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了沉重的眼皮,缺乏血液的身體就像是沒有潤滑的機械般,可以清楚聽見咯吱咯吱的摩擦聲。癱倒在地上的陳燁死命地用五指扣住了牆面,支撐起自己那副破爛不堪的身體,一點一點的從地上爬起。

跪在地上的膝蓋終於離開了地面,扶著牆站起的陳燁死命朝前走去,在牆上留下一個個泛著幽光的血印。

在不遠處,西瑪和夜蓮一動不動地躺在迷茫的夜色中,只有憑藉著緋族特有的紅外視野,才能看清從身下慢慢滲出的溫熱血水。

就算天生擁有比人類更強悍的身體,但血液對異民來說同樣是生命之本。依照這出血量來看,也許很快就會死亡……咬緊牙齒的胖子慢慢向前挪去,差點滾倒在了地面上。

因為脫力而顫抖的手指逐一搭試著兩人的脖頸,胖子才多少放下了一點心,那脈博依舊在有力的跳動著。也許是蕭晨曦的焦點只在他一人身上,西瑪和夜蓮的傷並不象外表看上去那麼重,至少比像個破布娃娃的胖子來說更強一點。

喉嚨深處顯得是如此的乾涸,全身就像是在火焰中被不停地煎烤。從頭到腳的細胞開始都隨著失血而壞死,就算心臟還在努力的工作,破損的血管和內臟卻已經逐漸開始衰竭。從肢體的末端開始,陳燁的皮膚浮現出一片充滿死氣的淡黑。

“呵,新的敵人?還是朋友……

不遠處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陳燁軟綿無力的右手還是從衣內摸出了槍,作為一個男人,他寧願站著戰死,也不願意像條野狗般被人打死在地上。

抬起頭來的陳燁眼前一陣發黑,差點癱倒在地上。風輕微地搖曳,一支有力的臂膀已經扶住了他的身體,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極其熟悉的體香。

潔白的絲裙襬上繡著藍色的冬夜紋章,一對湛藍如海水般的眼睛凝望著他,清冷的月光將她染成了一朵幽暗的百合。冬夜的公主:伊麗莎白正站在他的身邊,那扶著他的右手袖子已經被血染成了一片汙濁。

類似於軍服的白色絲裙外套著簡便的輕甲,銀色的護胸上雕有一朵美麗的百合,短裙下露出一雙套著白色長襪的纖腿。腰佩長劍的伊麗莎白眸底不知是疼惜、還是仇恨,只是凝望著遍體鱗傷的陳燁。身後侍立著一群穿盔戴甲的男子,那精悍的表情和閃爍幽光的雙眼,顯然是擁有強大實力的狼人貴族。

沉重的金屬撞擊聲中,一群身材高大的“惡魔”穿出了昏暗,將自己的身軀展露在這些狼人的身後。如藤蔓般的甲片組成了青色盔甲,上面刻著細密的花紋。護肩飛翹向上,一縷縷的分叉如同張揚的鬃毛,如狼頭狀的頭盔上長著尖角,雙眼處閃動著青綠色的光芒。

白色的惡魔再次在夜色下舞動,雙爪緊握著長矛與盾牌,三角形的魔眼射出了一股無言的邪氣。

冬夜部落最強的軍團:“冬夜的魔人”終於出現在了陳燁的面前,趕到了這場混亂的殺戮之中。

將陳燁靠在了牆上,一言不發的伊麗莎白突然抬起手,迅速扯開了領口的釦子,一直解到了胸前。在那大敞的衣襟裡,露出了潔白晶瑩的肌膚,還有那急驟起伏的雙峰。

“快……”

“什麼快?”聽著女子的輕語,目瞪口呆的陳燁看著伊麗莎白,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幹什麼。

“想死嗎?你的身體已經開始腐壞了!”

