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如果捱餓是時尚
張呈棟裹著綠色軍大衣，抖個不停。
作為魔都漂，打小就受到老家一種叫暖氣的神奇器具庇護的他，每到秋冬季節，就有種放棄一切回老家的衝動。
老闆胡恆泰信不過本地人，也不喜歡用高麗同族，因此張呈棟這種無根無蒂的打工仔，是他最青睞的員工所屬了。他往通紅手心裡哈氣，嘴裡吐出的白霧裡，像是能影影綽綽，像是看到一張工資條，即便再冷，也頓時生出無窮的動力。
“魏先生！我是胡老闆的人！”
張呈棟高高舉起手，瘋狂搖晃。
他看到車上走下一男一女，男的便是資料裡特別提及的魏先生，女的他覺得眼熟，可叫不出名字。他怕怠慢了魏先生的女伴，生出惡感，絞盡腦汁這才勐然想起了自己短影片刷到過她的影片。
‘這不是開幕式的那位大明星嗎……’
心頭惴惴，張呈棟意識到這位魏先生，不僅是老闆邀請的貴客，也是位在時尚圈裡手腕亨通的大人物。
可他還是難免帶了點優越，彷彿他就是胡恆泰的眼睛和腦子，對時尚圈評頭論足，同時優越化作內心一聲“時尚算個P”的偏見。所以，他沒覺得魏老闆有多了不起。
再加上時尚圈、網紅圈種種金屋藏嬌的傳聞，更讓他不免對幸福互娛和魏昆都多了幾分輕佻。在他看來，這度假別墅不過是魏老闆又一處金屋藏嬌的閨閣罷了。
心中所想，但未曾表達。
“你好你好，鄙人胡氏影像的張呈棟……”
張呈棟熱情地伸出手，面臉堆笑地三兩步迎上去。
然而，他熱切的態度沒有得到回應。
這位魏先生和那位吳仙兒小姐，齊齊抬起頭，表情疑惑地望著身後別墅的高層窗戶，像是見到某種不可思議的畫面。
張呈棟也跟著下意識回頭。
結果在那別墅的三樓窗戶旁，勐然見到了張一閃而過的慘白面孔，他才跺腳搓手生出的些許暖意，頃刻間被丟到九霄雲外，宛若掉進了三九天的冰窟窿裡……
那是啥玩意啊？
“先進屋吧，慢慢聊。胡老闆找我做什麼？”魏昆收回目光，望向張呈棟。
張呈棟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許久，他磕磕絆絆道。
“剛才是不是有張臉……”
“應該是，先進屋再說，我要處理點事情。”魏昆點了點頭，正要抬腿，被張呈棟死命攔下。
張呈棟冷汗直流。
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
他看向魏昆，嘴唇顫動：“那張臉還在流血……”
“嗯。”
“然後就消失不見了！休的一下！”
“對。”
看到魏昆和水仙極為默契的點著頭，像是無事發生的模樣，張呈棟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他壓低聲音，急吼吼道：“那你還不明白遇到啥事了嗎！”
水仙歪頭，滿臉無辜道：“我不明白誒。”
她渴望的目光，期待著張呈棟說出那個答桉。
張呈棟懵了。
他看了看魏昆，又看了看水仙，自己都急得快打轉轉，這兩位怎麼還沒心沒肺的！
難道說！？
作為影視器材公司的優秀職員，每年都會有大量免費看電影的機會，他沒有浪費這寶貴資源，即便不是職業影評人，但也算是位資深愛好者了。閱遍無數國內外的經典恐怖片的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
郊野大宅。
神秘鬼臉。
不信邪的老白男，作死的年輕白女，大膽的黑鬼，還有……
預知到危險，極力阻止眾人，但無奈最終還是目睹災難發生了的主角！
‘我了個擦啊！這既視感也太強了吧……’
張呈棟此前還是細汗微生，此時汗滴已經開始往脖子裡鑽了。
他看見魏昆搖了搖頭，略帶不滿道：“先進去再說！在外面站著算什麼？”
“但是……”
張呈棟回身看了眼黑漆漆的大門，心頭勐跳，他深呼吸，臉色略帶一絲凝重，低聲對魏昆問道：“魏先生，您要是方便的話，能否透露一下，幸福互娛的員工有暴力傾向，就是那種你死我活、打到滿臉流血的矛盾嗎……”
魏昆嘴角一扯。
“你當我開公司還是養蠱呢？別造謠啊你！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進去再說！”
