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溯,讓我們再瞧瞧遼南。

自從日本徵清第二軍十八日登陸花園口,舟船不迭,短短四天的工夫,硬是將整個第二軍兩萬多日本兵運上了遼南大陸。二十三日,比歷史上提前了不老少,第一師團便在大本營的嚴令下,急速襲向旅順。根據大本營的嚴令,第一師團必須在四天之內趕到金州城下,而後第二天必須要發起對金州的攻擊。

這份作戰計劃,本來是有著冒險的成分。可這冒險倆字兒,完全是建立在高估清軍戰鬥力的基礎上得出的。當時,金州城及其附近駐防的清軍有兩支,一是副都統連順的制兵;一是正定鎮總兵徐邦道的拱衛軍。制兵先有洋槍步隊二百人,後又兩次招募步隊三百人,共成一營五百人,駐金州城;馬隊兩哨八十人,駐貔子窩。而後又從盛京撥給捷勝營步隊五百人,但遲未趕到。拱衛軍有步隊三營,駐徐家山附近;炮隊一營,駐金州城南;馬隊一營駐金州東北一帶。後又以兵力不敷,提出在大連灣就近增募步隊一營,得到批准。此六營直接隸於北洋大臣李鴻章。這樣,駐守金州的清兵總共才三千零八十人。

日軍前鋒剛剛抵近金州前沿,榮安所部馬隊兩哨,便以眾寡不敵為由,一槍未發,直接退扎二十餘裡。金州形勢愈加危急。此時,李鴻章束手無策,只是讓盛宣懷轉囑金旅諸將:“倭寇來路,速即安置地雷、碰雷、炸藥。”“堅守,勿輕與戰。”早就沒了方寸的李中堂希圖依靠地雷、碰雷等物阻止日軍的進攻,而不是趁著日軍立足未穩,反攻花園口,這多少有些異想天開。而領軍的連順則不知所措,也只能遵照著李鴻章的吩咐。在此危急的時刻,徐邦道挺身而出,願與共守金州。

徐邦道這麼一表態,連順可算是放下了心,否則就憑他那一營人馬,根本就守不住金州。如今雖然是依舊希望渺茫,可起碼也算有點兒盼頭。有了徐邦道的表態,另一領軍將領趙懷業也不好就這麼跑了。畢竟,小日本能要了他的命,朝廷,也能砍了他的腦袋。遂也答應共同防守金州。

整個遼南十餘萬各地練軍,支援金州的連個人影都不見。日軍就這麼一路順順當當地走到了金州城下。極具諷刺的是,日軍自花園口登陸後,雖未遇到清軍的抵抗,卻不斷遭到當地居民的襲擊。先是在貔子窩附近,即有某鐵匠同農民二人用木棒襲擊日軍的哨兵線,將日本哨兵頭部打成重傷。鐵匠被捕受審時,坦然不動,咒罵不止,請求就死。

農民徐三還趁夜晚衝進日軍營地,用長矛刺死了日軍通譯官藤城黽彥。日軍齋藤德明進至亮甲店、陳家店一帶活動,曲家村農民陳寶財帶領四十四名農民,埋伏在鳳凰山落鳳溝內,乘敵不備,襲殺日兵多人。日軍以大軍圍困,陳寶財等全部犧牲。農民高武組織起八百多戶農民,襲擊日軍駐地。高武和一部分農民在戰鬥中壯烈犧牲。老獵手姜二在日軍的行軍路上多處挖掘類似打狼的大坑,地面偽裝如常,日軍馬隊連續跌入坑內,死傷數人。

惶惶大清,洋務數十載,練兵四百營,到了臨戰之際,官佐兵丁的膽子,居然還趕不上手裡只有簡陋的冷兵器的鐵匠、農民、獵戶!

就在這一番紛擾中,日軍第一師團兵臨城下。十月三十一日,日軍第一師團發起了對金州的總攻。凌晨四時,日軍各隊由露營地出發。齋藤支隊進逼清軍左翼炮壘。激戰個多時辰,清軍左翼防線終被敵人突破。而後,山地元治率第一師團主力由復州大道,乃木希典率第一旅團由金州大道,同時向金州城發起了猛攻。日軍第一旅團佔領城東高地,以野炮、山炮向金州城內猛轟。其第二旅團在復州大道左右佈置陣地,集中三十六門大炮向城牆轟擊。不多時,北門、東門相繼被突破。

而到了這個時候,趙懷業才匆匆帶著兵趕過來,離得老遠,見到城門已經被突破了,這位趙大人二話不說,掉頭就跑。日軍大兵進逼,又無援軍,徐邦道、連順見城已破,只得率餘部從西門和南門突圍而出。