不知為何,她的聲音顯得如此急促,一隻纖手已經抓住了陳燁的後腦,將他狠狠按在了自己脖頸邊。一股溫柔如玉,卻又濃郁溫馨的香氣緊緊將他擁抱,彷彿如同夢境中一般失去了一切的意識。

終於明白伊麗莎白用意的陳燁,張開了嘴,狠狠將獠牙刺進了她的身體。

在血肉被貫穿的觸覺中,甜美的血液再次流入他的喉嚨,就像雨水般平復著那沸騰的火焰。乾枯死亡的細胞再次甦醒,一點一滴地將力量重新投入這具已經破爛的身體,陳燁不由緊緊抱住了懷裡這具豐滿柔軟的嬌軀,就像是要把伊麗莎白揉碎。

“夠了!”重重地把女子從懷中推開,胖子猛然從這嗜血的天性中掙脫,有些驚恐地望著面前女子脖頸上的傷口。

“從和你在海上見面起,就幾乎沒有看見過你進食,你似乎一直不太能接受自己異民的身份。”

雪白脖頸上的傷口逐漸消失模糊,伊麗莎白飛快地扣回了衣領,轉身對著手下做了個手勢。帶領著三分之一的“冬夜的魔人”軍團,伊麗莎白根本不想遵守父親的命令,更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他走上所謂的死地。

“由我來保護你,無論是君王還是亞洲的軍隊,我不會讓任何一個人活著離開這片土地!”

“夜蓮和西瑪,就麻煩你照顧了,對了,還有前面的幾個笨蛋部下。”

“你不跟我一起走?”秀眉輕輕挑起,伊麗莎白望著面前的男人,總感覺到了一絲不祥。他的那種神情就像是父親下達命令時那樣,顯得是如此平淡,又如此的了無牽掛。

“就像你說我不太能接受異民這個身份一樣,我也不太能接受這個結果。”

稍微活動一下脖子胖子露出笑容,轉身走進黑暗之中,擺了擺手。

“我還有些事情必須去了結,如果回不來的話,記得給我收屍。”

“派幾人去候客廳回收他的手下,順手帶上她們。”

看了一眼地上的夜蓮和西瑪,伊麗莎白眼底閃動著複雜的神情。血脈裡流動著戰士之魂的狼人,執行命令是如此的迅速,立刻有一隊士兵轉變了方向。其他人則一步不差地緊跟在伊麗莎白的周圍,直衝向了行宮的中央。

遍地狼籍的行宮中,夜風在室內呼嘯著,空無一人的宮殿裡到處是鮮血與殘存的屍骸,凸現著強烈的詭異與殺氣。按捺不住心底的焦急,直衝到涼亭附近的伊麗莎白卻停下了腳步,看著面前這不能相信的畫面。

夜晚中,一名年輕男子身上的火焰是如此的耀眼,那不時閃動著的光芒照亮了無燈的庭院。冰冷的輪椅上,辛多雷僵硬地躺著,沒有生機的面孔上一片灰暗。在他的胸口上,插著一柄十字形的銀劍,將他那瘦弱的身體與輪椅連在一起,閃動著一片不祥的光澤。

“父親?!!”五指輕撫上了已經冰冷的身體,伊麗莎白跪倒在輪椅邊,將充滿仇恨的目光投站在遠處的男子,“厄爾尼諾?輝火……”

“請不要用這麼可怕的眼神來看我,美麗的小姐,奧格瑞瑪大人可以作證,我也是被人利用的受害者之一,雖然殺死你的父親的確是我的使命。”

“就此收手吧,奧格瑪大人,進行無意義的戰鬥對我們雙方都沒有益處。”

對著伊麗莎白優雅地低頭致意,一身火焰漸漸收斂的厄爾尼諾慢步退向夜色之中,全身卻依舊保持著那沒有一絲破綻的姿勢。一直佇立在雨中的奧格瑞瑪目視著歐洲的年輕君王退入了雨中,握劍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雨水順著雪亮的劍鋒緩緩流下。

黑暗中,那閃亮的劍鋒,就像是電光般切碎雨水。

等到與厄爾尼諾對峙的奧格瑞瑪反應過來之時,那幽冷的長劍已經貫穿他哥哥的心臟,將這名原本已經奄奄一息的觀星狼,釘死在了輪椅之上。

迅捷、精確、冷酷而不帶一絲疑問,雖然與厄爾尼諾的對峙分散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但究竟是什麼樣的刺客,才能在兩名君王在場的情況下,刺出如此可怕的一劍。

穿著漆黑長裙的女子,肩上佩著刺眼的白十字架,簡直就像是一具為了殺戮而存在的木偶般,迅速退回了黑暗中。

所以奧格瑞瑪才讓厄爾尼諾如此從容地退走,兩人都不願意再給那個不知道是否還隱藏在某處的刺客機會。手握長劍的“火焰之狼”慢步退到了亭內,輕輕拔出了那柄長劍,被鮮血所沾汙的劍脊上依稀可以看清一段銘文。

時間一到,我們就把三十兩銀子丟給神,然後垂上粗繩,將我們的脖子穿進粗繩圈內,上吊而亡!

