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成德如院士沒多久,計算機學院的晁宜平院長、藺德南主任,女魔頭溫堯敏、班主任老楊也組團來送溫暖,因為徐生洲已經保送了數院的研究生,再加上計院本來就不是什麼強勢的部門,更沒有大老撐腰,只能在精神上大加鼓勵。結果沒表演幾句,全場氣氛就變得很尬。

果然理工科的語言表達能力就是渣渣,連花樣吹捧都把握不好尺度。

但理工科的人實在。就比如成老爺子昨天剛發完話,今天就派人送來了辦公室和宿舍的房卡。送卡的人還是老熟人衡平,只不過語氣不像以前,反而帶著四份豔羨、四分吹捧以及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的兩分酸澀:“兄弟牛批啊,不聲不響就放了顆大衛星!”

徐生洲笑著說道:“運氣、運氣!說起來,還要感謝衡老師您這段時間的指導。要不是有你,我就算能寫出來,也不會那麼快!”

衡平腹誹道:你要是真心感謝,倒是在論文上給我署個名啊,我保證感謝你十八輩祖宗!實在不行,在論文的致謝裡提一嘴我的名字也行呀,以後可以出去吹牛“我對‘四大’的某篇論文作出了重要貢獻”。當然,衡平昨天、今天也大致看了論文,沒看懂,但他可以確信自己在裡面貢獻很少,乃至幾乎為零。所以要署名、要致謝,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哈哈,什麼指導?我就是敲敲邊鼓、噹噹拉拉隊,關鍵還在你。”髮量日漸稀疏的衡平早已身經百戰,馬上就調整好了心態。沒辦法,博士生壓力辣麼大,不會調整心態的都上了天台。他一邊把房卡遞給徐生洲,一邊說道,“你這就算拜入了成院士門下。成院士對你可是關愛有加,連辦公室都給了你,這應該是託付衣缽。”

徐生洲搖搖頭:“哪裡?他老人家是看我可憐,連看書的地方都沒有,臨時給我找個落腳的地兒。等以後研究生開學,安穩下來,我就還回去。”

衡平沒有接他的話茬兒:“那你以後怎麼打算?再出國讀個博?”

“我還沒想好。”徐生洲是真的沒想好,“應該不會出國吧?”

衡平道:“最好還是出國。現在國內學術圈生態就是這樣,土鱉自動低海龜一等。何況你的底子不差,本科985,研究生導師是院士,咱們專業在國際上也有一定知名度,還發過‘四大’,隨隨便便申個藤校、拿個全獎。等畢業做幾年博後再殺回來,有成院士照著,教授、優青、傑青,可以一路青雲直上。”

徐生洲道:“我還沒想那麼遠。”

衡平話鋒再次一轉:“聽說,你最近又在憋大招?”

徐生洲記得昨天成老爺子過來的時候,衡平也在人群之中,顯然他應該知道自己要寫一篇關於重數一猜想證明的論文。既然知道,還這麼問,那肯定是有什麼想法。

為了防微杜漸,他乾脆把話說絕,省得對方多想。畢竟有些話,還是一開始就說明白比較好。給人無謂的希望,就像綠茶婊的多情、資本家的畫餅,都是罪惡:“也不是憋大招。我對典型群表示論一直比較感興趣,發在國內《數學月刊》上的幾篇論文,都是關於這一方面的。對於重數一猜想,很早就有了大致想法,最近才理順思路,只是寫出來還需要一段時間。”

衡平苦笑著說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看你最近忙不忙。如果不太忙的話,想請你參加我申報的校級青年教師基金項目,放心,目前項目組就我一人。我覺得你要是參加,咱們可以好好搞一下。”

衡平也是苦啊!雖然是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博士,但本科卻是普通雙非高校,在學歷查三代的今天,根本沒希望進C9、TOP2或者評“青千”。好在讀博期間發了幾篇不錯的論文,得以在京城師範大學謀一份“青年研究員”的教職。所謂“青年研究員”,就是進來時不給編制,考核後非升即走,逼得“青椒”(青年教師)們入職之後必須拼命寫本子、發論文,才能通過考核,獲得終身教職。如果沒透過,則必須時刻準備離職,尋找下家。壓力那叫一個大!HD路某大學的姜博士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即便他能通過考核,依然前途渺茫。沒有“青千”頭銜,以後就很難評上“優青”。沒有“優青”,幾乎就不要奢望“傑青”,更不用說“長江”。如果不出意外,就只能像大學裡的普通教授一樣,教幾十年書,搞一輩子無足輕重的研究,然後寂寂無聞退休。

