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租界,虹口。

這裡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喧鬧,街道兩旁的門窗也都開啟了,一個個臉色慘白的藝伎揮舞著手中的絹帕,招攬著行人。行人來去匆匆,並沒有因為藝伎的呼喊而停留片刻,街口有一隊背槍的印度巡捕,謹慎的掃視著人群裡的每一個人。

街道上的浪人神色冷肅,握著鋒利的倭刀盯著每一個路過的中國人,似乎想要從中找尋那個神秘的屠夫。他們不知道,那個"屠夫"現在正在復旦公學進行演講。實際上,就是出於對浪人瘋狂的擔憂,日本領事和政府都在可以隱藏孫復的身份和作為,使大部分的底層浪人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誰做下的殺戮。

藝伎館是公共租界日本區的特色,這裡一貫是日本商人豪客匯聚的地方,有時也會有許多的革命黨人在此聚會,畢竟這裡是整個公共租界,乃至整個上海縣裡最縱容革命的地方。

房屋裡很乾淨,只有一個榻榻米,三個身著和服的男子圍坐一座小案,一壺清酒,幾碟小菜。相對而坐的是一對老者,發須盡白,看樣子都已年近花甲,下位上的是一個年輕人,雙目炯炯,身體挺直,神態頗為恭謹。

"頭山君,你真的決定要違抗天皇陛下的諭令,私自採取行動?"左側的短鬚老者端起一杯清酒,眯著醉眼問道。

頭山滿在浪人中地位超越,他創立的玄洋社,在浪人之中就頗有影響力,許多無所事事的浪人被他招攬,成了玄洋社的一員,那日孫復在虹口屠戮的日本浪人中,就有不少都是頭山滿的部下,甚至還有許多是其中的精英。說起玄洋社,可能有人不是很清楚,但是提起它的另一個名字黑龍會,相信就沒有人不清楚了。

"犬養君..."頭山滿一聲怒呼,用力把手中的酒杯頓在小案上,揚聲道"天皇陛下聖明,是不可能下這種諭令的,必定是西園寺公望老賊矇蔽陛下,虛造的偽令!"

"三百名無辜的大日本帝國勇士,他們沒有死在為帝國的征途上,卻被人殘忍的屠戮了,這是多麼讓人痛惜的一件事,如果帝國不懲罰行兇者,那西洋列強會如何看我大日本帝國,英法諸國又會如何輕視我帝國子民!"頭山滿聲聲涕淚,字字含血,饒是犬養毅活了半輩子,見識無數,也不盡牙關緊咬,情緒激動。

相比於勉力控制住情緒的犬養毅,那個年輕的日本人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啪"纖細的手掌狠狠的拍在小案上,小案當即就碎成了兩半,空蕩蕩的酒壺打了個滾,和幾個酒杯一起散落在地。

"大日本帝國的榮譽不容踐踏,大日本帝國的子民不容屠戮,頭山君,請准許我帶人殺了那個支那暴徒,我要用他的頭顱,祭奠我枉死的弟弟,和那些慘死的帝國子民!"

欣賞的看了一眼年輕人,犬養毅輕輕的擊了三掌,隨著三聲擊掌聲羅,幾名藝伎踩著碎步,快速的走了進來,迅速的把小案碎片和散落的酒杯收拾一空,重新換上一套嶄新的器具。

"伊藤君果然不愧為名門之後,優秀的帝國武士,這份手力是一般人比不了的。"沒有立即答應伊藤十二郎的請求,犬養毅反而贊其了他的武技。

"伊藤君是伊藤家族的直系後代,五歲就開始接觸劍術,伊藤一刀流的威名得以重現,十三歲時,伊藤君到伊賀派學習忍術,二十歲出山,刀劈小野一刀流的小野三郎,名揚關東。此後三年,他挑戰了關東十八位有名的劍術名家,無一敗績,最後還是根岸信五郎,以六十七歲的高齡強自出戰,以半招之勝,讓伊藤君第一次嘗到了失敗,不過就算是這樣,根岸信五郎還是盛讚伊藤君是伊藤家族百年來少有的武士。"

"頭山君過譽了,伊藤無知,挑戰明治三劍客之一根岸信五郎失敗,也明白了支那的一句古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次我閉關一年,劍術大進,就算是在面對年輕的根岸信五郎,我也有必勝的信念。"伊藤十二郎躬身端坐,雙手扶膝,言辭間沒有一絲的狂傲,反倒是有些羞愧。

犬養毅讚賞的看著伊藤十二郎,寬慰道"根岸信五郎是明治三劍客之一,就算是年事已高,劍術也是當世少有,伊藤君僅以半招之差輸與他,並不算恥辱。"

"嗨"伊藤十二郎羞愧的說道"承蒙犬養君寬慰,伊藤慚愧!"不管怎麼說,敗給一個半截身子都進棺材的老人,都算不上光彩,這件事在是榮譽如生命的伊藤看來,確實是天大的恥辱。現在犬養毅的溫聲勸慰,更是讓他羞愧萬分。

"孫復是支那南方四省的實際統治者,一向對我大日本帝國不友好,曾經狂暴的驅趕帝國駐廣州領事派去的使者,後來又大力打壓帝國在瓊州的勢力。這種人如果不能一擊必殺,那麼必然會造成後患無窮!"犬養毅滿懷憂慮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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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這話,伊藤興奮莫名,知道犬養毅已經默許了自己的刺殺計劃。