“伊斯卡利奧得猶大……這幫宗教審判所的畜生!”

直屬於法皇廳,隱藏在所有機關之後的宗教審判所,也被人稱之為異端審判所的機關,只有他們才會在武器上刻上這段銘文。這場刺殺,也就是等於教廷對狼人的一次宣判和執行,來消滅辛多雷這名可以看見未來的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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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屬的撞擊聲中,被捏斷的長劍落在地上,奧格瑞瑪眼底充滿了鮮紅的火焰。自己的哥哥,冬夜部落的族長,竟然在屬於狼人腹地的聖彼得堡行宮被宗教審判所殺死,這除了憤怒之外,對於狼人更是一種莫大的侮辱!

“愛莉娜!你想幹什麼?!!”

叔叔的怒吼聲中,伊麗莎白終於抬起了掛滿淚珠的面孔,卻看見母親手中執著一柄從袖中抽出的短劍,將那銳利的鋒刃頂住了自己的胸口。

美麗的金色髮絲在夜風中盪漾,愛莉娜那對碧藍瞳孔溫柔地望著身為自己丈夫,也是自己哥哥的辛多雷。屬於他們兩人那痛苦卻幸福的時間終於結束了,今天,束縛於身上的使命枷鎖終於斷裂,儘管婚姻的開始只是為了維繫血脈而不是愛情……

“茜茜,你的一切,我都託付給奧古斯都和奧格瑞瑪了。不用象我一樣,被家族的責任所束縛,按你自己的意志去做吧……”

“我真的愛你父親……不要憎恨他,他將你送上死路的原因,正是因為他看見那才是真正屬於你的自由……”

平淡無奇的聲音中,卻滿溢著濃濃的母愛,女子用空出的手輕輕撫摸著伊麗莎白的金髮,只有她才知道隱藏在女兒心中的痛苦。

“我最愛的女兒,替我們自由的活著吧。”

眼神中閃過一絲微笑的愛莉娜,沒有半點遲疑地將匕首刺進了胸口,殷紅的花朵立時綻放在了純白的衣襟上,冬夜部落最尊貴的婦人像是凋零的薔薇般,面色安詳的睡在了丈夫胸前。

“母親大人……”

喉嚨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一時間,夜色變得如此寒冷,讓她不停的地抖著。伊麗莎白就像是在夢魘中般死命掙扎著,身體卻依舊不聽使喚,甚至連去拔出匕首都做不到。坐在輪椅上嚴厲卻又慈祥的父親,永遠是那麼溫柔恬靜的母親,他們竟然同時死在了面前!

屬於她的一切溫馨畫面浮現在眼前,轉眼間又破碎了……

“不!!!!!!!!!!!”

第一次品嚐到這種心死般痛楚的伊麗莎白,對著那陰雲密布的天空抬起了頭,發出愴天慟地般的哭叫。

仰著頭的冬夜百合,那對幽藍的瞳孔一片呆滯,轉眼間便化為了深淵般的凝紫……一層淡紫色的光暈在空中浮現,就如同兩個溫柔的身影般,輕輕擁抱著跪倒在她……

手裡握著冰冷的槍,胖子在黑暗中踉踉蹌蹌地走著,滿是彈孔和破裂的玻璃窗上,不時亮起爆炸的火光。

狼人與血族的戰爭還在繼續,不時可以看見血術與精靈在夜空中成形,然後帶著死亡氣息滿天飛舞。從那漸漸勢微的槍聲來看,戰爭的規模正在逐漸減小,趕來的狼人援軍似乎已經佔據了上風,將入侵者不停向外驅趕。

長吁一口氣的胖子,靠在牆上慢慢喘息著,抬頭望著那閃耀著隱約光焰的夜空,在已經失去原貌的走廊中辨識著方向。

突然,強烈的光芒瞬間蓋住了整個世界,就像是太陽墜落般閃耀!

整個廳室內完全被這金色所籠罩,甚至連一個陰影可以殘存的角落都沒有,在獲得太陽下行走的權利之後,陳燁第一次嘗到了這種像是要被融化般的灼痛。

“這是他的力量?”