也不是說衡平躺平了不想努力,實在是數學太講天賦,也最吃青春飯,想不出就是想不出,學不會就是學不會,熬夜爆肝也沒用。衡平自認有點數學天賦,但也就比普通人強那麼一點兒,——真要是強太多的話,高中時完全可以奧數保送985,也不至於淪落到去讀雙非。他在加大洛杉磯分校的那幾篇論文,除了自己努力,更多是老師指點、同窗討論的結果。等回了國內,大老們都一堆事情,青椒們內卷得只掉頭發,誰有空理你!

然後衡平就撲街了。

可衡平還年輕,還不想當鹹魚,他還想著有車子房子、老婆孩子。怎麼辦?只能拼命憋大招,最好能像眼前這位一樣,悄咪咪發篇“四大”,然後震驚所有人,順帶解決教職還有優青、傑青頭銜,要是還能拿個部裡或者市裡的自然科學一等獎、二等獎,那就更好了!

願望很美好,現實很殘酷。他來京城師範大學已經快兩年,最多憋出便秘,實在憋不出什麼別的成果,而且未來憋出大招的機率也幾近為零。就算他能憋出大招,像張益唐一樣58歲攻克世界性難題,他的家庭、他的工作、他的人生怎麼辦?

就在衡平走投無路的時候,徐生洲踩著七彩祥雲,不對,是帶著中文核心、SCI和“四大”的光環出現了!然後他就像費馬一樣有了個絕妙的想法:抱粗腿!

他並不覺得抱一個學生的粗腿有什麼不好。韓愈老爺子說的好,聞道有先後,“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再說,出名要趁早,難道抱粗腿就不要趁早嗎?等到1950年再繡紅旗投誠,還有什麼意義!既然自己做不了發光發熱的太陽,那就做個反射太陽光芒的月亮吧,照樣在夜空中熠熠生輝。

徐生洲卻有些猶豫:“這樣,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是成院士的得意弟子,我還能騙你?除非我不想在國內學術圈混了。”衡平半真半假地開玩笑道,“而且我申報的課題是代數幾何方向,大熱門!整個二十世紀的數學史中,許多重量級數學大師也都和代數幾何有著深刻的關聯,比如格羅滕迪克、韋尹、塞爾、德利涅。據統計,菲爾茲獎得主中有近三分之一是因為代數幾何中的成就而獲獎。可以這麼說,代數幾何是現代數學的核心分支,是主流中的主流!”

徐生洲腦海裡馬上響起熟悉的聲音:“叮——系統釋出新任務!

“說明:作為一名合格的大學管理者,必須具備科研項目工作經歷。只有參與到專案中來,才能體驗到科研工作的不易,傾聽到科研工作者的心聲,才能更好地管理科研工作,推動高等院校及科研院所的科研水平。來吧,一起和科研狗們爆肝熬夜掉頭發吧!

“要求:參與1個科研項目,並取得科研成果。

“獎懲:完成任務獎勵積分,將根據科研項目級別和取得科研成果大小來確定。一年內沒有參與,一次性扣除50000點積分!”

徐生洲現在更肯定了,這個見鬼的系統就是見不得自己辛苦攢下的那些家底!

一年之內,憑藉自己發“四大”的名頭,再加上成院士的影響力,申報個數院的科研立項或許有可能,更高檔次的專案就不要想了,好在有衡平遞上來的繡花枕頭。京城師範大學是副部級單位,他申報的校級青年教師基金項目也算是副部級,檔次不算底。大不了到時候花個萬兒八千點積分,兌換幾篇論文發出去。這裡裡外外一算,比被直接扣五萬點積分強多了!

徐生洲剛想答應,突然發現角落裡還縮著一行小字,活像樓盤廣告“單價2萬/平米”後面的那個“起”字。他仔細一看,氣得差點吐血:“特別提醒,本任務的科研成果不得使用系統論文兌換功能。”

坑貨啊!