金州陷落。

而由於沿途遭到了中國老百姓的襲擊,致使損失頗大,日軍對此大為惱火。所以,為了報復,日軍第一師團主力從復州大道進逼時,即沿途殺人。日軍攻破金州城北門後,進路上遇有難民,不分男女老幼,槍擊刀斫,直殺至西門外始止。徹底佔據金州之後,日兵還在城內挨戶搜查,姦淫燒殺,無所不為。西街曲姓家中僅剩姑嫂姊妹五人和五個兒童,見日兵闖入,欲施**,便拿起菜刀剪刀與敵相拚,最後連同五個孩子一起投入當院井中而死。

時有志士作詩:“曲氏井,清且深,波光湛湛寒潭心。一家十人死一井,千秋身殞名不沉。”

十一月一日,日軍第一師團馬不停蹄,進犯大連灣。

大連灣山形左右拱抱,東南面臨海灣,三山島屏障於前,灣之中央有兩半島突伸灣中,左邊兒是和尚島,築東、中、西海岸炮臺三座,右邊兒是老龍島,築有老龍頭、黃山海岸炮臺兩座。後路則築有徐家山陸路炮臺一座。這些炮臺,一八八八年才興建,一**三年才建成,都是用的最新式的大炮。

這麼多炮臺不說,大連灣還有守軍三千餘人。

依託著炮臺,還有三千多的守軍,按說總可以抵擋一下了吧?沒成想,一聽到金州陷落,大連灣的守軍二話不說,掉頭就跑。有的逃往復洲大道,有的跑向旅順。這麼多的炮臺,除老龍頭炮臺稍作抵抗外,餘皆棄臺而走。

日軍一日向大連灣進攻時,一路上沒遇到任何抵抗,行進極為迅速。日軍行至三十裡堡迷路,抓了個私塾先生閻世開為之引路,被拒絕。日本軍官以死相威脅。閻世開痛罵敵人,奮筆書曰:“寧作中華斷頭鬼,勿為倭奴屈膝人!”書畢慷慨就死。

海岸、行營炮一百二十餘門,大小炮彈二百四十六萬顆,快槍六百杆,子彈三千三百萬顆,更有無數的馬匹等均需,全數落入了日軍手中。

大連灣一丟,遠東第一要塞的背面,已經徹底向日本敞開了。

此時的旅順,現在駐守的加上陸續從金州大連灣敗退過來的,可戰之兵足有一萬三千餘人。火炮眾多,軍械糧草充足,按照李鴻章的預想,就算是小日本數倍兵力圍攻,起碼也能堅持一個月。

而此時,所有人都不相信旅順能守住。已經徹底失了方寸的李鴻章,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統軍將領的有感天良上頭。這個時候的旅順,除去一開始就有的五個統領,再加上徐邦道與趙懷業,足足有七個統領。七統領不相系屬,各行其事,怎能禦敵?

金州、大連灣相繼失守,朝廷、北洋大驚失色,一番商議,總算拿出了對策。援兵是派不出來了,也只能派個統兵的大臣過去,前往督率諸將盡力戰守。李鴻章提議廣東提督派唐仁廉去旅順督率諸將,朝堂裡頭一番爭吵,總算是同意了。甭管怎麼說,現在頂在前頭的可是李鴻章。帝黨樂於見到李鴻章跟日本人消耗個乾淨,可不樂意就這麼丟了旅順,從而導致津門大開。況且,對著眼下的局勢,軍機處的諸位大佬實在沒了想頭,也只好聽之任之。

儘管唐仁廉勇氣勃勃,且頗有遠慮,但一木終難支撐將傾之大廈。因後來沒有去旅順之船,唐仁廉只好先去了奉天。

一**四年十一月五日,六時二十分,日軍正式發起對旅順的攻擊。戰事還沒打響,龔照璵便先奔小平島,又乘漁船跑到了煙臺。

松樹山炮臺被日軍攻陷。

二龍山炮臺遂被日軍攻陷。

雞冠山炮臺失守!

椅子山炮臺失守!統領衛妝成和趙懷業率先不戰而潰逃。

黃金山炮臺失守!東岸守將黃仕林不作任何抵抗,棄臺而走。西岸守將張光前抵抗半日,也率隊循西海岸向北撤退。

靡餉千萬,號稱遠東第一要塞的旅順,一日之間竟被日軍攻克了!整個戰役期間,日軍死六十六人,傷三百五十三人,不知下落者七人。有好事者統計,一萬三千多清軍,依託著炮臺擊斃的日軍,竟然與死於百姓之手的日軍持平!真是天大的笑話。

‘啪’的一聲,一方上好的硯臺已經摔得粉碎。擲出它的光緒皇帝,此刻臉色已經是鐵青異常。“七個總兵,一萬三千多精兵,一天……僅僅是一天,就全沒了?”這些日子,年輕的皇帝又瘦了一大圈兒,如今單薄的,彷彿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跑了。起碼從這身子骨上,沒人能感受到皇帝的威嚴。

堂下跪著齊刷刷兩排的軍機大臣。從領班世鐸,到帝黨領袖翁同龢,再到一直和稀泥的額勒和布,一個個都爬低了身子,瞧著地縫,沒人敢應聲。可世鐸偷眼瞧了下翁同龢,怎麼瞧怎麼感覺這位翁中堂在偷著樂。是啊,反正拼光了也沒得好的是他的死敵李鴻章。世鐸有些奇怪,按說翁同龢可是主戰派,怎麼瞧著眼下小日本就快直奔山海關了,還這麼穩當。莫非,這老翁還有什麼名堂?

