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這地方就這麼邪性!但凡是打架後感興趣的事兒,不出一天,一準如同長了腿一般滿天飛。遇刺僅僅兩個小時之後,政府官員之間,大多都得知了這個訊息。而再過兩個小時,市井坊間也同樣都是小道消息滿天飛。見了面甭管認識不認識,張嘴就說:“聽說沒?今上遇刺了!”開篇千篇一律,可過程卻跌宕起伏。有說是南邊老太太坐不住了,不能眼瞅著江山落在今上手裡,花了大價錢買通刺客行刺;也有說是山東的大師兄,對今上恨之入骨,守著恭王府外就等著今上出來。可算逮到了一次機會;更有的說是小日本沒好心眼。頭些年甲午的時候,今上在東北宰了太多日本矮子,人家能不記仇?一片眾說紛紜,相同的是,所有人都盼著今上好。畢竟過了半年好日子的京城百姓,誰也不想再讓那幫旗人大爺再騎在腦袋上作威作福。傍晚的時候,自由報刊登了政府宣告:何紹明遇刺,經過搶救已經脫離威脅。主治醫生樂觀估計,不出兩週必可痊癒。

這則訊息無疑安定了京城百姓的心思。漢人松了口氣,暗地裡唸叨一聲阿彌陀佛;而不少的旗人則惱怒異常,這何賊命怎麼就這麼大?那倆刺客手藝太潮了!

一個小時之後,京報再次刊登政府宣告:參與行刺的兩名刺客,一名被當場擊斃。另一名重傷,目前正在醫院進行搶救。中情局局長張佩倫立誓,天明之前定然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而不少的大人物則叫囂著,嚴懲幕後黑手。

於是,一天之內,京城的眾說紛紜,從行刺的是誰變成政府到底要向誰開戰了。而大多數的人堅信,穩定了北方之後,今上已經坐不住,開始打算一統天下了……

北京,國防軍總醫院。

為了讓何紹明得到充分的休息,院長張陵告訴警衛營不得再讓其他人等進病房探望。但他想錯了,小小的警衛營長是抵不住那些高官們的。聞訊趕來探望何紹明的大人物還有許多,軍官之後是要員,而後來的是炙手可熱的政協委員……這些人哪一個不是熾手可熱,誰又不是權傾朝野的。不過警衛營仍然擋住了那些高官們的隨從,僅僅將“大人們”放行,這也很有效果。

夜已經深了,探望的人早已走盡。

凝香疲倦地打著哈趄站起身來給丈夫掖一下被子。儘管醫院一再保證,何紹明只是失血過多而導致的昏迷,絕無生命危險。但關心則亂的凝香依舊執著地留了下來,並且少有的拿出了大婦的派頭,將兩個‘小妾’趕回了家。

她驚喜地發現,丈夫竟然醒了,而且是目光炯炯地看著她。不過凝香沒說話,她在床邊坐了下來,用手輕撫著丈夫因為傷痛而被弄得雜亂的頭髮。何紹明平素對於自己的儀態很是講究的,無論何時,無論接見外人還是在家裡,都有適合那場合的衣著。頭髮更是會疏得齊整整的。可是,現在的何紹明卻是另一副樣子了,生病的樣子絕對好看不了。

紅腫著眼睛的凝香早就知道,丈夫的安危也許就是自己和女兒全部的幸福,不過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那樣切身感受。昏暗的燈光下,凝香仔細地觀察著丈夫的臉色,好象紅潤了許多。

“不用看了,”何紹明輕輕地說道,“我早就醒了,只不過他們太吵了,我不想理睬他們。”

凝香松心地笑了,用手指刮了一下何紹明的鼻子,“我就知道你會醒的,張院長說你今晚會醒的。你就會捉弄人。”

“她們呢?”何紹明指的是另兩位老婆,喬雨桐與佩頓索伊爾。

“她們爭不過我,回去看孩子了。”夫妻兩人都笑了。笑,本來就是最好的交流方式,不簡單的。笑,更是傳遞信息的方式,特別是在如此熟悉的夫妻之間,年輕的一對璧人之間。

聽完妻子簡要介紹了一天來探望的人們,又輕聲詢問了其中一些人的表現,何紹明將目光望向天蓬:“唉,看來大家還是不能缺個主心骨啊。”

凝香頗感到奇怪地問道:“你不是說要建國不用你插手,讓中國人自己尋找幸福的理想國度麼?難道咱中國人連什麼是幸福都不懂?”

凝香何紹明已經七年多了,原先的小女兒樣的羞怯早就淡了。而且,何紹明平時的悉心教導下,至少她跟自己家人不會再存著那些“三綱五常”的陳舊思想了。這就是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道理。當然,前面最重要的是“吾日三省吾身”。

何紹明看妻子對政治也發生了興趣,竟然很高興,“要是我何紹明的老婆都不關心政治,那還怎麼施行婦女解放運動?”

