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桂洞裡前沿。

桂洞裡就位於誠惡山腳下,本來就是一個小小的村落。小小的村落扼守著南下的要道,自打甲午之後,不但進駐了軍隊。幾萬軍馬人吃馬嚼,自然引來不老少膽子大的商販,於是乎短短三年的時間,桂洞裡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村落逐漸演變成如今的一片繁榮景象,竟有了一點兒城鎮的規模。

小鎮往北不出十里地就是日佔區白川裡,中間這短短的十多裡地的群山,就是日軍自稱為鐵臂的誠惡山防線。也不知是天意弄人,抑或是何紹明惡趣味使然,如果這會兒拿著標有經緯線的地圖仔細一瞧,就會發現這誠惡山正好處在北緯三十八度線上。三八線位置沒變,對峙的雙方不是志願軍與美國鬼子,更不是南北棒子。此刻的三八線,已經變成了中日兩國最終國運的博弈場!更是新生的共和國向舊有秩序發出的最有力的挑戰!

歷史上,日本小小島國,彈丸之地,一方面靠著上到天皇下到百姓,勒緊褲腰帶;另一方面靠著英國主子的扶持,這才在二十年間,建立了一定的軍工、輕工業體系,積攢了六個師團的陸軍以及規模還算可以的海軍。隨即磨刀霍霍,向著老大的帝國發起了挑戰。

贏得了甲午,不但得了將近三億白銀的賠款,更是得了朝鮮、臺灣以及澎湖列島等為本土輸送血液的殖民地。正是靠著這些,靠著從老大帝國身上咬下的血肉,日本這才走上富強之路。明面上看中日之爭是大陸國家與海洋國家天然不可調和的矛盾所導致的必然結果,是地緣政治所決定的。實則這背後有著舊有秩序暗中操作。這幕後的黑手自然就是英國人。日不落帝國在十九世紀末已經過了巔峰期,開始將和日落。龐大的殖民地為英倫三島不停的輸送血液,這也就造成了殖民地民眾的日益不滿。長期積累下來,矛盾終於爆發。南非布爾人兩次大起義,印度暴亂,小規模的更是不勝枚舉。英國不得不派出大批的軍隊用以維持殖民地平穩。這樣一來,殖民地一方面在為英國本土輸血,另一方面頻頻的事端卻在為英國放血。英國人陷入了內耗當中,還要面對新興德意志對自己的挑戰,是以已經無力在遠東投入過多的力量。如此,扶持一個代理人是理所應當的。

縱觀東亞,唯中日可堪扶持。可中國實在太大了,廣袤的土地,巨大的人口基數,這一切都讓英國人不得不慎重考慮。扶持中國,會不會為自己在未來扶持了一個對頭?因此,英國人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自認為可以控制的日本。而對中國,則繼續執行著打壓的政策。

也正是因為如此,老大帝國,歷經甲午之後,已經逐漸覺醒的民族意識,彷徨了幾十年,經歷了戊戌、庚子、護路……甚至辛亥之後,華夏大地幾十年依舊是軍閥林立的混亂局面。直到1949年才結束了半個世紀的苦難。如此種種,正是因為列強在背後裡捅刀子甚至乾脆自己跳出來的無恥行徑!

顧盼有惡鄰虎視眈眈,環視有列強處處掣肘。就彷彿扼在新生共和國脖子上的兩隻大手一般,時刻都能要了性命。是以,何紹明這才甘冒天大之險,未定天下之際,不顧內外的反對,毅然居然的出兵朝鮮。

何紹明自己心裡頭明明白白,卻苦於根本沒法兒說出來。即便說出來,估計也沒幾個人能相信,五十年後就是眼前這個半死不活的彈丸小國,佔領了大半中國八年之久。國朝上下糜資無數,填了三千萬人命,又靠著美國人的原子彈,這才將其趕走。

身旁之人不理解,進駐朝鮮的國防軍士兵的情緒就可想而知了。背井離鄉,跑到萬里之外他國之土跟小日本拼命,怎麼琢磨怎麼不是滋味。

正午光景,集市上熱鬧異常,間或就能瞧見三五個走在一起東張西望的國防軍士兵。棒子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語拼命地推銷著:“新作的年糕,一角銀子一大包。買二贈一……”

中國人開的酒樓茶館裡,到處都是操著南腔北調漢語圍坐一桌酒席的國防軍士兵。兩撥當兵的碰在一起,沒說的,端起海碗就是拼酒。七八輪下來,一個個喝得臉紅脖子粗,鬥勝的一方趾高氣揚,輸了的也不服氣,眼睛始終瞄著酒樓門口,但凡瞧見進門的士兵胸口標著自己部隊的番號,也甭管認識不認識,上去三兩句拉拉客套,直接就拽過來給自己一方助酒。

桂洞裡明面上沒什麼青樓妓院,國防軍對此忌諱得很,之前倒是開了幾家。某一天一隊憲兵從一家青樓逮出了兩名軍官,第二天就給貼了封條。明面上沒有了,半掩門的卻不少。有放了假的國防軍士兵,找處偏僻的巷子,借套棒子衣服,換下軍服戴上斗笠,熟門熟戶就尋了去。瞧見門口掛了牌子,這是裡頭已經有客了,或是咒罵幾句尋一家新的,有戀舊的乾脆就蹲在門口等著。

等門兒一開,沒準還能碰到熟人!互道一句:“怎麼又是你?”怒目而視一番,自不用多說。早有宿怨的,指不定直接就揮拳相向!

