術積累,單靠銀子是砸不起來的。福州船政局從同治五年開始建造,直到同治八年造出第一艘蒸汽船,才算開啟了中國造船業的程序,積累了二十多年,它才製造出了一艘真正的中國鋼甲戰艦,而這些卻已經讓它吞進去了近千萬兩白銀。

那些價值十數萬的運兵船、鐵甲船都是被它當做了試驗品,錘鍊出了數千名優秀的造船工人,和一批艦船設計師。比起英美等國的大型造船廠,福州船政局固然有些薄弱和簡陋,可是作為一個能夠獨立自主的製造出鋼甲炮艦的船舶工廠,它已經具備了製造大型戰艦的所有條件,欠缺的只是資金和必要的投入。這也是孫復真正看重它的原因。

孫復剛剛登岸,看到蔡鍔的第一句就問道"魏老已經到了嘛?"

"這位老先生可是個犟脾氣,剛到福州,就向我索要了十萬銀元,不給他都不行。"蔡鍔笑著說道"現在這會兒,他應該還在忙著清理船政局的機器呢,擱置了這麼多年,恐怕夠他忙幾天的。"

聽到魏瀚的訊息,孫復心裡也踏實了許多,如果這個老先生不理會自己,他還真沒辦法。相比於薩鎮冰、程壁光、劉冠雄這些閩系大將,魏瀚在海軍中的威望,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程家和劉家都是大半精英都入了海軍,但是數量比起魏家來說,還是稍顯不足。再加上魏瀚是馬尾船政前學堂製造班的第一屆學員,在身份上就比薩鎮冰等人要高出許多,在這個論資排輩的年代,魏瀚的影響力絕對是不容忽視的。

"十萬銀元你去找財政部報銷,陸軍的軍費以後不能在向外暫借了,這次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我也不願意動用戰爭經費。"吩咐了一句,孫復朝船政局行去,邊走邊說道"現在福建的情況怎麼樣?"

對於暫借出去的軍費,蔡鍔從來沒有擔心過,現在雖然西南的財政不是很寬裕,可是軍方的經費從來不曾少過一份,也沒有出現過差額,這也是讓蔡鍔最滿意的地方之一。

"這次出兵福建,進度很快,再加上又動用了空軍的偵察、轟炸兩個大隊,步兵之間沒有經過血戰,雙方也沒有產生仇恨,加起來也就只有三百多個閩兵戰死,我又對他們進行了撫卹,閩人沒有對我們產生不滿。"蔡鍔道"尤其是,薩司令和閩系諸將士的家信的送來,更是讓福州的各界人心振奮,對咱們的認同感大增,現在福建各地都已經佔領,官員們也繼續留任,沒有產生大的風波。"

"那些革命黨呢,我們畢竟是主動挑釁的,他們沒有接著鬧事?"

"除了極個別不聽話的,其他的都被驅逐出境了,再加上早先隨許崇智離開的一批,福建已經沒有多少革命黨了。"福建從來都不是革命黨勢力最雄厚的地方,相比於上海、廣州等地,福州的革命黨更多的是後來發展的,思想也沒有那麼堅定。

爬上了一個山坡,福州船政局已經映入眼前了,數十排整齊的廠房,中間聳立著數座粗大煙筒,遠處的江面上有一座中型船塢,就算是比起漢陽鐵廠,這裡也僅僅是少了幾分熱鬧。

舉著望遠鏡,孫復一眼就注意到了一個老人,頭髮已經花白,身影穿梭在忙碌的工地上,顯得格外的醒目。不要問,孫復也能猜得到他是誰,在這麼忙碌的工地上,無論是蔡鍔還是那位尚未蒙面的魏瀚,都不會容忍一個老人在裡面添亂,除非那個人就是他。

"他就是魏老吧?"回頭問了一句,孫復有些責怪的說"魏老這麼大年紀了,你怎麼還讓他這麼忙碌。"

苦笑了一聲,蔡鍔知道這件事不管怨誰,都跑不了自己的責任。

"他老人家可是個忙碌性子,這次接到您的書信,就帶著幾個侄子兄弟跑了過來。一到福州,就直接向我索要活動資金,說是那些工人一直在船政局堅守,不能虧待了他們,我稍有猶豫,他就把您的書信取了出來,吹胡子瞪眼的坐在我的指揮部不出來。後來,又為了失散工人的事情,要我調動兵士幫他都找回來..."

