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為什麼想去京城神都嗎?”徐芳突然問。

李清閒一言不發。

徐芳緩緩道:“因為曾經有個人說,他會帽頂紅花、身披紅綢,騎著高頭大馬,在神都的青石板路上,迎娶我過門。那個時候,我耳邊響起馬蹄踏在石板上的聲音,卡噠,卡噠,卡噠……”

廳堂內靜靜的,徐芳伸手摸著頸下粗糙的玉貔貅。

玉貔貅的一角,顏色斑駁,如打磨的普通石頭。

李清閒掃了一眼那玉貔貅,即便自己不懂玉,也看出來,那是一塊玉石廢料,地攤上最廉價的那種。

太陽西沉。

砰!砰!砰!

“李公子可在?青山幫赤字堂堂主胡牙奉幫主之命,請您前往幫主家宴。”院門外響起中氣十足的聲音。

院子裡的於平邁步開門。

鄭高爵還在神弓派那邊修煉,李清閒帶著周恨、於平和徐芳,一起走出院門。

一隊五輛馬車一字排開,隊伍前有二十騎黑馬青巾騎士,隊伍後跟著三十個手持朴刀的健壯青年。

門口站著一位三十餘歲的中年人,身體高大,四臂粗壯,腰帶鐵銙上凋著一隻彪。

朝廷七品武官上的補子便繡著彪。

“見過李公子。”胡牙神色肅正,彎腰拱手。

“客氣。”李清閒道。

“請李公子上車。”胡牙做了個請的姿勢。

李清閒抬腳,提到半空突然收回,轉頭望向街道盡頭,胡牙也隨著望去。

就見一座紅頂馬車停在道路盡頭,一隻白皙的手掀開窗簾。

昏黃的窗簾之後,露出一張抹著澹澹腮紅的白皙富態圓臉,金釵珠光,玉石閃動。

女人一雙纖細的雙眼掠過眾人,最後停在徐芳臉上。

女人探出食指,尖銳的金屬彩色指甲向徐芳一點,而後笑了笑,收回手,窗簾垂下。

骨碌碌……

紅頂馬車消失在道路盡頭。

李清閒望向徐芳,徐芳面色微白,驚恐的眸子底下,似是壓著翻騰的火光。

胡牙一動不動,靜靜等待。

青山幫幫眾目不斜視,只有馬匹輕輕踏蹄擺尾。

“還去嗎?”李清閒問。

“去!”徐芳咬著牙,勐地抬頭挺胸,胸脯鼓脹。

“小周叔你和於平一輛車,我和芳姐一輛。”

四人上了馬車,出了小道,進入大路,徑直前往啟遠城。

車廂內,兩人一言不發。

李清閒默背命書文字,徐芳面色緩緩紅潤。

過了許久,徐芳道:“那女人是啟遠縣縣令的妻妹,嫁給那個說要在京城娶我的人。”

“嗯。”李清閒隨口答應。

“那人送信說想我了,要與我見一面,我拒絕了。不久之後,就有人上門討債。”徐芳道。

李清閒點點頭。

“這次彎刀會,找的不是神弓派的麻煩,是我的麻煩。”

李清閒再次點頭。

“他們應該只是想困住師父,然後再對付我。”

李清閒又點了一下頭。

“你不後悔?”徐芳望向李清閒。

“後悔什麼?”李清閒問。

“後悔為了我,動了這麼大人情。”

“我是神弓派的客卿。”

“但為了我不值得。”

“我是神弓派客卿。”李清閒再次道。

徐芳緩緩低下頭,道:“謝謝。”

李清閒笑了笑,轉頭望向窗外,夜幕降臨,一片昏暗。

徐芳道:“我知道你在京城有些勢力,也認識青山幫幫主。但有道是破家縣令、滅門刺史,對於我們來說,縣令就是皇帝。”

“確實。”李清閒點頭道。

“你明白就好。”徐芳道。

“你說說啟遠縣的事吧,我初來乍到,想聽聽。”李清閒道。

“啟遠縣啊,就是一鍋下水,任何菜進了鍋,都會染上下水味。下水聞起來臭烘烘的,可吃起來,總會吃到香噴噴的。看上去乾淨的菜染上下水味,就再也沒菜味,只剩下水味,又髒又臭,一點都不香……”

徐芳靜靜說著啟遠縣,李清閒靜靜聽著。

亦如午後陽光下的兩隻老貓。

馬車安然駛入青山幫,李清閒自己參與萬照的家宴,結識青山幫幾個堂主管事。

其餘人在偏堂吃喝。

一如大多數普通的飯局一樣,吃喝到深夜,李清閒坐上青山幫的馬車,回到宅院。

青山幫。

“幫主,這人來路不清不楚,單憑一枚山水金令,是不是太重視了?”

“你知道擎天會在什麼情況下送出山水金令嗎?”

“不清楚。”

“救命。”

“啊?如此說來,即便是孫副盟主見到,都要出門相迎。”

“他的那個高壯蒙面護衛,比我高。”

“身高?”

“修為。”

第二天一大早,天未亮,李清閒就聽到院子外傳來王守德壓抑不住的歡笑聲。

走出去一看,就見王守德拉著迷迷湖湖的鄭高爵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氣感!我有氣感了你懂嗎?我練了那麼多年,連師父都覺得我難入品,可今早竟然有氣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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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不找你師父?”

“太早了,他在屋裡打坐,我怕他揍我。”

“你就不怕我揍你?”

“八師弟,你知道毆打師兄是什麼罪行嗎?三刀六洞!”

“你……咱們切磋切磋吧。”

“哎呀,李客卿來了。”王守德立刻笑臉相迎道,“多謝李客卿找來鎮門寶典,助我即將入品。”

“感覺怎麼樣?”李清閒問。

“很厲害的功法,讓我細說說不上來。練《御風訣》的時候,就感覺像葉子飄飄蕩蕩的,可練《玉清弓法》的時候,就像是……就像高居天上,俯視人間,特別通透,很奇怪的感覺。師父看完功法後,一直在滴咕什麼,一直在揣摩,這套功法,肯定比我們原先練的高深。”

李清閒點點頭,道:“好好練,只要你堅持修煉,中品不成問題,甚至有望上品。”

王守德摸了摸開裂的竹扇,笑道:“中品我就滿足了,上品可不敢想。”

李清閒瞥了一眼竹扇,道:“不想一定沒有,想,還是有可能的。”

“等我晉升中品一定好好想想。”王守德笑道。

鄭高爵也看了一眼那扇子,驀地道:“王守德說那扇子是岡鋒先生親筆題字,不過就是不給我看。”

“哦?”李清閒望向王守德。

王守德漲紅臉,目光閃爍,輕咳道:“我瞎說的,吹牛的。”

“我能看看嗎?”李清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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