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方丈室出來,九阿哥臉上就帶了雀躍。

他迫不及待的要去找妻子了,隨即就看到五阿哥夫婦跟太后站在放生池邊。

九阿哥這才反應來過,還沒有跟太后打招呼。

不單單是他跟舒舒要偷熘,還有五哥夫婦。

“皇祖母……”

九阿哥聲音裡都比平日熱乎。

太后剛喂了一把魚食,聽到動靜,回頭道:“怎麼就你自己個兒,不是說去找你福晉了麼?”

九阿哥上前,道:“這不是才聽說西湖邊上淨慈寺‘求子’靈麼,孫兒就迫不及待的到御前報備去了。”

“求子?”

太后有些心動,忍著沒有看五福晉,只看著五阿哥道:“左右今天沒有正經差事,你們兄嫂跟著去吧,看著點兒小的,省的出門在外,被人欺負了……”

五阿哥看了眼九阿哥,很想要告訴皇祖母,只要有弟妹跟著,他就十分的放心。

五福晉聰慧,明白這是太后的體恤,可依舊是帶了遲疑。

這是擔心小叔跟妯裡要出去玩,他們夫妻跟著礙眼。

九阿哥哪裡想那麼多,直接說道:“一聽到‘求子’,孫兒當時先想到五哥,五哥大婚兩整年了,還沒有嫡子,照孫兒說,就該叫太醫瞧瞧,看看哪裡虧了,補補就是。”

他不好拿嫂子說嘴,就只說五阿哥。

實際上在他心裡,更是認為五福晉應該好好瞧瞧。

太醫院負責請平安脈的太醫,又不是專精婦科的,平日裡未必看出來。

只要兩口子沒有問題,滾來滾去,懷娃娃很正常。

不懷的話,怎麼也是有點問題。

五阿哥指著弟弟咬牙,道:“怎麼就虧了,好好的補什麼補!”

再老實的男人,也聽不得這個。

真論起健壯來,兄弟裡他是頭一人。

太后卻當真了,覺得九阿哥的話有道理。

她端詳著五阿哥好幾眼,猶豫道:“這不是有些水腫,眼睛都擠小了?”

“哈哈哈!”

九阿哥在旁,忍不住捧腹大笑:“皇祖母,五哥這是胖的,回頭真該找個大秤量量,少說也比出京的時候胖二十來斤!”

太后詫異道:“怎麼胖了這老些?”

祖孫日日相見,竟然沒有發現。

要不是九阿哥說起,她還真想不到五阿哥是胖了。

原本就是圓臉,現在跟發麵饅頭似的。

五阿哥帶了不好意思,收了收肚子,實話實說道:“天長了,睡覺前餓,就吃餑餑喝麵茶墊墊。”

結果吃習慣了,每天都要吃,而且胃口也撐大了。

九阿哥臉上露出嫌棄來,道:“都是養膘的,五哥不胖誰胖?”

五阿哥氣鼓鼓道:“這不是胖,這是貴人體重!”

九阿哥輕哼道:“現編的詞兒吧,只聽說過‘貴人語遲’,沒聽說過還有什麼體重不體重的!”

五阿哥看了旁邊的妻子一眼。

會不會又被嫌棄了?

之前嫌棄自己不聰明,現下嫌棄自己胖?

五福晉神色如常。

實際上她之前已經婉轉的說過兩次夜食之事。

倒不是嫌棄五阿哥會胖,而是覺得吃了就躺了容易不克化。

去年北巡路上,七福晉常拉著舒舒說“輕身”,五福晉當時聽了齊全,也心中有數。

太后則是擔心了。

她也是習慣吃夜宵的。

餓了不吃,肚子裡空落落的,壓根就睡不著。

可是這樣吃下去,這不單單是好看不好看的,關鍵是騎馬都成問題,恐怕會被皇帝不喜。

老太太疼孫子,也曉得這孫子以後的體面還是要看皇帝。

她壓著擔心,沒有提飲食,只笑眯眯道:“去吧,去吧,別耽擱了。”

五阿哥雖不覺得“求子”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可還是聽話的帶了五福晉跟著過來。

等到了十阿哥與十福晉這裡,曉得可以脫離隊伍,兩人則是喜形於色。

別說是“求子”,求什麼都行。

只要別這麼多人在一塊,四周密密麻麻不是侍衛就是旗兵就好。

九格格饒是之前已經得了訊息,可眼見著大家離去,眼中也多了幽怨。

她也想要出去!

倒是三福晉,難得沒有犯酸,看著大家的背影反而生出同情來。

也是,不單單是五福晉,舒舒這裡也要面臨著子嗣的壓力。

這隔了年,就不算新媳婦了。

這一路上跟著太后上香拜佛不說,還要專門去求子。

可憐見地!