用手遮住雙眼的陳燁望著遠處夜空中白日般閃耀的光球,不由聯想起蕭晨曦曾經讓他品嚐過的痛楚,這種感覺是如此相似,如同太陽般純淨無暇的力量。

這驚訝並沒有持續多久,一枝銀色短矛已經深深插在了他剛剛的位置,鮮紅的長袍飛舞間,一名男子已經如猛獸般撲到了陳燁的身邊,另一枝閃著寒意的矛尖點向了他的面龐。銀色的護肩上刻著精美的花紋,袖擺上用金線繡出的雲紋和飛龍在昏暗中閃爍著,男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飄忽。

“是貴族嗎?”

刺出的短矛上附著暗淡火花,雖然衣物如親王款式那樣赤紅,但卻缺少了那枚黑龍形的玉佩。眼底火焰閃動的胖子,那看似肥壯的身體卻做出了迅捷的反應,雙手抱住對方手臂轉身一扭,伴著清脆的骨折聲,將槍頂在了他後腦上。

沉悶的槍聲和硫磺的臭氣中,一股溫暖的液體濺在了自己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的胖子放開了那具已經沒有腦袋的屍體,轉頭用兇光閃爍的瞳孔望向了遠方。

“真漂亮,看來,我們得以多欺少了。”

同樣打扮的身影在黑暗中還有三位,精美的銀色武器閃動著寒光,最外的男子踏前了一步,對著胖子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你的頭,可以換得一座城市為領地。請原諒我們的貪婪,畢竟,除了太古的純血族之外,我們都曾經是人類,剋制不住陰暗的本性。”

訕笑聲中,三個貴族已經擺出了包圍的隊形,就像是一群發現了負傷獅子的鬣狗般,露出了滿是垂涎的尖牙。對緋族來說,特別是這些沒有家族束縛卻又擁有實力的低階貴族,同伴的死亡只是一個戰鬥中時常發生的無意義插曲而已。

眼前的這個胖子,雖然剛剛露出了那可怕而又兇猛的一擊,但隱藏在兇惡面具之後的虛弱,卻清晰地落在了他們眼中。哪怕實力上有差距,光憑三人聯手的話,應該可以讓這頭負傷的野獸倒下。

“我終於值這麼多錢了嗎?一直被人輕視之後,突然之間有了這麼高的身價,還真是讓人有點無法接受哪。”

背靠著陰冷的牆壁,胖子慢慢給S&WM500巨大的彈倉中,裝填著子彈。那份流露出來的輕蔑,頓時讓三人停下了動作,更加小心繞向了胖子的死角。畢竟傳聞中,他是擁有君王實力級別的男人,儘管還無法發揮和使用,對只擁有七至八階力量的他們來說,依舊是個讓人不能放心的角色。

“起碼有十九處骨折,而且嚴重失血到頭痛,我剛剛被你們老大像靶子一樣痛扁,你們還需要這麼謹慎嗎?”

清脆的咔噠聲中,合上彈倉的S&WM500在幽暗中顯得如此刺眼,胖子那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的嘴角上,露出了一絲冷笑。

“還不如來拿我的頭嗎?我可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腦袋比一個城市還要大。”

槍口火光閃動時留下了模糊的剪影,憤怒的嘶吼聲中,四個身影如野獸般相撞在了一起……

在飛撒的熱血中,一個身影連同沉重的鉛丸一起飛出,露出了空洞的胸腔!

換上惡魔般的面孔,陳燁右手揮舞血翼劍已經斬開了面前敵人的右肩,咬碎牙齒的他卻死死抱住胖子,一起滾倒在了地上。

眼前的男子果然已經油盡燈枯了,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長劍,露出欣喜神情的貴族猛然斬下。只要取得這個頭顱,就可以換得一座城市!

這時,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了,面孔上漸漸浮起了一條紅線,隨著那慢慢湧動的血液,貴族的半個頭顱順著一道整齊的切口滑下。

沒有沾染半點血汙的刀鋒,再次刺進了地上緋族的後心,反手拔刀的黑衣女子站在黑暗中,用袖口慢慢擦去了鋒刃上的一絲殷紅。

“他的命,是我的。”

長髮與黑色的裙襬在夜風中飄揚,站立於陳燁身前的朧夜揮出了美麗的刀花,然後將長刀緩緩收入了鞘內。

“遵從雙方的約定,現在由宗教審判所的伊斯卡利奧得們,來守護你。”

對著躺在地上的陳燁,伸出了戴著黑色蕾絲手套的右手,低頭望著陳燁的朧夜,那機械的目光似乎有了一絲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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