望著一臉苦笑的蔡鍔,孫復也知道其中的難度,其他的不說,但是水東港那裡造船工人,就有不少就是從福州船政局挖走的,其他的去了香港、菲律賓等地的就更不用說了,若是讓蔡鍔去找,恐怕到了明年也找不夠。

"走,我們去看看,這座船政局可還指望著他來扛事呢,千萬不能把他給累壞了。"

一聲招呼,孫復就率先跑了下去,這裡已經被自己的兵士戒嚴了,安全性絕對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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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山跑死馬,下山的時候這個道理也一樣適用,看著沒有多遠的一段路,孫復一口氣跑了下來,也忍不住微微喘氣,也不知道是真的距離遠了,還是在船上搞虛了身子。

"三哥,你等的人好像到了!"魏暹指著山坡的方向,對魏瀚說道。

魏氏一門盡是海軍人才,魏瀚在家中排行老三,除大哥外,另外兩兄弟盡數入了海軍。二哥魏材早年在船政前學堂畢業,直至現在都在學堂擔任教員;幼弟魏炘曾任江蘇試用知縣,後來在黃埔船塢監造艦船。另外,魏瀚的堂兄弟中,足有六人都在海軍各部任職,若是再加上二代子弟,除了長子魏子京外,還有四位侄子已經在船政學堂畢業,魏氏一門幾乎盡與海軍牽扯上了關係。

魏暹是魏瀚的堂弟,兩人關係不錯,也是船政前學堂畢業,只不過比魏瀚晚了一屆,以前他是在船政局擔任高級官員,只不過自從光緒三十三年經費斷絕之後,他就在福州閒居了起來。這次出山,就是被魏瀚說動的。

轉頭望著遠處山坡上快速下奔的人影,魏瀚只能看清個大概,對於一個六十二歲高齡的老人來說,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你可看清了,他是不是穿著很華麗,而且身邊有驃勇之士?"自己看不清,魏瀚只能藉助魏暹的視力了。

仔細觀察了一下,魏暹搖了搖頭,"他的衣服看起來確實不錯,不過看起來應該是軍裝,倒也不好說是不是華麗。而且他身邊沒有你說的那些身材過丈的熊羆之士。"

"唉,蔡鍔將軍在他身邊,而且一直跟著他後面,那個年輕人八成就是南洋巡閱使孫復了。"魏暹突然驚喜的喊道。

微皺了一些眉頭,魏瀚有些納悶了,不是人們都傳言他好奢華,身邊常有數十名熊羆之士相伴嘛,難道人言有誤?

"走, 我們去迎迎吧,到底是他要出錢造艦的,為了海軍也好,為了中國也罷,咱們都不能太過無禮了。"

魏瀚的身子還算硬朗,作為堂弟的魏暹與他相差無幾,看起來都是白發蒼然的老人了。兩個人站在一塊,一點也不像是船政局的要人,反而更像是來遊玩的閒客。

孫復沒有見過魏瀚,魏瀚也不曾見過孫復,再加上孫復的照片從不曾登上過報紙,所以很少人認得他。

上了年紀的人,眼光都很毒辣,他們看人直接都能透過對方一些微弱的舉動,就能分辨出誰是主人,誰是從者。這可能也就是氣場的來源,僅僅掃了一眼,魏瀚就確定了這個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鄰家侄子,就是粵桂黔滇湘閩六省的主人,全國獨一無二的巡閱使,立誓要重建南洋水師的孫少帥了。

魏瀚的嘴唇很薄,花白的八字鬍已經垂到了下巴上,細眉狹目,看起來就是較真的人,而且這種人一般都很倔強。

"魏老從京城一路南下,比我還早到了幾分,著實是辛苦了!"孫復微微躬身,笑著說道。

"嗯"其他的姑且不論,但是孫復的態度,就讓魏瀚很滿意,上了個年紀的人最終臉面,看不到有人輕視自己。現在孫復作為一方諸侯,以後還是有能力問鼎天下的少年俊傑,能夠對自己這麼恭維,魏瀚心裡舒服透了。

"孫巡閱使的船大,自然慢了些,老夫先做火車,再乘快船,自然耗時不久。"魏瀚微昂著頭,一副教訓的姿態。

老實說,孫復很不滿意魏瀚的這份態度,不過想到他已經是年過五旬的老者,再加上也曾為國屢建功勳,孫復還是決定忍了。

"魏老應該知道我為什麼請你回到福建吧?"

