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嘆了口氣,起身上前,扶了章嬪起來:“我說過了,不必如此。”

章嬪含淚,滿臉感激,道:“要是沒有娘娘為我做主,我真是不敢想……”

惠妃搖頭道:“這不算什麼,你去翊坤宮,宜妃也不會?手。”

章嬪羞愧道:“還是我自己立不起來的緣故,給您添了麻煩,也讓皇上不快。”

惠妃看著她,帶了溫煦,道:“吃了這次虧,往後記得這個教訓就好,這宮裡過日子,是很不必與誰撕破臉,可是也不用太小心,就按照規矩走,關門各過各的,自在些……”

章嬪聽了進去。

之前的端嬪從不與其他宮的妃嬪往來,她還以為是端嬪各色的緣故。

想想宮裡的四妃,平日裡也沒有聽說有什麼私交,就是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惠妃見她乖巧,就多提點了幾句:“往後你入儲秀宮,就是一宮主位,下頭會有庶妃、答應,也要學著管人,不能欺負了,也不能太縱著了。”

宮裡的年輕嬪妃越來越多,宮室卻是固定的,誰也不能獨佔一宮。

她沒有提長春宮的王庶妃。

端嬪凌辱章嬪,不是一回兩回,王庶妃就是個石頭,也見證了許多次。

各有立場,許是她人微言輕,摻和不到嬪主之間的紛爭去,不過想來章嬪也不樂意再見她。

沒想到章嬪卻主動提及,道:“娘娘,儲秀宮現在空著,那能不能讓王庶妃跟著我一塊過去?”

惠妃看著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章嬪臉色泛白,道:“五月裡我犯了湖塗,想要自戕,被桂枝攔下,桂枝也因此傷了手,還是王庶妃幫著遮掩了,才瞞了過去。”

宮妃自戕是大罪。

王庶妃此舉,並不亞於救命之恩。

惠妃神色稍緩,道:“不是什麼大事,可是也不能張嘴就帶人走,回頭你去翊坤宮給宜妃請安時,跟宜妃說一聲就是。”

章嬪道:“謝謝娘娘,我曉得衛嬪娘娘也是溫柔性子,王庶妃留在長春宮也不會是過去的日子,可是她也可憐,入宮就分派在長春宮,之前端嬪使喚她,如同使喚下人使女,聽到端嬪的聲音她就要打哆嗦,膽子都嚇破了……”

惠妃沒有多說什麼。

有端嬪前車之鑑,應該沒有哪個主位宮妃敢凌辱小妃嬪了,可是這樣六宮無主,也是隱患。

如今才三、四年的功夫,已經有了亂象,想來皇上那邊也會有所決斷……

*

暢春園,清溪書屋。

趙昌已經回來覆命,宮女子董氏,已經安排太監與護軍,送往南苑行宮去了。

康熙看著趙昌,吩咐道:“宮裡這次通查,朕要看看,其他處還有沒有這等暴虐之人……”

實際上,去年因為二所的劉嬤嬤,排查過一次阿哥所;等到年前,又是排查過一次阿哥所,也查了公主所。

趙昌遲疑了一下,道:“皇上,那寧壽宮與毓慶宮兩處?”

這兩處雖也在宮裡,但是平時多行特例。

就像之前查公主所,即便是在寧壽宮,也只查了公主所一處,沒有查寧壽宮其他地方。

康熙沉吟,道:“通查!”

這是他的紫禁城,他不許成為藏汙納垢之處。

趙昌恭敬應了。

康熙就道:“你去了翊坤宮,宜妃氣色如何?”

趙昌聽了這個,立時想起了滿屋子的清脆笑聲。

他就如實道:“奴才去時,九福晉在旁侍奉,婆媳親如母女,娘娘也笑得開懷。”

康熙聽了,微微頷首。

跟老九相比,老九媳婦確實是個靠譜的。

同樣是董鄂家嫡支,齊錫比彭春會教養兒女。

如今公爵的傳承定了,那個二等伯……

康熙略作沉吟,放下此事,又問:“惠妃呢?”

趙昌斟酌著,說道:“惠主子有些安靜,沒有說旁的……”

康熙擺擺手,打發趙昌下去。

他低頭看著書桉,上面是東西六宮的簡圖。

現下東六宮的承乾宮空著,西六宮的永壽宮跟儲秀宮空著。

儲秀宮給了章嬪,那就只剩下承乾宮跟永壽宮兩處。

之前的時候,他原本打算升佟妃為貴妃,遷承乾宮,景仁宮閒置。

景仁宮是他生母孝康章皇后與他的三繼後孝懿皇后住過的地方,意義不凡。

現下因為佟國維問罪的緣故,這個貴妃不想封了,可是還是想要將佟妃從景仁宮遷出來,那就不好入住承乾宮了。

他的視線落在永壽宮,拿著筆畫了一個圈。

這個留給佟妃,旁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可是這樣宮裡就再也沒有空著的宮室。

往後再有要冊嬪,還是要兩主位同一宮。

四妃宮裡,不宜如此。

康熙的視線依舊落在長春宮。

長春宮寬敞,位置也比鹹福宮更好。

衛嬪又素來以溫柔小意示人,再有嬪御晉升,可入長春宮後殿……

*

要說之前只是宮裡震盪,等過了兩日,傳到外頭,就是外頭都震盪了。

誰會想到,嬪妃還能摒黜?