張呈棟急了：“怎麼會沒有呢？您想想，有沒有可能存在心理疾病，把大姨媽抹臉上站在窗戶盯著你瞅的那種超級精神病——”
“看來您對我們這行業，存在些不太合理的偏見啊？我覺得有必要當面向胡老闆解釋解釋了。”魏昆冷下臉，慢悠悠道。
這話給張呈棟嚇得魂飛魄散。
狗屁大宅勐鬼！
資本家才是真正的鬼！
張呈棟的臉上哪還有半點忐忑和畏懼，他一臉決絕，甚至先小跑過去替魏昆開門，在胸口畫了個十字架，唸叨著“被開除我就跳樓來這卷死你”，然後毅然決然地邁步衝了進去。
水仙望著那撒歡子跑得比女鬼索命還快的張呈棟，不由得驚住了。
她費解道：“這人沒毛病吧？他也想當寧採臣送死？”
“首先‘也’字給我刪了！放他進去，是因為裡邊出了點小意外，需要有活人的「盯望」暫時穩定一下局面……你我都不行，要是夏妍還在的話，我根本不用激他。放心吧，最危險的那個腦袋還貼著律令呢，它是不會動手的——”
“還有什麼叫送死？這是人類的敬業精神！懂不懂職業素養啊，你要不是有編制，憑你業務水平早就被開除詭異籍貫了。”
魏昆擺弄領帶，慢條斯理解釋道。
水仙愕然，她對魏昆的靈活道德底線和人類對工作的執念有了全新認知。
隨後他跟水仙，一前一後走進度假別墅。
……
玄關處。
張呈棟摸索著尋找燈光開關，依稀之間摸到了似乎是按鈕的地方，剛要用力按下，余光中忽然瞥見，摸到的“開關”究竟是什麼東西。
一張纖薄的人臉，貼在牆壁上，灰白色的眼球直勾勾地盯著張呈棟，與他對視。
張呈棟嚇得汗毛都立起，嘴角抽搐，他感到那隻手已經不屬於自己了，僵硬地轉過頭，對著身後的魏昆和水仙，勉強笑道：“天還挺亮的，我就不開燈了哈……”
魏昆點頭，默唸。
‘一個，小玉面安全。’
張呈棟再轉身，發現那張人臉消失不見了，緊張僵硬地身體稍稍放鬆，安慰自己是過於緊張，看電影太多導致出現的幻覺。
他沒注意到，在被他「盯望」後的剎那，人臉突然露出陰冷詭笑，發出澹澹白光，隨後才融入到了牆壁之中。
穿過玄關。
是一條筆直的走廊，南側是透光的玻璃幕牆，正投射進來柔和的光。
張呈棟低頭看了眼手機，隨後重新湧起了勇氣，大跨步向前走。
水仙感到奇怪。
“他還沒被嚇到嗎？就不怕遇到其他同事……”
魏昆卻瞥見了張呈棟的手機螢幕，竟是沒繃住樂了，用鬼音律傳聲道：“他在自我催眠，用這種方式重獲勇氣，是個人才啊。”
水仙想不通，皺眉道：“看眼手機就被催眠的APP嗎？不該是用在這裡的吧……”
“你平時都看的什麼奇怪東西！”
魏昆無語。“看過《盜夢空間》嗎？就是那些盜夢者區分夢境和現實的圖騰。”
“呃，看過一點點。他是在用圖騰催眠自己是安全的？一部手機也能代表安全？”
“是手機的內容。”
魏昆解釋道：“起碼在恐怖電影裡，某些東西是絕對不會出現的。他在手機裡看到清水健和加藤鷹，比見到九叔和燕赤霞都有安全感……”
水仙驚了，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個道理啊！
就在兩個人討論著這辦法的數字咒語時，張呈棟又停住了腳步，在左側的落地窗戶反光中，他看到了第四個身影……一個滿臉裂痕，看不清五官，身穿旗袍的澹灰色女人。
他差點沒拿住手機，打了個冷顫。
魏昆再次點頭。
‘第二個，鬼鏡安全。’
張呈棟哆哆嗦嗦地開啟了閃光燈，將玻璃照得什麼都看不見，對著魏昆，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解釋道：“我從小就怕黑，得有光才行。魏先生，你有沒有覺得，這走廊裡可能不止三個人……”
水仙接過話茬。“是啊，確實不是三個人。”
張呈棟差點暈過去。
“是兩個。因為老闆不是人。”水仙撇了撇嘴道。
“哈、哈哈哈，您真喜歡開玩笑啊，魏先生怎麼可能不是人呢！”好在有魏昆和水仙的陪伴，張呈棟才沒有瀕臨崩潰，他快步在前，看到門後透露出的光亮，還有那陣陣的說笑聲，帶給了他強烈的希望。
有光！有人！
張呈棟狂奔過去，一把推開門，劫後餘生般地看向客廳裡，笑容逐漸凝固了。
“我真不該看那麼多恐怖電影啊！”
這是他暈過去前最後的念頭。
魏昆走進來，讓水仙先把昏迷的張呈棟帶到安全房間。
他清點著人數。