特喵的比六號字都小,還敢號稱是“特別提醒”?你坑爸爸的套路能更深一點嗎?

這邊衡平還在滔滔不絕:“……而且你發現沒有?群表示論、代數幾何,再加上一個數論,三者聯絡起來可就是郎蘭茲綱領。偉大的郎蘭茲綱領啊!!!”

衡平感嘆的情緒還在持續醞釀,徐生洲直接咬牙切齒地回答道:“好,我參加。”

他剛說完,衡平“啪”一下就從隨身包裡掏出一份材料遞了過來,很快啊!看來是有備而來。看到徐生洲接過材料,衡平才松了口氣,自己找把椅子坐了下來:“在看之前,我們可以先聊聊,比如說,你對代數幾何有多瞭解?”

“其實我沒什麼瞭解,就是看了教材。”徐生洲實話實說。

“你是計算機專業本科生,能自學代數幾何已經非常了不起了!至於更進一步的,咱們可以互相學習。”衡平對此顯然並不在意,“代數是一門非常古老的,同時也是非常基礎、非常重要的數學分支學科,發展到現在,有些方向做的人已經很少,比如環論、群論;有些學科則成為當前的大熱門,比如代數幾何、表示論。有人研究過最近幾年‘四大’發的論文型別,代數幾何以絕對優勢高居榜首。”

徐生洲前不久翻過“四大”,確實是代數幾何方向的文章比較多。

衡平接著說道:“但這種熱門只是相對的,主要反映在兩方面,一個是它在純粹數學中比較熱,但在整個數學大類還是稍遜一籌。早年間,最火的是ODE(常微分方程),這些年一直是PDE(偏微分方程),不僅好發論文,和應用學科交叉也非常緊密,具有很強的實踐指導意義。即便在漂亮國,也是數學領域研究人員最多的方向。代數幾何就要差點意思。另一方面是國外熱、國內冷。在歐美名校,數學系幾乎都有做代數幾何的正教授,有的還很多。但在國內,專門研究代數幾何的教授就非常少了,而且主要集中在燕大、留美,以及南方的華師等少數幾所學校,給人感覺好像代數幾何是非常小眾的學科。”

徐生洲道:“之前我看過咱們數院的網站,貌似搞代數的老師並不多,至於代數幾何——”

“沒錯,咱們數院搞代數幾何的,就我一個。這也是我為什麼能進咱們學校的原因之一。”衡平也不隱瞞,“別看咱們學校是百年老校,咱們數院在國內也卓有聲譽,但和綜合性大學相比,在學科建設方面還是存在很多先天不足,比如咱們的應數、力學,還有就是代數,一直都很弱。也不是不想發展,就是發展不起來。之前學校也是想補齊學科的短板,專門在代數方向設了崗。我正好是代數方向,又想回國工作,然後我就過來了。”

“過來之後呢?”徐生洲好奇地追問。

衡平頓時滿臉唏噓:“剛過來的時候我也是躊躇滿志,覺得能在師大開闢一個新的研究方向,培養一批優秀學生,甚至建立學科點、形成研究特色,作出一番成績,此生可以無憾。結果呢?剛來沒多久,我就明白為什麼很多學科發展不起來了,沒有資金、沒有專案、沒有人員,一個人單打獨鬥,實在太痛苦了,很多時候遇到問題或困難,連個交流、討論的人都沒有,完全是閉著眼睛在瞎摸!好在現在有你加入,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徐生洲撓撓頭:“我?我對代數幾何可是門外漢。”

“沒關係的,根據我們之前交流的情況,相信你經過幾個月的學習,就可以很快入門了。”衡平拍了拍腦門,“今天來的匆忙,忘了給你帶幾本書國外的代數幾何教材過來。明天你應該會去成院士的辦公室吧?到時候我直接給你送過去。”

“呃……”徐生洲有些無語:這也太猴急了點吧?拜託你考慮一下,我可是大四畢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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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平又道:“不過現在我可以向你介紹一下課題的基本情況。我在加大洛杉磯分校讀博的時候,聽過著名代數幾何學家David Gieseker教授的課程,並研讀過一些他的論文。Gieseker教授主要研究模空間和穩定性,所以我報的課題也和他的研究方向一致。”

徐生洲看了看手裡的資料,輕聲念了出來:“《模空間退化和向量叢的穩定性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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