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臉色更難看了,道:“說什麼了?”

九阿哥露出幾分難堪來,嘆了口氣,道:“說兒子是肉包子,正招人,誰都想要啃兩口!”

康熙:“……”

一時沒明白過來,為什麼是這樣形容。

九阿哥長吁了口氣,道:“就是錢鬧的唄,外頭有人說隆科多膽子大,想要從兒子荷包裡掏錢,被兒子送宗人府了,您說兒子冤不冤?”

外頭茶館中,還真有不少人這樣猜測的。

實在是“大不敬”這罪名熟悉,春天的時候九阿哥就前後送了好幾撥人進去。

康熙才知曉,還有這樣說辭。

九阿哥看著康熙,帶了無奈道:“汗阿瑪,兒子跟他真不熟啊,早年沒有交際,眼下也沒有交情,前日過去吃席,也沒有旁的念頭,就是想著從眾罷了,連喬遷禮都是用心準備的,怕多了少了怠慢了,打發人去三貝勒府取的禮單參考,誰會想到好好一頓飯,吃出官司來?”

康熙想到方才蘇努的稟告,隆科多的八條罪狀中,“貪婪”佔兩條,其中一條就是侵佔董家賃住官房,還有一條就是拿著手上的十五萬兩莊票,想要插手九阿哥手中的小湯山土地買賣。

不得不說,隆科多膽子真大,想要從皇子阿哥手中搶錢。

康熙道:“那也不用你折騰,隆科多那裡,就要判了。”

九阿哥依舊道:“汗阿瑪,您就允了兒子這一遭吧,兒子也想要出去散散心,憋屈的慌,一個個的,都當兒子是軟柿子,同樣是光頭阿哥,老十那裡就沒有人敢欺負,兒子這裡再一再二再三的,叫人難受,換了這回是其他人,兒子定要問其死罪的,否則兒子這裡就人人敢踩一腳了,可是兒子也曉得那是汗阿瑪的表弟,汗阿瑪念舊……”

康熙聽著九阿哥的話,想到了莊親王府跟信郡王府,眉頭擰著更緊。

勳貴輕慢皇族,王公眼中也沒有多少敬意。

他看著九阿哥道:“那也不用跑那麼遠,你若是心裡不自在,去紅螺寺待幾天就是了。”

九阿哥道:“汗阿瑪,兒子真想要公私兼顧,就木蘭圍場吧,到時候射老虎孝敬汗阿瑪!”

康熙看了眼九阿哥的手腕,很想問他一句,有點數沒有?

自己拉幾力弓不曉得?

他還是搖頭道:“不行,木蘭圍場距離京城八百裡,往返就要一個來月,朕不放心。”

九阿哥忙道:“中間都修了官道,還有行宮、行在,外加上還沒進九,您就放心吧!”

康熙思量了一下,道:“你既想要檢視沿途湯泉,不必跑那麼遠,到熱河上營就行,熱河上營那裡就有湯泉,‘熱河’之名因此而來。”

九阿哥聽了,腦子裡也飛速運轉。

熱河上營正好是木蘭圍場跟京城的中間,距離京城四百二十裡。

他有些不足,本還想要帶著福晉去木蘭圍場冬狩的。

不過也比不讓出門強。

九阿哥立時道:“好,好,那兒子就去熱河,要是選到合適的泉眼,就叫人規劃,將湯泉也擴到行宮計劃範圍之內,到時候汗阿瑪就可以在那邊泡溫泉了。”

康熙心下一動,看著九阿哥道:“怎麼不想著買地了?”

九阿哥道:“那邊民人少,多是皇莊的地,往後即便是蓋了行宮,再蓋鋪子,也是如皇城例,直接掛內務府,周邊的地,汗阿瑪可以往外賞……”

康熙是通經濟的,曉得九阿哥的做法不錯,可這明顯沒有土地流通起來進項大。

“若是如小湯山事呢?”康熙問道。

九阿哥想了想,搖頭道:“太惹眼了,那麼多銀子,折騰一回,一、二百萬兩銀子,入了內庫沒什麼,可是入了皇子私庫,就成了皇家抱團斂財,上行下效的,往後勳貴也插手商業,行壟斷之事,那容易成大禍,不好成例,要是汗阿瑪覺得都掛內務府,怕地方經濟不活,那等到行宮地方選好後,就近土地集中對外官賣就是。”

康熙看著九阿哥,很是欣慰。

能伸手斂財,也能剋制不伸手,這是真長大了,有了格局。

他點點頭道:“回頭你有了規劃,上摺子再議。”

九阿哥面上帶了歡喜,道:“汗阿瑪您就看好吧,兒子一定帶人好好將熱河上營轉轉,到時候給汗阿瑪建個避暑行宮!”

康熙想到小湯山行宮的花銷快到暢春園的兩倍,忙叮囑道:“地方不必太大,夠住就行,房舍也不可過於奢靡,銀錢省著規劃,不許超過八萬兩銀子。”

九阿哥聽著,差點跳腳,道:“汗阿瑪,熱河上營正好是在京城與木蘭圍場中間,可以修建個大行宮,不好太小吧?”