書案之後,年輕的皇帝還在爆發著他的怒火:“宋慶呢?他不是還有十個營頭的毅軍麼?現在在哪兒?”

左右無聲,身為軍機領班,世鐸只得硬著頭皮答道:“回皇上,宋慶接了朝廷的電令,一早就點了兵馬從安東南下了……可是……可沒走多遠,就在大孤山跟日本兵碰上了,如今……如今已經退回安東……”

還沒等世鐸說完,就瞧著上頭的皇帝眼睛一閉,左右晃了晃,直接就趴在了案子上。

“皇上……”“皇上!”“御醫,快傳御醫!”

底下一眾軍機大臣著了慌,亂七八糟說什麼的都有。太監宮女也是一片忙碌,又是灌參茶掐人中,一番折騰,好半天光緒這才倒過氣兒來。

也無怪光緒急得昏了過去。開戰以來,除了關東軍的朝鮮戰場,其他各地,無分水陸,但凡是清日交鋒,必然慘敗。他當日可是在老佛爺面前下了保的,若他日真的控制不住場面,讓老佛爺再出來,他這皇帝也就到頭了。

旅順要衝的位置就不用說了,最最關鍵的是,眼下可調之兵,除了宋慶的毅軍,就算吉林練軍了。可連淮軍、奉軍都擋不住小日本,毅軍也是戰敗退回了安東,剛剛成型的吉林練軍怎麼會是對手?惶惶大清,百萬常備兵力,如今在遼南,居然無兵可用了。

光緒知道,八旗跟綠營早就糜爛了,這百萬常備兵力是有點兒誇張。可去掉七成,還有四百二十營頭的練軍,二三十萬人頭,現在都在那兒?

作為一個四萬萬人口,常備兵力百萬,每年光是用於養兵的財政支出就上億銀子的大國皇帝,現在眼看著遼南陷落居然無兵可用,這個時候,光緒連哭的心思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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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頭,翁同龢瞧著自個兒徒弟被氣成了這樣,心裡頭實在有點兒過意不去了。朝鮮大捷與旅順陷落的訊息,前後腳的送到了他手裡頭。至於關東軍何紹明為什麼拖了十來天將近半個月才把奏報上呈,電報稿子裡頭說的清楚。關東軍屢遭算計,先是葉志超等帶著盛軍叛亂,拱手把義州讓給了日本人,緊接著又有人挾持了何紹明的洋婆子老婆,威脅鴨綠江西岸的關東軍不許去救援何紹明。何紹明怕捷報一傳到有心人的耳朵,就會害了洋婆子老婆的性命。是以,一直將戰況訊息封鎖。到了今日,總算是把洋婆子老婆救出來了,這才寫了奏報。

翁同龢當時掂量著兩封電文,權衡一番,當即就做出了選擇。先把旅順陷落的訊息上報給光緒,而後再說捷報,前後順序一顛倒,光緒勢必將所有的怒火都算到了北洋李鴻章的頭上。

本來,按照翁同龢的算計,是等光緒先懲罰了李鴻章再說捷報。可瞧眼下這情形,再沒好消息,光緒那小身子骨,沒準兒就能氣得翹了辮子。是以,當下分開眾人,高聲道:“微臣還有電文上奏!”

下面一眾軍機大臣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道老翁發什麼瘋。

“翁中堂,皇上都這樣了,不要緊的事兒還是留待以後再說吧。龍體要緊啊。”七老八十的額勒和布再次和起了稀泥。

癱在椅子上,光緒臉色蒼白著,連連搖頭道:“翁師傅,朕……實在沒有氣力了,改日吧,改日……”

讓所有人都意外的是,翁同龢居然沒有退縮。只見他臉上的憂慮一掃而光,轉而眉飛色舞道:“皇上,是朝鮮來的電文。”

“哦?何紹明有訊息了?快快道來!”本是頹然的光緒,瞬間恢復了點兒神采。

翁同龢身子一挺,一字一頓道:“會皇上,遼東何紹明來電,盛軍在葉志超主謀下叛亂,讓出義州,斷了關東軍後路……何紹明率軍回援,會同鴨綠江西岸之關東軍,兩地夾攻,苦戰數日,一舉殲滅日軍第三師團!而後,何紹明再率數萬大軍,一路挺進朝鮮,十日間,數次擊破日本第一軍。如今,已經將日本人趕過了清川江,眼瞅著就要到平壤了。只是……”

還沒等他說話,只見書案後的光緒一聲大吼,原地蹦起來三尺多高:“贏了?誒呀,總算是蒼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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