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參天,茂密的樹葉遮天蔽日,林子裡只是影影綽綽露出光斑。一顆兩人抱的大樹上,一團翠綠色的身影蹲在樹杈上,一身墨綠色軍服,上頭綁著剛剛折下來的樹枝,頭頂上也覆著草圈子,臉上更是塗滿了油彩,手中的狙擊槍也是偽裝過,離遠了瞧,與整個環境融為一體,根本就瞧不出端倪。而且整個人如同木樁子一般一動不動,唯一有生氣的,便是那一雙靈動的眸子。

這是一處暗哨。

整個誠惡山一線,到處佈滿了這樣的暗哨,除了可以示警,還可以有限度地獵殺敵方士兵。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響動。引得本就緊張的士兵,一顆心怦怦亂跳。同時舉起狙擊槍,透過瞄準鏡仔細搜索著目標。驟然,一隻獐子躍入目鏡當中。彷彿警覺到有危險一般,獐子猛地轉身,一頭又扎入了樹叢當中。

士兵松了口氣,暗罵一聲不懂事兒的畜生,隨即緩緩放下狙擊槍。正當士兵放鬆的一剎那,一具繩套陡然套住了他的脖子,隨即收緊。失去平衡的士兵失足摔落,隨即整個人被掛了起來。掙扎了一會兒,慢慢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繩子慢慢放長,屍體落地。隨即樹後慢慢挪騰出兩個身影,同樣渾身插滿了偽裝。其中一人走到近前,踢了踢屍體,隨即矮下身子在屍體的衣裝口袋裡一陣摸索。掏出一個墨綠色的小本子,開啟來瞧了幾眼,隨即嗤笑一聲道:“九六年入伍,一等兵……嗤,菜鳥一個!”

他在這兒嘲諷著,身旁的漢子卻面露不忍之色。蠕動著嘴唇,好半天才說道:“鄭敏則,都是朝鮮人,你倆又都是一起當兵的……何必下殺手?”

鄭敏則瞪著牛眼瞧了他一眼,眸子裡的殺氣硬生生嚇得那人連連後退。“說的輕巧!謀劃了這麼久,萬一出了紕漏怎麼辦?牽連了樸長官他們,指不定要死多少人!”覺著自個兒說多了,他又瞪了一眼,意味深長地道:“差點兒忘了,你是南面來的……”

李恩准瞬間臉色漲紅:“那又如何?別忘了,刺殺結束,甭管成功與否,我都得裝日本人,故意讓他們抓住!”

鄭敏則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咱們都得死,黃泉路上有老子陪著你,怕什麼?”略一沉吟:“這是最後一處暗哨,往前就是第一狙擊點,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走吧。”

二人不再廢話,貓著身子小心翼翼前行。不過三百米,轉到了一處山崖,視野豁然開朗。正前方,恰是國民軍106團的側翼陣地。碉堡、溝渠交錯,三三兩兩的士兵忙碌著什麼。陣地之後,一列列士兵排成了方塊陣,數不清的旗幟迎風招展,彷彿在等著什麼人檢閱。鄭敏則匍匐至懸崖邊,深吸一口氣,架起狙擊槍,眼睛湊到目鏡上,仔細地搜尋起來。慢慢的,一個身穿元帥服,渾身掛滿了勳章的年輕人,躍入了他的視野……

二十三歲的李坧很不高興,在一大幫臣子護衛的簇擁下,年輕的朝鮮王一直陰沉著臉,哪怕是迎面無數列陣等待檢閱的士兵,也沒讓他轉了興致。

自打甲午年李坧受父母之命,跟著何紹明北遁。之後李坧輾轉北京而後又到了平壤,拿著當初父皇給的詔書,成了朝鮮第二十七代國王,純宗。有了詔書,加之關東軍給他坐鎮,時間不長便又一大批從漢城北逃的臣子歸附,朝鮮北方各道官吏、士紳豪強也紛紛投靠。而且何紹明還在遼陽答應幫其練軍。一時間李坧躊躇滿志,只等著雄兵練就,而後席捲南北,驅逐日人,救出父母,一統朝鮮!

