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餛飩繼續逛街。

逛著逛著竟遇到張二小也在陪女朋友逛街。

這人只要有本事就能找到好物件,他的女朋友居然是白龍港小學高校長家的二閨女。

兩個人雖然很小就認識,但絕對算不上青梅竹馬。

他不但沒爹沒孃是奶奶帶大的,並且很早就輟學販賣香菸,甚至不止一次被菸草公司抓過,在白龍港是出了名的小混混,當年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早晚會進去吃牢飯。

而高校長家的二閨女高小琴從小品學兼優,上小學時因為成績太好跳過兩次級。

比韓渝晚一年上初中的,中考成績雖然沒韓渝那麼好,但能考上中師也很厲害。十七歲就畢業分配到四廠小學做老師,是白龍港最出息的姑娘。

韓渝沒想到他倆會走到一起,不禁調侃道:“高老師,你要好好給張總補補課,他現在是大老闆,字寫不好可不行啊,不然跟人家籤合同連名字都簽得歪歪扭扭。”

高小琴早就認識韓渝這個曾經的“小公安”,只是從來沒打過交道。

她正羞得面紅耳赤,張二小就嘿嘿笑道:“寫其它字不行,但簽名我練過。簽名是花一百塊錢請東海的書法家幫我設計的,寫出來很漂亮。”

“還專門找人設計?”

“騙你做什麼,跟明星的簽名一個風格。”

張二小看了看正笑而不語的韓向檸,又眉飛色舞地說:“差點忘了跟你們說,我的大名,也就是我身份證、戶口本上的名字叫張無涯。只有在白龍港才叫小名,出了門人家都叫我大名。”

“張無涯,你自己取的?”

“嗯,浪跡天涯的涯,覺得怎麼樣。”張二小一臉得意。

高小琴尷尬得汗毛都要豎起來,拉拉他袖子,一臉不好意思地說:“這是他看武俠小說受到的啟發,張無忌、張無涯,說什麼一聽就能感受到江湖的豪邁。難聽死了,還跑派出所去改名字。”

韓渝笑道:“張無涯挺好的,張總現在是大老闆,是有身份的人,確實要改名字,不能再叫張二小。”

“好什麼呀。”

高小琴回頭瞪了男友一眼,都噥道:“無涯聽著就是沒牙齒,沒牙齒就是無齒,聽著就是無恥。”

老師就是老師,真會聯想。

韓向檸反應過來,禁不住捂著嘴笑了。

韓渝更是忍俊不禁地問:“高老師,你是教語文的吧。”

高小琴正準備開口,張二小就咧嘴笑道:“無恥就無恥,我要是臉皮不厚,要是不無恥,能追上你嗎?”

“死皮賴臉,也不怕人家笑話,還好意思說!”

“鹹魚和向檸又不是外人,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

張二小得意地笑了笑,跟顯擺似的掏出“大哥大”看了下時間,立馬說起正事:“鹹魚,我跟黃哥去良莊考察了,良莊榨油廠的油質量不錯,廠長很爽快,良莊鄉的盧書記更爽快,請我們吃飯,給我們敬酒,還安排奧迪送我們回來。”

我要是廠領導或鄉領導,遇上你們這樣的大客戶,我一樣熱情。

四廠榨油廠不把你們當回事,那是因為跟你們太熟了。

至於四廠鎮的領導,一樣是對你們幾個“投機倒把”的臭小子知根知底,雖然知道你們有錢,卻打心眼裡瞧不起你們。

所以說“外來的和尚好唸經”這話是有一定道理的。

韓渝邊走邊笑問道:“那你們談的怎麼樣,打不打算從他們那兒進油?”

“談得很好,人家送貨上門,用車幫我們把油送到東海,人家把運費都算上了,每噸豆油的價格都跟四廠榨油廠的批發價差不多,我們不進人家的油進誰家的?”

“進了多少?”

“先進了八噸,上周四打的預付款,油前天下午就送到了。”

“人家爽快你們也要爽快,等油都賣掉了,趕緊給人家把尾款打過去。”

“你放心,我們剛在浦東開了個糧油批發店。浦東正在大開發,到處都是工地,我們現在開始給工地食堂送米送油。都用不著兩個月,最遲這個月底就把貨款給良莊榨油廠打過去。”

