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弄感情的是。

玩弄精神的……是仇人。

這想法沒有什麼錯的地方,溫謙亦只是個普通人,沒有得道高僧的大忍耐、大寬恕。

他此時還處於一種精神亢奮,渾身洋溢著拼搏和動力的狀態。比起開心更加高興,比起興奮又多了一絲肆無忌憚。

用句準確的詞來形容,那就是得意忘形。

當som17的聲音出現在他自己嘴裡的一剎那,他腦海中第一個想法是……

草泥馬。

這是沒有認清現實的憤怒,也是小蟲子對於大象的不屈反抗。

som17此時正控制著溫謙亦的嘴巴,它切斷了這部分肌肉束神經與大腦的連線,轉而用自己取而代之。這意味著,它正控制著嘴部肌肉的輸入與輸出埠。

從神經電訊號中,它既知道溫謙亦想說什麼,也能控制嘴巴去說什麼。

它當然感知到了溫謙亦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的經典國罵,頓了頓,似乎有些驚訝。

“辱罵是人類最低階、最無力的反抗方式。就像是需要訓練的猴子踩碎了馴養員的香蕉,既得不到什麼好處,又讓馴養員意識到需要更嚴厲訓練的必要。看來,在危機應對訓練之後,我應該先讓你懂得服從的道理。”

服從尼瑪!

溫謙亦心中剛剛罵出來,頓時就後悔了。

他腦子終於不在糊塗,一陣從腳底板升起的寒意讓他立刻清醒了過來。惠豐美食城中的記憶,僅僅用度日如年還沒辦法形容,那簡直就是永遠看不到盡頭的無間地獄!

我跟外星人較什麼勁啊!

顯然,寄生在自己身體裡的這個傢伙……遠比想象的還要可怕。

他用家裡那個老舊vcd看過的科幻電影,如同浮光掠影般接連出現在腦子裡,彙總成了一系列關於外星生物的主觀偏見:外星人吃人、外星人殺人、外星人婦女、外星人連一針一線都要拿。

這群傢伙天天閒的蛋疼,整天都琢磨著入侵地球的邪惡目的,可在某燈塔國的自由民主之光的照耀下,這些傢伙的計劃從來都沒有成功。

在看電影的時候,他還可以一邊哈哈嘲笑外星人的愚蠢計劃,一邊為電影中被外星人以各種不可思議方法弄死的倒黴鬼心生幾秒鐘的憐憫。

可是,現在我就是這個倒黴鬼啊!

天知道自己身體裡叫做s什麼玩意的傢伙到底想要幹什麼?

當溫謙亦有這種覺悟的時候,為時已晚。

面對著鏡子。

溫謙亦驚恐地發覺自己漸漸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然後,一搖一晃走近鏡子。他能夠看得見,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一隻待宰羔羊,面無血色,害怕又無助。

它想要幹什麼?

問題僅僅在他腦子裡停留了半秒鐘,som17先生立刻以讓人滿意的速度給出了明確答案。

“溫謙亦”雙手扶在陶瓷洗手池的邊緣上,脖子向後仰頭蓄力,然後——

以啄木鳥嗑木頭一樣的頻率,瘋狂撞擊在鏡子上!

咚咚咚咚——

撞擊的一瞬間,溫謙亦還有心思去思考,鏡子這玩意質量果然不靠譜,緊接到來的反作用力到來讓他體會到什麼叫生孩子般的劇痛,以及大腦在震盪時視覺神經錯亂所引發的“白視”現象,也就是所謂的眼冒金星。

然後他經歷了如下複雜的心理活動。

***外星人,我****哥……

哎喲臥槽……別別別……

媽呀,救命,我真的錯了……

“長官,長官大人停手啊!”

十七下。

som17先生很喜歡十七這個數字。

然後,它寬容大度地將身體控制權暫時還給了溫謙亦。

“呃——”

溫謙亦有氣無力地癱倒在洗手池前,整張臉都被鮮血覆蓋,順著臉頰從下巴低落在白色池子裡。

真他嗎的……疼啊!

他躺在地上,身體一抽一抽緩了好長時間,才漸漸有一種自己終於又活下來了的感覺。他靠在牆壁上,費力轉動眼珠,瞥了一眼洗手池鏡子方向。

只看見一個裸露的牆壁,還有殘留著幾片黏在牆壁上的鏡子碎片。

鏡子現在已經不能稱作鏡子,如果找個恰當的形容詞,滿天星或許更合適。

在惠豐美食城中,溫謙亦經歷了整整4931次重生,疼痛與死亡對他來說可以算家常便飯……沒有任何一個活著的人擁有比他更加豐富的經驗。

正是因為這樣,他沒有被這種折磨嚇到崩潰。但也是因為經歷過死亡,他才更加懂得生命的寶貴。

怎麼才能承認錯誤,怎麼才能讓som人明白自己的心意,這才是他需要考慮的地方。他如同突然開了竅一樣,無師自通狗腿子的天賦技能。

他搖晃著站起身,身上癱軟得沒有力氣,咣噹一下又撞在了牆上。

思維恍惚中,溫謙亦又犯了一個致命錯誤。

媽的外星……

溫謙亦終於深刻的體會到,為什麼電影中主人公總是會忍不住爆粗口——這劇情不對啊!我真的沒想這麼說!都是那***編輯在搗鬼!大哥你聽我解釋……

可是som17沒有耐心等待他的解釋。

“胡來的左手,汪汪汪汪……”

溫謙亦褲兜裡的大顯直板手機響起了刺耳鬧鈴,在他耳朵裡,這原本聽膩味的鈴聲簡直就是救命天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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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接,接個電話,行不?”

如果衛生間裡還有其他人,就會看見一個滿臉鮮血的清秀少年,此時正一臉擔驚受怕地自然自語,神色諂媚,放在抗日劇裡就是瘦翻譯官,一點違和感都沒有,簡直如同本色出演。

som17沉默片刻,誰都不知道它到底再想什麼。

他再一次切斷了溫謙亦大腦與身體的神經接駁。

掏出手機,粗暴地按下了掛斷鍵,隨意擺弄了幾下,動作十分熟練,與溫謙亦平時的動作神態沒有什麼兩樣。

打電話來的人是張瑤,估計是發現溫謙亦突然消失不見,這才打電話來想要問問他在哪裡。

“溫謙亦”直勾勾地盯著手機螢幕,面無表情。

李勇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走進了衛生間,一邊松褲帶一邊往裡走。一不留神撞在了溫謙亦的肩膀上,罵罵咧咧道:“你沒長眼睛啊?”

說罷,他瞥了溫謙亦一眼,頓時愣住了。

試想一下,安靜偏僻的衛生間裡,一個滿臉血汙的男人正在若無其事的玩手機,這樣子放在什麼地方都稱不上正常二字。

李勇剛想說些什麼,目光撞見了溫謙亦的眼睛。

這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沒有絲毫感情,沒有任何波動,體會不到任何屬於人類的情感。

他瞳孔一縮,猛然打了個激靈,硬生生把飄出半個音節的話吞回到了肚子裡。一種來自於本能的恐懼感從尾椎骨竄到了大腦,就像老鼠見到了貓、羚羊見到了雄獅、野兔見到了鷹鷲……

這是食物鏈底層的生物,在面對天敵時從基因遺傳下來的天生畏懼。

如同荒謬的想法難以抑制地出現在他的大腦中——

這……絕對不是人類能有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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