"自然"微一頷首,魏瀚道"不過是為了造艦吧了,只要你能保證經費,你要多少軍艦,我就給你造多少。"

嘴角掛起一絲冷嘲,孫復很想唾他一臉,就算是擁有基地那麼強大的製造能力,自己也不敢這麼誇口,就憑這座荒廢了數年的船政局,真真是可笑。

"我要的也不多,重建南洋艦隊,主力艦我都有辦法,可是那些運輸艦和閩粵兩省的水警局所需要的淺水炮艇卻也要三五十艘,這些艦船噸位較小,也不值得的我大費周折,就只好請你來重建船政局了。"

"三五...十艘"魏瀚的老臉憋得發紫,鼻息粗重的超過了壯年男子。

"你不是在說玩笑,你可知道三五十艘淺水炮艇需要多少銀子,那可是一筆龐大的數字,就算是大清全盛之時,也不曾下過如此大的訂單,你負擔起嘛?"

"英美等國造一艘兩百噸級的炮艇不過二三十萬銀元,想來我們應該更便宜些吧,我想三五十艘也就不過幾百萬銀元,這對廣東來說都不是問題,你說我付得起嘛?"孫復瞅著魏瀚,一臉怪笑。

眼中閃過一絲尷尬,魏瀚也知道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如果這個人真的想要重建南洋海軍,自然不會連著幾百萬銀元都捨不得了。

"那個...那個帳不是這麼算的,英美等國的工業發達,各種裝置器械都很齊全,製造起炮艇自然不費工夫,二三十萬也能拿得下來,只是咱們工業底子薄,連鋼板都需要從國外進口,成本自然也就高了。如果是兩百噸級的全鋼炮艇,恐怕需要四十五銀元上下。"魏瀚有些燦燦的說道"若是再加上重新購置裝置之類的花銷,每艘炮艇恐怕要漲到五十萬左右了。"

俊眉一豎,孫復有些生氣的問道"我記得近兩千噸的通濟號訓練船,才花費了不過一百多萬,怎麼一艘小炮艇就要五十萬?"

"那不一樣的"魏瀚急忙擺了擺手,解釋道"通濟船是鋼殼鋼脅,內部用的還是熟鐵,而且它的體積大,為了壓低成本,使用的蒸汽機也不夠優良,航速很低,肯定沒有全鋼甲的炮船費錢。"

"你給我說個實話,船政局的水平和能力到底怎麼樣?"聽了魏瀚的解釋,孫復有些擔心自己費了那麼大的功夫,搞回來的會是一個廢物。

魏瀚也看出來了,這位巡閱使心裡有些不滿了,如果自己不能給他一個好的解釋的話,怕是船政局就要完了。資歷深厚的魏瀚性子是有些傲慢,可是這並不意味著他會為了自己的臉面,不顧及船政局的前途。

"福州船政局,從同治五年開始造艦,到了今天,造的大小艦船已經超過了二十艘,而且水平一直在上漲,到了光緒二十年的時候,已經能夠製造往復式的蒸汽機了,輸出馬力達到了一千六百匹..."

"那現在呢?"對往復式蒸汽機孫復有些影響,但是它比起現在商船使用的多脹式蒸汽機,能源的利用率太低,根本無法滿足動輒數千上萬噸的戰艦的動力需求,而且就算是多脹式蒸汽機,也已經被主力軍艦淘汰了,換上了蒸汽渦輪機,也就是主宰戰列艦時代的蒸汽輪機。

撓了撓頭皮,魏瀚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這個巡閱使的問題實在是太尖銳了。

"船政局停滯了五年,工人們流逝了不少,而且機器也有些落伍了,恐怕只能製造往復式蒸汽機,至於能達到什麼水平,我也不好說,不過肯定不會低於當年的水平的。"

"機器我來購買,船塢我也會擴建,工人我來招募,經費一分不會短缺,不過我會派人監督,只要你提出條件,我就滿足你,但是一年之內,我要看到船政局製造出三十艘淺水炮艇。明年,它必須具備製造五千噸級的巡洋艦,而且必須掌握渦輪蒸汽機的製造技術,如果達不到我的目標,那老先生就不要接這個擔子了!"

時間的緊迫性,讓孫復根本不敢有絲毫的疏忽,對於這座被給予了極大希望的船政局,就更不能容忍它在哪兒晃晃悠悠的蠕動了。如果什麼條件都滿足了它,船政局還達不到自己的目標,孫復不介意重建一座造船廠,就算是裡面全部任用洋人也在所不惜。

"鋼鐵、機器、橡膠、銀子、工人,只要你能供給,這個軍令狀我來立!"從不服輸的魏瀚,絕不能容忍有人看不起他。

"所有的條件我都滿足,明天我就調動人力,擴大一號船塢,並且開挖出三座五千噸級的船塢,這次隨我來的還有江南製造總局的一些技師和熟練工人,過幾日,電白的那座小型造船廠,我也會抽調其中的熟練工人到這裡來,總之,國內的所有技師我都給你找來,認為你也必須完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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