好朋友的買賣越做越大,甚至幫了自己的大忙,韓渝打心眼裡高興。

韓向檸更高興,因為黃江生、張二小跟良莊榨油廠合作,直接關係到老爸下次回老家有沒有面子,甚至關係到二姑能不能從民辦教師成為公辦教師。

在良莊,關係真的很重要。

二姑不止一次說過,盧書記幾乎每年都開大會動員全鄉的幹部教師和企事業單位職工發動力量找關係,幫良莊建築站、良莊建材機械廠、良莊耐火材料廠和良莊榨油廠等企業拉業務。

誰能幫鄉里的企業拉到業務,誰就是鄉里的功臣。

沒編制的會想方設法幫著解決編制,有編制的優先考慮提拔,年底甚至要開大會表彰,要給為良莊經濟建設作出過貢獻的人戴大紅花、發獎狀。

就在兩對情侶談笑風生之時,四廠派出所教導員老黎騎腳踏車趕到了白龍港長途汽車站,找到了在車站執勤的老丁。

搞清楚他的來意,老丁捧著茶杯笑道:“黎教,沒經費你應該去找局領導,找我一個退居二線的老頭子有什麼用?”

“丁所,你是我們的老領導!”

“什麼老領導,我從來沒領導過你,一樣沒領導過石所。”

老丁接過香菸,強調道:“我是做過八年所長,但我在所長任上借的錢、欠的債都還了,沒給楊錫輝留下一分錢的虧空。如果說冤有頭債有主,那你們不應該來找我,應該去城南派出所找楊錫輝啊。”

老黎苦著臉道:“楊所肯定不想給我們留下虧空,他維持了好幾年也不容易。”

“那你們是什麼意思?”

“丁所,你們中隊不是存了油票麼,油票就是錢,能不能借兩萬給我們週轉下。”

“油票是在我這兒,但這事你們得去找鹹魚,他現在是中隊長,我只是個在汽車站看門的普通幹警,要擺正心態服從中隊長指揮。鹹魚說借,我立馬去給你拿油票。”

“那孩子一根筋,跟他師父差不多。我說了他不聽,你幫我做做他的工作,他肯定要給你面子。”

“我以為你不知道他是誰的徒弟呢,既然知道,你認為他會給我面子嗎?”

“你既是他的老領導,也是看著他長大的長輩,你的面子他肯定要給。再說這也是為了所裡的工作,這是顧全大局。”

部下有錢,所裡沒錢,並且正急著用錢,老丁能理解老黎的心情。

做了那麼多年四廠派出所長,要說對四廠派出所沒感情那是假的,可感情這東西時間一長就會變澹。

老丁暗嘆口氣,直言不諱地說:“黎教,你們的大局跟鹹魚的大局不一樣,分歧太大,這個工作我做不了。”

老黎滿是期待地說:“你幫我們試著做做。”

“不用試。”

老丁磕磕菸灰,抬頭道:“存的那點油票是鹹魚從水上分局帶回來的,可以說是水上分局給鹹魚修船的專項經費,只是考慮到不好入賬,又不能設小金庫,只能先換成油票。”

老黎急切地說:“我們只是借,等經費撥下來就還給他。”

“你當鹹魚是三歲小孩,他可是徐三野的徒弟!”

“那怎麼辦。”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事你別問我。”

老丁想了想,又笑看著老黎道:“其實鹹魚已經夠顧全大局了,要說給協警發工資,老嚴、朱寶根和小魚現在一樣是四廠派出所的協警,鹹魚跟你們提過給老嚴、朱寶根和小魚發工資的事嗎?”

老黎被問住了,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老丁趁熱打鐵地說:“至於辦桉經費,中隊還有三千多塊錢的發票沒報銷呢。以前可以去找局領導簽字,然後去財務科報銷。現在局領導讓我們找所裡,鹹魚因為發票報銷的事去找過你們嗎?”

“所裡都窮得揭不開鍋了,他就是來找我們也沒錢。”

“這就是了,他知道所裡經費緊張,所以選擇艱難維持,而不是去給你們添亂,這不是顧全大局是什麼。”

“什麼艱難維持,他有得是錢,光油就存了三萬多。”

“你就知道盯著那點油票,都說了那是修船的專款,既然是專款肯定要專用,誰也不能挪用!”

“老領導,你這是見死不救!嚴打任務完不成,所裡將來被批評,你臉上也沒光。”

“要說缺錢,缺錢的又不只是四廠派出所。局裡讓你們來做所長教導員,是局領導對你們的信任,想想辦法,克服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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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困難可以克服,沒錢怎麼克服……

老黎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老丁才不會管他高不高興,跟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在候車室轉了一圈,又去售票室看了看,然後跟往常一樣站在廣場上跟剛從候船室出來的老劉聊天。

“你們收到了幾份通緝令?”

“還是上個月讓我們留意的那幾個,後來沒再下發。”

老劉回頭看看身後,低聲道:“我們收到了十二份,都是近期作桉在逃的,桉發地公安局懷疑他們可能坐船潛逃,透過長航公安局讓我們各分局留意。”

老丁下意識看向售票室,不動聲色說:“回頭拿給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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