上一次後宮出現這樣的動盪還是世祖皇帝時候,降後為妃。

這後宮都平靜多少年了。

董氏的孃家,如今當家是兄弟,沒有品級。

倒是她伯父那一支有爵位,現下當家是她的堂侄董殿邦,現為內務府六品主事,也是族長,上了摺子請罪。

康熙寬宏,沒有怪罪於董家,提及董氏宮中待年,是自己走歪了,並非董家失了教戒,讓他們不必惶恐。

前端嬪、現宮女子董氏的履歷也被人翻出來。

居然是康熙二年被太皇太后挑進宮!

同已故慧妃博爾濟吉特氏、榮妃馬氏一樣,在宮中待年!

康熙四年,今上大婚前,與榮妃一起,侍奉御前,為後宮最早的兩位嬪御之一。

實在是隔的年頭太久了,端嬪在後宮也沒有什麼存在感。

加上康熙十六年一起冊的七嬪,很多人就以為她資歷跟其他嬪主差不多。

沒想到資歷不是老,而是最老。

一個年老色衰的老嬪,不是該好好養老麼?

怎麼還打死宮人了?

有人好奇的打聽,不知怎麼就打聽到章嬪身上。

世人多有憐弱之心。

更多的時候想的不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而是想著“可恨之人或有可憫之處”。

就有些不好的話說章嬪。

一個手握一個阿哥兩個格格的寵妃,一個是年老色衰沒有寵愛的老嬪。

各種瞎話編排出來,暗搓搓的猜測是不是章嬪傲慢,欺凌端嬪,使得端嬪憋壞了,才只敢對自己的身邊人下手。

畢竟她打死的不是旁人,而是“家下女子”,是陪著她進宮,服侍幾十年的老奴。

聽說過“主僕情深”的,可這“主僕相殘”的還真是稀罕。

舒舒在二所,也聽周松說了董氏的底細。

她在心裡算了一下,那就是三十七年前入宮。

董氏現下四十七、八歲,那就是虛齡十來歲的時候。

原來這宮裡養童養媳,不是從四福晉開始的!

怪不得康熙沒有遷怒於董家,確實也遷怒不著。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她聽過也就丟到一邊了。

延禧宮中,卻是有人關心則亂。

外頭流言紛紛,今天也傳到十三阿哥耳中。

倒是沒有人敢當面說旁的,他只曉得端嬪殺人,自己生母避居延禧宮養病。

他當時就慌了。

章嬪報病,不是一日兩日,正月裡就曾報病。

之前他打發身邊嬤嬤過去請安,那邊的答覆就是“百日咳”,不是什麼大病症。

他隨扈這幾個月,也給章嬪寫過信,得到的回信是天氣暖和了,咳也止了,讓他不用擔心。

現在聽了這個,他火急火燎的。

端嬪這樣殘暴,那自己額娘呢?

與她一起住了小十年,有沒有被欺負過?

他放心不下,就直接往御前請旨去了。

要不然的話,上書房不許請假,他也進不了內廷。

康熙沒有攔著,點頭讓他回來探母。

於是,十三阿哥快馬回宮後,就直接去了延禧宮,見了章嬪。

章嬪這兩日曾經猶豫,曉得長春宮的事情鬧大,阿哥怕是會追問詳細,本不想告訴兒子實情。

可是她也有些擔心。

“肝鬱”這個還好,“乳癖”這個,許是能好,許是……

看著英姿挺拔的少年,章嬪雖覺得難以啟齒,可還是垂下眼睛,緩緩告知了此次變故的實情。

十三阿哥聽傻了。

他實沒想到,他之前的擔心成真,端嬪果然欺負過額娘,還欺負了這麼久。

“惠妃娘娘公正寬和,額娘這次給她添了麻煩,阿哥要記在心裡……”

董家可不是尋常包衣人家,有二等阿達哈哈番爵位,還有左領世職。

董氏自己的兄弟侄子沒有出色的,伯父那一支的侄兒們,現下都出仕,都是品官。

即便現下品級不高,也是年歲與資歷的問題,等到資歷熬上來,品級都不會低。

要是董家人記恨,不單單是會記恨章嬪這個“罪魁禍首”,將此事捅到御前的惠妃恐怕也會被記恨。

“還有十阿哥那邊,在貴妃薨後對我母子確有露過不喜,恐怕董氏也曾挑撥過,你可以找個時間,與十阿哥說清楚,以免兄弟生嫌……”

十三阿哥的眼淚滾滾而下。

他差一點就要失去親孃!

哪有孩子不依戀母親的?

只是因為分宮多年,而後母子一年能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這才看著生疏了。

如今聽著生母的境遇,十三阿哥悔恨不已。

但凡他之前多問郭嬤嬤幾句,也會曉得些端倪。

章嬪跟兒子說這些,並不是要他愧疚,還是怕自己病症有個萬一。

她摸著兒子的頭,帶了慈愛,道:“別哭了,額娘還要謝你,這回也是你救了額娘。”

十三阿哥抬起頭,有些懵懂。

章嬪道:“額娘當時鑽牛角尖了,只覺得自己被欺負,還不如直接沒了清淨,省得哪天憋不住真的去殺端嬪,反倒會連累你們兄妹成為‘罪人之子’,是你送了冰,點醒了額娘,額娘就算失了聖卷,還有兒子,額娘就不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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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

十三阿哥臉上帶出震驚來,道:“額娘沒有哄兒子,真的是為了冰麼?”

章嬪點頭,肯定道:“就是因為冰啊,讓我看到盼頭,我不僅有兒子,兒子也長大了,開始能迴護我……”

十三阿哥臉色帶了驚駭,身子都在發抖。

他後怕的不行。

要是六月初一那天,九哥沒有去找自己提冰的事,那後果會如何?

真是想都不敢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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