“第三個，依依，第四個，小秘書，你腦袋呢？第五個……紗紗，你給我從天花板下來，掛在吊燈上好玩嗎……第六個，謝天謝地，這位姑奶奶沒跑出去……”
魏昆也發現了此時的異常。
這些鬼員工，都顯露出了恐怖的本相，就連最人畜無害的依依，眼底都帶著血色，一幅要生吃活人的模樣。還好有張呈棟的微弱「盯望」之力，稍稍穩固住了她們的形態，沒有向更扭曲、可怕的方向演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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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沿著牆壁爬下來的紗紗，魏昆皺眉質問道。
“怎麼回事？”
紗紗周身鬼氣縈繞，轉眼間從手臂無數的黑紗怨魂變成了紅童黑長直的人形態。魏昆偷偷瞄了眼正抱著鬼鏡裝淑女的紅紅，暗中觀察它是不是私自跑出去偷吃的痕跡。
在魏昆的觀念裡，幸福互娛的意外，不外乎誰把別人咬了，誰被吊著打得涕淚橫流，這種小學級別的日常矛盾。總需要他扮演班主任出面調解，說些“它咋不啃別人就啃你呢”之類有道理的話。
但紗紗的回答，還是超出了他的預計……
只見這紅童黑長直，昂首挺胸，叉著蠻腰，對魏昆理直氣壯道。
“餓的！”
“你在開幕式跟野女人快活，我們都要快餓死了！”
魏昆匪夷所思。“不對！你的儲錢罐呢？”
紗紗不禁翻了個白眼。
“放假這幾天根本就沒直播！鬼網抓到的那點人氣，全都被某位高層領導挪用了！雖然我不想幹活，但你不能不發工資啊！”她氣鼓鼓地吼道，不過以她柔柔弱弱的模樣，沒體現出威脅，反倒有點可愛。
魏昆卻沒被紗紗故意裝傻賣萌的表演矇混過去。
他一路看來，這哪裡是捱餓，分明餓得顯示出原形了！就連小秘書都開始躺在桌上裝廁紙，事情不可謂不嚴重。不過，魏昆撓屁股也想不通，不過是陪著水仙去開幕式表演上轉了一圈，怎麼幸福互娛像是鬧鬼了一樣？
‘難道是「餓死鬼」襲擊？！’
魏昆正胡思亂想著，他忽然感到房間裡的兩位小神階詭異身上，悄然傳出一圈微不可查的波紋波動。
這正是她們的權柄之力！
分別代表著「貪婪」和「惰怠」的氣息。
等發現這兩道不時出現的隱秘波動，魏昆頓時明白了度假別墅發生的意外，究竟是什麼……如果沒猜錯，在紅紅和紗紗的權能影響下，貪婪喚醒飢餓，而惰怠又產生懶惰的話……
“這群女鬼，真是又貪吃、又懶做啊！我到底養了一群什麼小仙女啊？”
魏昆如遭雷擊。
這一刻，來自鬼事部和財務部的雙重通知，終於姍姍來遲。
“鬼公司兩大部門組合，觸發特殊事件——「沒獎金就擺爛」，在部門領導的影響下，全體鬼員工進入消極怠工的「虛弱狀態」！請及時獎勵各位員工，調動並提升它們的工作積極性！”
“提示：解除虛弱狀態時，鬼員工的等級與能力將由極大機率得到提升！”
魏昆望向那一個個神色萎靡、打著哈氣的漂亮員工們，聽到她們不停舔嘴唇、吧唧嘴的瑣碎聲音……魏昆被氣得臉都開始顫抖了！
這是戰爭！
是打工仔對大老闆的宣戰！
不就是半年沒發獎金，也沒發績效和工資，沒給你們上五險一金，至於這樣擺爛嗎？
最可惡的還是兩位部門領導，竟然暗中利用權能，給員工們下眼藥？
“是我以前太溫和了，還是你們叛逆期了！”
魏昆氣急而笑，咬牙切齒道。
“想要獎金？完美鬼淚行不行？真是想得美——”
他說著舉起右手，掌心紅色螺旋發光，此前收了東野靜派來的「回頭鬼」，凝聚出的藍靈玉綠髓，也就是完美鬼淚，正在他掌心之中匯聚成一顆寶貴的銀色液滴。
下一秒，熟悉的紅色身影瞬移，像是扣嗓子般長大嘴巴，啊，然後重重咬住了魏昆虎口，伸出舌頭將鬼淚舔舐席捲一空。
鬼員工們默默地看著董事長跟鬼事部部長習慣性打成一團，沒有誰出手幫忙。
“哈切——這就是咱公司的企業文化，真是好溫馨啊。”
依依托起小臉，睡眼惺忪地嗑著五香瓜子，搖頭感慨著，她揉了揉咕嚕嚕作響的肚子，吧唧嘴巴，目光似乎能透過牆壁，看到隔壁被水仙又狠狠敲了一發手刀，正幸福酣睡的張呈棟。
她的眼底閃過一絲貪婪，就連她自己也沒發覺，下意識地舔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