*

侍衛跟馬車,都是現成的。

從靈隱寺到淨慈寺總共是十二裡地,馬車從山間出來,又沿湖而走,前後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淨慈寺。

與靈隱寺不同,那邊今日聖駕親臨,是封閉了寺院的。

只有旗兵、護衛,不見閒雜人等。

可是淨慈寺周邊,卻很是熱鬧。

將到要寺門,居然有個集市。

“鮮花、香燭了……”

“三尺的高香嘍!”

是個香市。

就是專門為香客準備的各種攤子。

中間道路上,不少婦人三三倆倆的結伴而行,時而駐足,看著兩側攤子上的小東西。

“宮綢堆花,京城貴人都戴……”

又有小販在旁舌生蓮花,推薦女子喜歡的小物件。

十福晉早就按捺不住,看著五福晉道:“五嫂、五嫂,咱們也下去看看吧?”

五福晉沒有急著回答,而是也撩起窗簾打量外頭幾眼。

許是幾重衙門都在杭州的緣故,加上這邊還有旗營,道路上倒是混了些旗裝婦人,並不顯得那麼突兀。

旁人也習以為常,沒有當稀罕景兒的意思。

五福晉就點點頭,叫人停了馬車。

五阿哥他們也沒有異議,覺得這熱鬧挺好玩的。

不過九阿哥還記得燒香的事,跟舒舒道:“看看就行了,先辦正事,等出來再逛。”

舒舒點頭。

她也就是看個熱鬧。

他們這一行,穿著打扮不俗,後頭還跟著跨刀侍衛,一看就是貴人出行。

倒是沒有不開眼的撞上來,只是兩側的商人膽子大,主動都招呼著。

“貴人們來求子麼,老婦這裡有‘心想事成’帶……”

旁邊一個老大娘,將幾人看了一圈,直接奔五福晉跟前來了。

都是年輕嫩婦,這個看著更端莊老成些。

五福晉一愣,望向老婦手中。

是一把紅色布帶,兩尺來長,一頭繫著木枝。

老婦人忙推銷道:“這綢是兒女雙全的女子織的,旁邊系的是石榴木,用這個祈福求子,也是求個好兆頭……”

五福晉雖說曉得是商販哄人的假話,依舊是心動,道:“多少錢?”

老婦人笑得見牙不見眼道:“便宜著呢,這一把十二條,攏共就……就二百錢……”

五福晉聽著,確實便宜,剛想要使女會賬,就聽到九阿哥嗤笑道:“你這老嫗做生意好不實誠?總共用不到二尺半,就敢要二百錢?你這是夏布,織得再薄也充不了綢,最便宜不過,一尺十幾文頂天了……”

老婦人被揭破,也不惱,只討好道:“還要染色,還要裁剪,還要去折石榴木,不過是賺些辛苦錢。”

九阿哥輕哼一聲,道:“那來三把吧!”

萬一靈驗了呢?

舒舒在旁看個全程,也是無語。

真是些沒見識的人,居然不知道杭州的小商販在歷代文人筆記中都是有一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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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利為先,誠信二字,壓根就不搭邊。

所以布應該都是碼頭浸水過的殘次布,這百姓人家的織機也不出這麼薄的布,石榴木也不知道是什麼充的。

用這樣的帶子求子,那才是作孽。

十福晉看了不解,問舒舒道:“九嫂,這個是做什麼的,給佛祖掛紅麼?”

舒舒看了眼那木枝道:“不知道,一會兒進了寺廟就曉得了。”

感覺更像是大樹披紅的。

等到一行人穿過香市,進了淨慈寺的山門,果然就在前頭,有一顆桂花樹。

應該是百年老樹,極為茂盛,樹冠不說鋪天蓋地,也幾丈方圓。

即便不是桂花花期,可是這蒼翠也讓人心曠神怡。

蒼翠之間,就是顏色深深淺淺的紅色帶子。

桂花樹下,正有個年輕的小腳婦人,手中也拿著紅色帶子,仰視著大樹,露出為難來。

旁邊年長的,催促道:“使大勁兒,別不當用,一個也掛不上……”

小婦人越發著急,求饒道:“婆婆,奴手上沒勁兒,再緩緩。”

老婦人耷拉著臉,不說話了。

眼見著舒舒一行駐足,老婦人豎起眉毛,想要攆人,看清楚眾人服色,改了口道:“貴人們來請香麼?要先敬了香,舍了香油錢,才好到這裡求子……”

說到這裡,她看到大家手中的紅布帶,搖頭道:“那個不行,是張婆子湖弄外地人的,想要靈驗,還要請寺裡開過光的子孫帶才好。”

一席話,說的眾人面面相覷。

舒舒最為鎮定。

這有什麼?

正常。

後世差不多所有的寺廟都是這個規矩,“外香不入”。

這個紅色布帶子,不是香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方才她沒有攔著大家買這個,就是因為這個的緣故。

因為曉得那些用不上。

這種“求子樹”之類的噱頭,在後世也常見,也是寺院裡的營收了,怎麼會分潤出去給外頭的小商小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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