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記者鄭忠良聽到羅主編交給自己的任務時,第一個反應是驚訝和不可思議。

“羅老大,這種小道新聞也值得採訪麼?”

羅主編不像平時和善,而是少見地生氣起來,嚴肅說:“我們北方城市報的業績一個季度不如一個季度,上頭領導斟酌了對策,認為是我們報社不夠接地氣、沒能緊跟當下潮流。”

“網路才是我們需要關注的重點!”羅主編的唾沫星子噴了鄭忠良一臉,但他只能點頭稱是,哪裡敢反駁。

敢說半個不字,鄭忠良堅信以羅主編的性格,絕對會讓自己當場滾蛋。

去往東海大學的路上,公交車很擠,鄭忠良慶幸自己找到了一個靠窗的座位,聽到窗外小販喊話:“報紙、雪糕、礦泉水啦!還有烤地瓜——”聽到報紙兩個字,他先是笑了一下,然後繼續低頭玩著手機。

公交停靠站的時候低頭專注看手機,這可是保護自己座位的正當手段,是鄭忠良從別人身上學來的有用小伎倆。

像是偏偏喜歡在上下班高峰擠車的老頭老太太,或者是帶著小孩子的年輕婦女,全都消失在了手機螢幕之外的遙遠世界中。

鄭忠良記得羅主編的話,在網上搜尋著新聞。

手指在諾基亞n95鍵盤上鍵入“星靈網路”、“精靈戰線”的關鍵字,其中提到了虎奇公司新星計劃負責人張秋津的評價。

在“新星計劃”的網絡新聞採訪中,搜狐、騰訊和網易的記者紛紛向張秋津詢問了有關新星計劃的扶持標準,以及張秋津本人的看法時,他只給出了一句話和四個字。

“虎奇公司作為業界技術與思想的領導者,十分重視創新,並且願意大力扶持it創業公司。虎奇公司將拿出8000萬人民幣作為第一批天使投資基金,幫助符合扶持條件的遊戲工作室或是遊戲企業。”

新聞採用的圖片是張秋津刻板嚴肅的臉。

“至於扶持標準,我只說四個字——”

“星靈網路。”

記者譁然,議論紛紛,他們聽都沒聽說過星靈網路的名字。這個張秋津是從哪裡知道的?他到底在搞什麼大新聞?

在如此重要的新聞釋出場合,作為新星計劃的負責人,張秋津發表了明確到指名道姓的扶持標準,這不明擺著告訴大家:我奇虎公司看好這家叫星靈網路的小公司,你們想投資的趕緊跟我搶,千萬別客氣!

哪有這樣傻的天使投資人啊!

張秋津在業界可是赫赫有名的老狐狸,絕對不會做任何無的放矢的舉動。想從這只狐狸嘴裡搶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今狐狸自己放出了肉的訊息,要說不是另有所謀誰都不會相信。

鄭忠良也沒聽說過星靈網路。

透過簡單調查,他才知道這是一家註冊在奉京市,剛成立半個月的網路公司。注冊資本500萬,法人代表是一名叫做溫謙亦的年輕人。

鄭忠良放下手機,嘀咕著:“竟然還是東海大學的高材生……”

公司注冊資本代表不了真實資產,只要在審計環節做點小小手段,注冊資本不過是個隨便填寫的數字。

但是能讓張秋津在新聞發佈會上重點提及的遊戲公司,創始人能是什麼簡單角色麼?鄭忠良心裡琢磨著,還不知道這個叫溫謙亦的學生是什麼模樣。

大概像是扎克伯格那種意氣風發的大神程式設計師吧?

鄭忠良貧瘠的想象中,構思出了一個身穿牛仔褲、頭髮亂糟糟、談吐出眾的程式設計師形象,隨後又被他自己推翻,換成了國內那種身穿西裝、永遠面帶微笑的青年創業者。

總之不會是旁邊這傢伙。

公交車敞開窗戶,但依舊很熱,人和人都擠在了一起,就算在座位上同樣被擠得挪不開身子。

旁邊站著一高個青年,淡灰色的襯衫被繃得很緊,一手扶著欄杆,穩穩地站立著。

鄭忠良瞥了他一眼,略帶嫉妒:“又是一個把肌肉練到腦子裡的。”當然,這句話肯定不能說出口,以他的身板是萬萬抵不過這高個青年的。

他將手機收回到褲兜裡,特意放在靠窗一側,然後將褲兜拉鍊鎖上,生怕自己的手機遭了賊。他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太妥當,又將手機放在了大腿上的單肩包裡,最裡面的夾層中。

做好這一切,鄭忠良隨意打量著四周。

那男人!

一個中年男人身穿著衝鋒衣,兩隻袖子揣在上衣兜中。但是以鄭忠良的角度,正好能夠看得見,這個中年男人的衣服下緣又多出了一隻手,正在緩緩摸向左邊一個女學生的挎包。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手指縫隙中閃過一絲亮光。

是刀片!