看著丈夫這會兒心情極佳,凝香索性把平時學的東西都搬出來,跟丈夫多對些話,好儘快驅盡丈夫心中的陰影:“呦!你還說是——以前你不是說男女平等麼?那為什麼女兒要隨夫姓,跟我姓不可以麼?”

何紹明真的一下子被問住了,想了想,臉上的表情漸漸冷峻起來,凝香卻分明看出,那是在裝蒜,於是她向丈夫揮舞了一下拳頭:“你再繃著臉給我看,信不信我修理你?!”

何紹明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竟然連“修理”這詞都學會了。現在咱家裡,閨女的“女權”是第一,你的“妻權”是第二,為夫的“夫權”倒成了最末。看來這革命真的是革自己命呵!”夫妻二人松泛地嘮著家常,何紹明的精神似乎也在逐漸恢復中。

“誒?你說我在這兒裝昏迷,會不會有人看出來?”何紹明突然問道。

“流了那麼老些血,誰還敢這個時候勞煩你?”凝香只當丈夫想偷懶,是以不解地問。

何紹明側過臉,望了一下窗外的夜色,好象是對著那黑夜說道:“誰敢勞煩我?要說膽大……還就數秦俊生了。”

“他?他敢!”凝香橫眉冷目,那架勢頗有些第一夫人的味道。

何紹明看著妻子忿忿不平的表情,覺得自己的妻子一點也沒變老。伸手摸了摸妻子的臉頰,隨即皺眉道:“他已經來了。”

“在哪裡?”凝香站了起來,向病房門口張望著。

那門“吱呀”一聲開了,秦俊生真的出現在兩人面前。

秦俊生好象沒有走近病床的意思,只在門口站著。看到何紹明的好精神,秦俊生也如釋重負,而後戲謔一笑道:“我剛剛問了張陵,他說大帥死不了。大帥知道為什麼那兩個高手沒有殺死你麼?”

對著這對夫妻問詢的目光,秦俊生用一種神秘地表情解釋著:“張陵說大帥最近胖了,肚子裡全是脂肪,滑不溜手的,那劍滑到一邊去了。”“撲哧”一聲,夫妻倆都笑出了聲,然後就是何紹明被那笑弄痛了傷口的呻吟。

就像往常一樣,凝香走出了病房,在走廊裡的椅子上專心給女兒納起了鞋底。病房外面,兩個衛兵依然在那裡站著,一動不動。不過,他們的臉上也露出了輕鬆的笑容。最困難的時刻終於過去了。

秦俊生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審視著何紹明,不過神情仍是那麼漫不經心地,“大帥,這次你傷得可不輕。”

何紹明板起臉:“我都這樣了,你難道不應該像他們一樣“親切地慰問一下?”何紹明有些惱怒,作為手下,秦俊生無疑是合格的。這麼些年來,除了沒過去女色那一關,什麼事兒落在秦俊生手裡都處理的妥妥當當。沒什麼紕漏。可就是這個手下實在太聰明了點兒,甚至何紹明一個眼神,秦俊生就知道他心裡在琢磨什麼。

秦俊生笑著說:“大帥又沒死,憑什麼要賺我的眼淚?”

兩個人都輕輕地笑起來。也許他們更像是一對親密的老同學,而不是上下級的關係。不過,誰也不知道這能持續多久,畢竟,政治實在是太骯髒了,就要觸及到他們自己了。

閒話了幾句,何紹明突然問道:“改組國防軍的事情怎麼樣了?”

軍隊改組,說容易也容易。畢竟在外人來看,關東軍之前的機制就很健全,改組國防軍,無外乎換個名號,擴充一下軍隊罷了。可實際情形並非如此。軍隊擴充、駐防、區域劃分等等,這些都不是小事兒,而且都得一點點的來。頭些日子兩起給軍隊摸黑的案子,又讓負責改組的主官魏國濤與秦俊生感覺到,小統一之後,軍隊的精神面貌以及思想,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這是可怕的!鮮活的例子就在眼前,早年淮軍打太平天國的時候,絕對是一支勁旅。甚至稱冠全國,一晃不三十年,甲午的時候卻成了天大的笑話。如果這種情形不及時遏制,現在的關東軍,未來的國防軍很可能就走上淮軍的老路。

有些時候何紹明不禁感嘆,國人這種偏安的思想,實在太強大了。這是一種大陸民族的心態,而且已經形成了數千年,沒有民族的覺醒,根本就扭轉不過來。甚至在文化程度最高的軍隊裡,居然也存在這樣的事兒。而根據軍情局的粗略統計(內務部改組之後剝離出軍情局),官兵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存在這種心理。於是,一場發生在軍隊當中的整風運動理所應當地展開了。這也是制約軍隊改組的一大緣由。