憲兵之前也是狠抓了一通,禁閉房塞了個滿當。實在裝不下了,不得不給犯事兒的大兵先記賬,先回部隊,等禁閉房空了再回來蹲禁閉。有好事者對此評論道:“國會裡還在為緩刑爭執不休,人家桂洞裡的憲兵部已經開始實行了……到底是軍隊啊,雷厲風行!”

憲兵部屢抓不盡,後來各個部隊的長官也跑到憲兵部拍桌子。說是憲兵部此舉,已經影響了部隊正常訓練。一個連頭天還是滿員的,第二天早晨一點名,好傢伙,竟然少了一個排!

事情鬧騰的厲害,最後乾脆將報告打到了上頭。上頭給憲兵部長官的回信很簡單:自己看著辦!

憲兵部長官頓時頭老大,上峰的意思很清楚,自己看著辦,但要辦不好,上峰就換人。掉了一晚上頭髮之後,憲兵部長官琢磨著這幫大兵頂多是打架鬥毆、逛窯子外加酗酒。這也難怪,身處異域他鄉,又是軍中清苦,也許明天豎著上了戰場就得橫著回來,趕上放假的日子不好好放鬆一下,長期壓抑下去這軍隊沒準兒真得出事兒。沒什麼作奸犯科的大事兒,索性就睜一眼閉一眼默許了大兵們的放浪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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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如今的情形是,兩撥國防軍大兵碰在一起,彼此瞧不順眼,文鬥不能解決,直接就當街武鬥。只要雙方一架上秧子,立刻有好事的棒子高喊一聲:“天朝大兵又要武鬥啦!”

一嗓子下去,呼啦啦就能圍過來上百號人。裡三層外三層,不少的棒子還做賭,分析著哪頭拳頭硬。更有不老少拎著籃子的朝鮮老農,低眉順眼在一旁叫賣:“上好的金瘡藥,止血化淤……”

‘嘀~嘀~嘀!’一陣汽笛聲傳來,根本沒聽過這種聲音的朝鮮百姓無不愕然。待瞧見一隻長著輪子的鐵怪物正朝自己開來,上頭還坐著幾個國防軍士兵,其中一人還嚷嚷著‘讓開’的時候,當即媽呀一聲叫喚,乾脆躲在了兩旁的鋪子裡。隨即好奇的打量著,心裡頭琢磨了半天認定,這洋玩意估計跟平壤的火車差不過。只不過一個在鐵軌上跑,一個在土路上跑,還小了不老少。

鐵怪物上頭坐著四個國防軍,除了前頭把著轉盤模樣的是個當兵的,剩餘的都是官兒。後頭還跟著一幫膽子大的朝鮮小孩,鐵怪物走一路,後頭的小孩跟一路。

“讓開讓開!撞死了老子可不負責!”北極熊氣急敗壞地叫嚷著,聲音顯得略有些沙啞。一邊兒嚷嚷,一邊兒還用手不停地按著汽喇叭,可前頭的人根本就沒有給車子讓路的意識。甚至有不老少只是傻愣地站在當場,直到車子不得不停下來,這才嗷的一嗓子,扭頭就跑。

總算穿過了集市,北極熊聲嘶力竭,一屁股坐下來,掏出水壺鼓咚咚就是一陣牛飲。而後回頭酸著臉道:“師座,你說你整這破汽車有啥用啊?上不了山,沒有路就走不了,速度還沒馬快。過個村兒,老百姓都瞧怪物一般瞧咱們。這個費勁啊……”

後座上,活閻王劉鵬飛懶散地靠著,雙手抱著頭,兩隻腳疊在一起探出車外,眼神裡滿是憊懶。聞言,打著哈欠道:“你懂什麼?汽車可是以後的代步工具的發展趨勢,就這車,長春汽車廠頭一批產品。一共就不到三十輛,要不是聶司令實在坐不習慣,老子還得不著這便宜呢!”

話剛說完,活閻王旁邊的張作霖似乎想起了什麼,撲哧一聲就笑了。“說起來,咱們聶司令當初得了大總統的贈送,寶貝得不得了。特意拉著一幫子軍官去平壤城外兜風。這一圈兒下來不要緊,老爺子下車就開始吐,最後差點兒吐出膽汁兒來。直呼:‘邪門兒!’回去的時候乾脆搶了手下的馬,說:‘老子提得了刀上得了馬,用不著坐這玩意遭罪。’”

“哈哈哈……”

幾人一陣鬨笑。北極熊戲謔地問司機道:“小張,這事兒真假?”

司機赧顏撓撓腦袋:“差不多吧,要不是師座給司令要了這車,我這會兒還在軍械庫守大門呢。”

北極熊正要放聲大笑,冷眼就瞧見一個黑影朝著自己腦袋招呼過來。條件反射一般地縮了縮脖子,黑影掠過,耳輪中就聽碰的一聲。一看,卻是一隻酒壇子。順著招呼過來的方向瞧去,只見一間酒樓的二樓上,一群光著膀子的正在揮拳混戰。盤子、碗四處翻飛,咒罵聲來來往往。

“什麼第八師?頂多算守備部隊,老子在山東登陸的時候,你們還指不定躲在哪個婊子窩裡呢……”

“狗屁!七師算個毛?老子再不濟跟小鬼子在老林子裡鬥了三年,你們七師窩在山東享清福,別給臉不要臉……”

北極熊臉都黑了,拎著傢伙就要衝上去教訓教訓這幫兇手。卻被活閻王一個眼神制止。活閻王只是戲謔地盯著樓上,意味深長道:“這幫小子精力挺充沛啊……”

聽了這話,那司機尚且沒什麼反應。張作霖、北極熊二人當即就是一個激靈。熟悉活閻王的人都知道,這位師座估計又要冒壞水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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