"白天屬於帝國武士,夜晚屬於忍者。只要犬養君提供必要的支援,伊藤定然能夠取得那個支那人的人頭。"說起刺殺,伊藤十分自信自己的能力,兼學劍術和忍術,伊藤可以稱得上刺殺方面的高手。

"相比於伊藤君的劍術和忍術,我更看重伊藤君必死的決心,對於帝國來說,不管這次刺殺成功與否,都不能讓支那人抓到任何把柄,不然國際輿論和整個支那都會反對帝國。"

伊藤自幼聰慧,先修劍術,少年有成,後習忍術,晉級中忍,剛剛二十四歲的他,可以稱得上前途無量,現在執行一項復仇任務,卻要付出必死的代價,這不由得不讓伊藤猶豫。

"伊藤君,帝國不允許支那有這麼一個敵視帝國的實力派,為了帝國的未來,拜託了!"犬養毅的腦袋深深的壓在地上,乞求道。

"帝國不會虧待英勇獻身的武士,我會為伊藤君的家人準備一批黃金,足夠他們過上富裕的日子,伊藤君的幼弟,我也會安排他進入大英帝國的海軍院校留學。"頭山滿無比真誠的說"而且,我會連同犬養君一起想天皇陛下請求,讓你的英靈入靖國神社,受帝國萬世祭祀!"

伊藤十二郎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紫,雖然他出身名門直系,但是伊藤家族實在是太大,再加上他的父親早逝,再過個十年八年,也許他和他的母親就成了伊藤家的旁系了,為了家中的幼弟和母親,頭山滿開出的條件,由不得他不心動。可是,付出自己年輕的生命,這代價卻又讓人難以承受。

閉上雙眼,伊藤沉思良久,這個時候,已經容不得他有絲毫的反悔了,不管他同不同意,都不可能看到明年綻放的櫻花了。有一刻,伊藤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透過頭山滿來尋找復仇的機會,也許自己單獨行動,就不用付出生命的代價了。

"呼..."長舒了口氣,伊藤睜開眼,凝視著伏在地上的兩顆蒼白的頭顱,心裡五味雜陳,"兩位都是帝國的長者,尚且不落後於人,伊藤作為帝國武士,怎能不以死報國!"

犬養毅繃緊的脖頸一鬆,心裡也跟著輕鬆了許多,畢竟要找尋一個夠資格的刺客不是那麼容易的,尤其是對手是那位神秘傳奇的四省都督。

"伊藤君,此次的任務艱巨,頭山君會挑選三百名最優秀的武士隨你行動,我也會在滬軍都督府周旋,保證他們不出兵,並且盡力托住那個支那人的近衛部隊,你的任務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格殺他。"犬養毅手掌劃過自己的脖子,惡狠狠的說道。

眉頭一皺,伊藤發現這次的任務怕是問題很大,不然,也不會要那麼多人,而且還要動用帝國在滬軍都督府的力量。

"犬養君,刺殺一個不會武術的支那人,需要這麼麻煩嗎,竟然要調動帝國三百名武士?"伊藤疑問道"只要犬養君托住軍隊,不讓他們介入,我有信心完成任務。"

兩人對視了一眼,頭山滿開口道"伊藤君,那個支那人雖然不會真正的武術,但是他身上一直帶著一柄鋒利的寶劍,而且身手矯健,可以輕易的對付多名普通人,在租界,他就憑一己之力,擊殺了兩名印度巡捕。最重要的是,根據資料,他身邊經常帶著一隻巨犬,極為兇殘。"

"一隻狗?"伊藤愣了,沒想到一條狗竟然被他們這麼重視。

"這只狗不是普通的狗,伊藤君,可知道支那的神獸麒麟?"犬養毅問道。

"難道這只狗是只麒麟?"伊藤突然覺得今天的事很荒謬,一場刺殺計劃竟然引出了神話。

"那倒不是。"犬養毅搖了搖頭,說道"根據資料,這只狗有近四尺高,四肢生有鱗片,牙尖爪利,力大身快,威猛勝過猛虎雄獅,殺人如宰雞仔,若是沒有高手,三百武士都不一定能擊殺它!從某種程度上說,它雖然不是麒麟,卻堪比麒麟。"

提起這頭巨犬,頭山滿也神色嚴肅,介面道"這頭異獸在租界已經撲殺過數名巡捕,反被他撲殺的,皆無全屍,有的被它啃去了半個腦袋,有的被它吞吃了一條大腿,極端兇殘。"

揉了揉腦門,伊藤覺得任務艱難,頭山滿許出的好處,不是那麼容易拿到的。

目送犬養毅和伊藤十二郎離去,頭山滿又進入一個藝伎館,穿過庭院,徑直走進了隱蔽的內堂。

"家主"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躬身行禮。

隨手拉上門,頭山滿跪坐在榻榻米上,問道"我讓你找伊賀派的當家人,他們怎麼答覆的?"

男子本是頭山家的家老,辦事可靠,一向被頭山滿倚重。這次聯絡伊賀派的任務,就是他完成的。

家老跪伏在地,恭聲道"回稟家主,任務已經完成了。"

"哦?"

"家主有所不知,伊賀派和甲賀派向來不服王化,加上他們曾經阻攔過倒幕運動,所以天皇陛下和首相對他們都不是很滿意。自天皇陛下親政以後,經常打壓兩派忍者的勢力,他們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差。當我找到伊賀派的時候,他們已經準備向天皇陛下屈服了,所以對於家主的要求,他們根本沒有猶豫,就派出了一名上忍和六名最優秀的中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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