“萬事順利,大帥的二十師計劃,下月初就可成型。海軍那頭也有好消息,美國人的戰列艦下月中旬到位。英國人要晚一些,最遲月底也能在大連交付。至於空軍……”說到這兒,秦俊生嘴角上挑,眼神仔細地盯著何紹明。好半天才道:“好像對大帥只擴充編制,不給新的飛艇很有意見。”秦俊生之所以如此,一是他搞不明白,何紹明怎麼這麼執著地發展空軍。對其關注程度甚至超過了海軍。更讓人納悶的是,何紹明關注的只是空軍的基礎建設,根本就沒有增加空戰飛艇的意思。以至於關東的飛艇工廠,生產出飛艇之後大批量地積壓在了倉庫。而何紹明竟然想要將飛艇出售給民間,要組織個什麼運輸公司。

何紹明裝作沒瞧見秦俊生的眼神。心道,我總不能告訴你未來掌握了制空權就掌握了主動把?尤其是現在連飛機還是沒影兒的事兒呢。法國人搞了幾次秘密實驗,估計結果也不怎麼理想。而美國的萊特兄弟現在還在賣腳踏車呢。至於飛艇……何紹明相信,在不久的將來,飛艇橫空出世參與戰爭,並取得一定成果之後,必定如造艦的風潮一般,引起一股世界範圍內的飛艇風潮。這麼一來,既可以將其出售換取大筆的資金,同是也可以將競爭對手們引入歧途,而忽略了飛機……一舉兩得啊。

從思緒裡迴轉,何紹明瞪了一眼一臉古怪的秦俊生,咳嗽一聲,轉而問道:“我這一遇刺,外頭有不少人都不老實吧?”

秦俊生自然知道,那些不老實的人,自然指的是政協裡的那些老頭子。權利如美酒,一旦沉浸其中,很難自拔。這幫子當初幾乎是被強拉來的政協委員,經歷了起初的戰戰兢兢,到如今一個個腰板挺得筆直,在中南海器宇軒昂,甚至紅著臉拍桌子跟總理唐紹儀作對。這是一個試探、熟悉的過程。很明顯,適應角色之後,政協委員們開始為自己或者說為自己的群體謀取更大的利益,並且一步步蠶食著政務院的權利。而這幫人現在也只敢挑戰唐紹儀,對於幕後的何紹明根本就不敢惹。大多數人視之為今上。這也是為什麼當初何紹明一個授意,梁啟超就立即當選了教育部副部長的原因。秦俊生知道何紹明的擔心:有何紹明在一天,這幫政協委員都不敢太出格,一般只在資金以及枝節問題上跟唐紹儀糾纏。一旦沒了何紹明鎮著,天知道這幫人會不會翻天。畢竟,臨時政府的民主程序剛剛開始,從官員到民眾,只有極少數的人才真正瞭解權利與責任之間的關係。

秦俊生好像想起了好笑的事兒,憋不住笑了。“大帥,您不知道,一知道您沒事兒。那幫子前幾天還口口聲聲說要和平要穩定的老頭子,今兒就如同打了雞血,在政協裡頭上躥下跳叫囂著要戰爭,要夷平南滿。不止如此,還有政協委員彈劾軍情處、安全局、情報局三個部門空耗國庫,連近在咫尺的陰謀都沒有獲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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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安全局都彈劾了?”

秦俊生點頭:“說來袁世凱也夠倒黴,剛剛結束山東的差事,樂呵呵到了京城,頭一天就趕上這麼檔子事兒。”

何紹明沉著臉在思索著,根本就沒關心秦俊生在說什麼。並且在其說到一般的時候,突然自語道:“俊生,我們具備打一場大規模戰爭的能力了麼?”

秦俊生被其弄得一愣,思索了一下,道:“陸軍擴編,起碼有一半的部隊現在沒有戰鬥力……海軍在磨合,空軍……總的來說,即使不擴編,打南滿足夠了。”

何紹明皺眉,“還是不成啊,還得再等等……不過,有些事兒可以提前動手了。”說著,何紹明對秦俊生招了招手,附耳低語了一番。

秦俊生再起身,一臉複雜地看著何紹明。良久才道:“大帥,這事兒也太……缺德了吧?”而後趁著何紹明惱羞成怒之前,正色道:“大帥放心,這事兒我一定安排妥當。”

沒人知道這倆人精又商量了什麼壞主意。只是凝香卻看到出了病房的秦俊生一臉的壞笑,以及眼神裡按耐不住的激動。

(雖然兄弟以為,中國的聖誕節更像是情人節,而跟耶穌沒有太多關係。不過甭管怎麼說,祝大家夥聖誕快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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