夏日要避暑,冬日要泡溫泉,這兩用之地,地方也小不了。

康熙很是堅定,道:“就是八萬兩!”

內庫眼下雖富裕些,可是也不是隨便拋費銀子的理由。

其他花銷的地方還大。

九阿哥這兩年承建了一個湯泉行宮,沒有過去監工,卻是全程看著賬冊的。

他道:“汗阿瑪,這花銷不能比照暢春園來,修建暢春園時,工費與糧價比眼下低得多,熱河那邊,到時候還有蒙古王公來朝,不好寒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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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想了想,道:“那就控制在十萬兩銀子,不許超了。”

九阿哥點頭道:“曉得了。”

說完這個,九阿哥就告辭出來,至於隆科多的處置,回頭等十阿哥訊息就是了。

他沒有掩飾臉上的歡喜,一直到內務府衙門,臉上都帶了笑。

不過因為在御前說的是聖壽節後出發,那就還有幾日。

不過也快了。

今天是九月二十八,再過幾日就好。

今晚回家告訴舒舒這個好消息,出門的馬車與行李可以慢慢預備起來了。

九阿哥看著十二阿哥吩咐道:“從營造司挑兩個踏實肯幹的司官,過幾日出京測量沿途行宮、行在大小……”

十二阿哥起身應了,心下一動,看著九阿哥道:“九哥,只安排司官出去麼?不加一個主管?”

自己都處理大半年的公文了,是不是可以借這個機會,出去轉轉?

他不是愛出門的,可是整日裡處理這些,看著九阿哥清閒也有些小不平。

九阿哥挑眉道:“加啊,爺親自去!”

十二阿哥看著九阿哥,猶豫了一下,道:“那我給九哥打下手?”

九阿哥道:“安生待著,這回誰也不帶,下回再說!”

要不然的話,不是給舒舒找活麼?

還要分心照顧小叔子什麼的。

夫妻兩個還沒有單獨出去過,不想著帶著人礙眼。

眼見著十二阿哥嘴角耷拉著,九阿哥道:“這鋪路的事情,也要有人驗看,這時候也不是出門的好時候,放心吧,往後出公務的時候多著,下回哥哥安排你。”

十二阿哥不想說話,輕輕點了點頭。

九阿哥就道:“好好當值,爺沒幾天就回來了,到時候給你帶牛肉乾跟奶豆腐。”

那邊是蒙古邊上。

十二阿哥瞥了九阿哥一眼。

沒幾天才怪。

難道自己九哥還會像旁人出差那樣,日行八十裡、一百裡的?

怕是到了他這裡,每天走四十裡,都是多的……

*

宗人府,衙門,靜房。

隆科多燒了兩、三天,終於退燒了。

他胳膊上有傷,沒有鎖鏈,腳踝卻是掛著鎖鏈的。

所以靜房的門窗沒鎖,也不怕他跑出去。

他的腦子也終於冷靜下來,醒了第一件事,就跟門口的護軍道:“爺要見簡親王,簡親王不在,爺就見蘇努貝子!”

蘇努正在自己的值房,將康熙的口諭抄錄下來。

隆科多的處置,就要往上面貼。

只是隆科多眼下病著,這鞭刑什麼時候行刑?

要知道鞭刑要脫衣,身上只留褻褲,雙手、腰、膝蓋、腳踝捆在木樁上,由專門的行刑人鞭打。

這是技術活,有皮好肉爛的,也有皮爛肉好的,全看上官安排。

隆科多這裡,肯定是要從重的,不好太輕了,否則皇子們看著,成了什麼的?

隆科多眼下,怕是受不了鞭刑。

他正猶豫,下頭人就來傳話,提了隆科多要見人的話。

蘇努後悔了。

早該跟簡親王一樣告病好了。

那樣的話,隆科多這裡,就能叫他拖著。

然後兩個下場,或是罪名越來越多,死罪也不能免;或是皇上怒火熄了,又念起佟家的好,小懲大戒。

像眼下這樣的中不熘,最是熬人。

罰的狠,卻還留了性命,有翻身的餘地。

蘇努壓下心煩,去了靜室。

當著隆科多的面,他臉上露出惋惜來,道:“竹韻啊,這事兒是你不應該,皇子阿哥們尊貴,哪裡好直接冒犯,更別說動手,快些寫請罪摺子吧!”

佟家作為頂級權貴,跟八旗王公也相熟,蘇努貝子跟他也一起吃過酒。

隆科多看了眼自己的手臂,道:“三貝勒傷了我胳膊,無法拿筆,要不我口述,勞煩貝子爺代筆?”

他還不知道他這回不是進宗人府小懲,而是連家都要籍沒。

外頭已經變天了。

罪名在佟家諸管事的供述下,也都集齊了八條。

蘇努忍了怒,神色不變,點頭道:“好,別耽擱了。”

說著,他叫人送了筆墨進來。

隆科多想起大前頭晚上的事,眼裡帶了陰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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