可沒過多久,李坧就發現現實與想象的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何紹明派了袁世凱督練新軍,士兵雖說大多是朝鮮人,可中上層軍官幾乎被人家關東軍給包圓了,他李坧省吃儉用供給的新軍,根本就不買他的面子!要想調動,還得透過人家袁世凱!

不止如此,朝鮮政務改革,各部都派屬了中國的顧問,這幫子人名義上是顧問,可實際上就是朝鮮的太上皇。甭管什麼決議,都得透過顧問。說行就行,說不行就不行。李坧質問了多次,可袁世凱只一句:“新政初立,朝鮮人大多不熟悉,唯有顧問多加指導方可少走彎路。”就給他噎了回去。慢慢的李坧便發現,他這個純宗的政令甭說北朝鮮了,就是在平壤都不好用。軍政大權,完全操控在了那幫太上皇手裡頭。自個兒簡直就成了簽字蓋章的傀儡。

他鬧騰了好些日子,終於,去年何紹明提兵南下,袁世凱等人抽調歸國。何紹明這才放話說是逐步將權利交還朝鮮人自己。顧問慢慢銷聲匿跡躲在幕後,大批從遼陽畢業的朝鮮人充實到了政府、新軍裡頭。李坧總算長出了口氣,覺著這回他能像模像樣當個皇帝了吧?

嘿!邪門兒了!沒了那幫顧問,新上來的那幫子大臣一樣不買他這個皇帝的賬。不止如此,昨日巡視國民軍第一師師部,李坧剛指手畫腳一番,那個又臭又硬的師長,當即就沉了臉給頂了回來。張嘴閉嘴天朝如何如何,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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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他才想起離開漢城前,母親閔妃語重心長的一席話:“……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弱國寡民,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從前天朝倒還寬厚,可如今何紹明此人驟然冒出,他日若是此人掌權……總之,不管是天朝還是日本,與朝鮮都無益。”

愣神的光景,一行人等已經進了106團的團部。李坧身旁一名老臣子,瞧著李坧還在愣神,顫顫巍巍走將過來提醒道:“陛下,軍士已然列隊齊整,等候檢閱,您是不是……”

李坧回神,一陣惱怒:“檢閱什麼檢閱?我這個皇帝說得話他們聽麼?”

老臣子連忙惶恐下跪,隨即勸慰道:“陛下,您畢竟是朝鮮的王。縱然有奸佞操控軍政,但底下的軍士卻是向您效忠。稍加安撫,說不定……”

李坧怒色稍斂。他也知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此時即使再惱怒也得借坡下驢強自平靜下來。更何況,此時他心裡頭還打著別樣的心思?揮了揮手:“隨便吧,你看著安排。”

老臣子向帶隊的軍官說了幾句什麼,軍官隨即抽出指揮刀,高高舉起,叫道:“恭請陛下檢閱大軍!”

下頭隨即傳來上千名士兵整齊的吶喊:“陛下萬歲!萬歲……”

在一片歡呼聲浪中,李坧總算找到了點兒當皇帝的感覺。隨即有些茫然地看著南方……生母閔妃已經故去一年,父親尚且在日本人手裡忍氣吞聲。如今整個朝鮮李氏皇族,單單就自個兒逃了出來。想到這兒,李坧攥緊了拳頭,心裡頭默唸道:“當傀儡算什麼?只要能借天朝之手打過漢城,為母親報仇,就算再窩火又能如何?”

他正在這兒暗暗發狠,冷不丁地瞧見對面山頭有一縷亮光。正詫異呢,猛然覺著胸口一涼,身子猛地倒飛了出去。半空中,李坧這才瞧見,自己的胸口驟然開了一個血洞。

直到落地,他才聽到一聲綿長的槍聲:“砰……”

“陛下!”

“抓刺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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