鄭忠良剛想出聲提醒,聲音又啞在了嗓子裡。記者這一行見過太多太多的例子,見義勇為並不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情。很多時候意味著生命危險和數不清的麻煩。

他清楚地記得上個禮拜他負責校正的新聞稿件。一個年輕人在公交車上看見小偷,大聲喝破了小偷的意圖,而小偷惱羞成怒,在車上重重捅了年輕人五六刀後,車上沒人敢阻攔。小偷倉皇逃走,直到現在還沒有抓到。

年輕人因為動脈破裂,搶救無效死亡。

鄭忠良緩緩低下頭,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見。偷竊而已,就是丟點東西罷了……

不一會,驚慌失措的女孩子哭腔響起:“我的錢呢,這是我給媽看病的救命錢啊,有小偷,有小偷啊!!”

冷漠的人群就像是一堵牆,直到公交車再次停靠在車站才有所鬆動。

司機沒有開啟車門。

人們喊著:“別耽誤時間啊,開門啊!”

這個女孩子踉蹌,失魂落魄,余光中突然瞥見一個男人衝鋒衣下面露出了布口袋的花紋,急忙高呼:“我的錢被他偷去了!”

衝鋒衣男人一愣,慌忙大罵:“滾滾滾,別來煩老子。”然後急忙從窗戶跳了下去,女孩子一咬牙什麼都顧不得,也從窗戶跟著下去,平衡不穩摔在了地上,眼睜睜地看著衝鋒衣男人繼續逃遠。

人們紛紛從車窗探頭望去,可是沒有誰選擇跳車。

鄭忠良余光中瞥見剛剛被自己唾棄的灰襯衫年輕人手伸向褲兜,摸出了一個硬幣,只聽見了一道刺耳破空聲,一道影子閃過,什麼都沒看清楚,只看到了他收回手臂的姿勢。

周圍人都沒注意到年輕人的舉動,只有鄭忠良一直關注才看到了模糊的動作。

他大腦陷入短暫的疑惑狀態,這個人在幹什麼?

“小偷摔倒了!”

車門開啟,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跑下去,把摔倒在地上的衝鋒衣男人死死按在地上,然後從他的懷中掏出了一個花布袋,裡面裝著厚厚一摞錢。地上微微侵染著鮮血,不知道是誰的。

鄭忠良看了一眼時間,距離與採訪那個學生約定好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足夠再做出一份新聞稿了!

他也跟著下了車,掏出錄音筆,採訪這群按著小偷的男人:“我是北方城市報的記者,先替受害者對你們見義勇為的舉動表示真誠感謝……”

他注意到這群男人中沒有那個灰色襯衫的年輕人。

果然是花架子。

鄭忠良跟到了派出所。

警察高度贊揚了這幾個男人的英勇舉動:“奉京市就是缺少你們這種好人啊!”

然後這個老警察找到了鄭忠良,遞了一根煙,自己也點上一根,夾著香菸嚴肅問說:“鄭記者,你是目擊證人,關於這個小偷傷害鑑定的事得問問你。我想,記者說的話總是靠譜的。”

“什麼事?”鄭忠良做完了完整的見義勇為採訪,心情不錯。

老警察吐出一個菸圈:“剛剛得到的訊息,那個叫張宏威的小偷死了,拉到醫院也沒救回來。傷口鑑定是金屬利器貫穿大腿內側動脈,大概兩三釐米的小傷口,不是槍傷。剛剛問了這幾個人,沒人說個清楚,監控錄影也沒有線索。但這件事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就過去了,畢竟牽扯到人命的大事情。”

鄭忠良突然愣住了,記憶中的閃電擊中了他,他回想起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細節……但是他說:“我,我也不知道啊。”

“哦,謝謝了。其實我們就是走個過場,這個張宏威啊也是死有餘辜。”老警察淡淡一笑,拍了拍鄭忠良的肩膀,離開了審問室。

站在派出所門口,鄭忠良感覺腦子裡嗡嗡作響。

死人了……金屬貫穿,兩三釐米小傷口……

不知道為什麼,他回憶起了公交車上的灰襯衫年輕人。但是他又清楚,自己即便將看見的事情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反而會讓自己牽扯到麻煩中。

鄭忠良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安慰話:“算了……估計是看花眼了吧。”

他打了輛計程車,趕往東海大學,試圖用新鮮事讓自己暫時忘記見到死人的陰霾。

司機師傅看見他調整著錄音筆,問了句:“記者啊?去東海大學採訪啥個人?”

“扎克伯格。”

鄭忠良講了一個司機聽不懂的冷笑話。等到他下了車,來到約定好的東海咖啡廳,他看見了一抹熟悉的灰色,渾身打了個哆嗦。

車上的那個年輕人?!

溫謙亦目光閃過一絲懷疑,這個記者不會是腦子有問題吧……怎麼像是,見了鬼一樣?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