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和晨走出數學系辦公樓,還有些恍忽,甚至覺得有些玄幻。

本來自己是走投無路,抱著萬中無一的希望來拜訪成德如院士的,畢竟成院士年齡那麼大,身份又在那兒擺著,自己一個無名無姓的小字輩貿貿然找上門,會不會接見、想不想幫忙、能不能解決問題,都是未知之數。沒想到,院士沒找到,卻逮著一個院士的學生。

關鍵這位院士的學生賊年輕,剛大學畢業!

還是學計算機的!

還發了“四大”!

還一眼就看出自己引用的論文存在錯誤!

說出來你敢信嗎?

別人信不信齊和晨不知道,反正他腦袋到現在還有點懵。趁著現在天氣還清涼、思路還清晰,山崎豐三教授的論文就在包裡,他在樹蔭下隨便找了石凳坐下,開始認真研讀。從頭到尾細閱一過,好像沒發現什麼錯誤?不知是天氣熱,還是內心煎熬,鋥亮的大腦門上已經沁出星星點點的汗來。

“山崎本人沒發現,審稿人也沒發現,肯定這個錯誤沒那麼明顯。我要相信奇蹟,我要相信自己!”齊和晨暗暗給自己打氣,然後乾脆拿出紙筆,自己從頭一步一步推算,再與山崎的論文相對照。這一對照還真讓他找到了問題的癥結:在某處證明中,山崎想當然地進行一個邏輯判斷,這個判斷很符合直覺,但在數學上卻是不嚴謹的,導致後面的結論也就出現嚴重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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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和晨把筆往地上狠狠一摔,心裡那叫一個恨啊!都恨不得馬上打個飛的跑到關東大學,手刃了那個山崎狗賊!就因為山崎狗賊的想當然,就耽誤了自己大半年的時間,這不是誤人子弟嗎?!大半年啊,我的青春,我的歲月,我的髮際線!

齊和晨恨得咬牙切齒,心道我一定要好好寫篇質疑文章,把那個山崎狗賊按在地上摩擦,然後再釘在恥辱柱上,讓他世世代代接受唾棄。同時,他也對那位年輕的院士弟子充滿了感激,要不是他點撥,估計自己再過個一年半載也未必能發現。

或許,這就是天才吧?!

或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成為院士弟子,才配學數學吧?

就這樣,齊和晨懷揣著五味雜陳的情緒回到京城科技大學的宿舍。京城科技大學博士生的住宿是兩人間配置,除了齊和晨,另一位也是侯百歲教授的學生,叫董飛。因為齊和晨論文卡了大半年,情緒上波動比較大,受侯教授私下委託,董飛要密切關係齊和晨的精神狀態,免得一不小心讓自己、讓學校上了熱搜。他見齊和晨的臉色比較奇怪,小心翼翼地問道:“老齊,你這是——”

“我去了趟京城師範大學。”齊和晨的表情既像哭,又像笑。

“啊?”董飛更加忐忑。據他所知,京城師範大學最著名的不是數學,而是心理學,“然後呢?”

“我去找了成德如院士。”

“找到了嗎?”

“沒有,”齊和晨面頰抖動了幾下,不知是想作出什麼表情。還沒得董飛安慰的話說出口,他接著說道,“但我遇到了成院士的學生。”

“那他怎麼說?”

齊和晨終於還是露出了微笑:“你知道嗎?成院士的那個學生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大學剛畢業,還是學計算機的。”

“呃……”

“但他剛發了一篇‘四大’!”

“啊!”

“然後他把我論文拿過去,翻了也就一分鐘,就拿筆在我論文的某處畫了個圈,告訴我說引用的參考文獻存在嚴重錯誤,導致以後的部分皆不成立。”

“就一分鐘?”董飛覺得自己的心態都跟著一波三折起來。

“其實一分鐘都不到,”齊和晨頹然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關鍵他指出的錯誤,是RB關東大學山崎豐三教授發表在《Annals of Probability》上的論文。”

“以前他研究過這個問題?”

“據他說,應該沒有。”

“那不是瞎胡鬧嗎?”

“然後我認認真真看了兩三編,重新仔細推導了山崎那狗賊的論文,發現文章中真的有一處邏輯判斷是不嚴謹的,導致後面結論出現錯誤。就這麼個錯誤,耽誤了我大半年啊!”

“……”董飛已經無語了。

齊和晨抹了一把臉:“以前,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天才,覺得所謂的天才就是最勤奮的人。從今天起,我不僅相信世界上有天才,而且毫不遲疑地認為,天才和我們普通人之間的智商差距,比普通人和狗之間的差距都大。而我——!”

“你怎麼了?”董飛問。

“我就是他的忠實走狗,絕對捍衛他,決不允許別人說他半句不好的那種。對了,他叫什麼名字來著?”齊和晨撓撓頭,發現自己竟然犯了一個重大失誤,“沒關係,查一下最新出的‘四大’就知道了。”

董飛也有些發愣,呢喃道:“牛人啊……”

————

時間進入七月,徐生洲送走了只能回家繼承億萬家產的黃高華,送走了雖然留在京城工作、但隨著時間流逝肯定會漸行漸遠的魯西和牛徵,也送走班上的其他同學。計算機專業2017級02班就這麼成為了過往,至於會不會成為校史又或者歷史的一部分,就要看大家在未來的幾十年裡能走多遠了。

大家都走了,包括本校保研的幾個同學,只有徐生洲留了下來,每天上午琢磨“典型群重數一猜想”,下午研究“模空間退化和向量叢的穩定性”課題,晚上去操場上跑完步,再補習一下數學專業的瘸腿科目。工作過得規律而枯燥。

放假?放什麼假?只有對社會沒有用的人才會放假,像我這樣的國家棟梁之才怎麼會放假?君不見每年寒暑假,廣大青椒突然間擺脫了教學的壓力,正是心無旁騖搞研究、搞課題的時候。旅遊談戀愛什麼的,只會影響拔刀的速度!

早幾個月前,徐生洲跟老爸老媽彙報了自己的就業情況,說是找了所學校當老師。結果老師沒當成,濤聲依舊繼續當學生。徐爸徐媽對此倒沒什麼意見,孩子能讀書,那就繼續讀唄!只是有些擔心讀了數學的研究生,以後好不好找工作?工資高嗎?會不會變成陳景潤那樣生活不能自理的數學家?

暑假的數學樓,靜謐中帶著清涼,清涼中又夾著幾分躁動。自從聽說計算機專業的本科生發了一篇“四大”,而且還有一篇正在醞釀中,數院很多老師心裡都窩著一團邪火:連本科生都能發文,“四大”也就那麼回事嘛!和尚摸得,偏我摸不得?於是不少人動了吃螃蟹的念頭。乘著暑假,把手頭的工作再往前趕趕,把以往的心得再往一塊兒團團,努力拼湊高大上的論文,看看能不能入“四大”的法眼。

張安平倒是會隔三差五過來,關心一下論文進展情況。

衡平就來得比較勤了,基本上每天下午都會準時到徐生洲鳩佔鵲巢的辦公室報告,親眼見證徐生洲在短短兩三個星期內,代數幾何水平從初學者迅速提升到研究生水平,而且還在快速成長過程中。在兩人討論的過程中,徐生洲經常靈感一閃,蹦出一些奇思妙想,讓衡平茅塞頓開;又或者問出一些角度刁準的問題,讓衡平絞盡腦汁。

每當這個時候,衡平就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有數學天賦,然後喟嘆一句:“牛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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